留下來的女醫生摘下口罩對陳老師點頭示意:“能借一步說話嗎...” 男孩爸爸意識到他們認識,便與陳老師說:“你們說話,我去照看小妮...” 見男孩爸爸走遠,陳老師喊了那女醫生:“童維媽媽...真的是你...你...” 童維媽媽眼神飄忽的遲疑了幾秒,然後語氣略顯沉重的說到: “老童在外地出差,他打電話給我說有個學生出了車禍,本來我不想來的,畢竟不是醫院的在職醫生,但老童說是東路鎮的學生...” 她頓了頓繼續說:“我來到之後才從院長口中知道她叫蘇可...” 說罷,她緊緊注視著陳老師的眼睛:“就是她,對不對...” 陳老師轉過身背對著她,又向前挪動了幾步,微微回頭,表情復雜的問:“你怎麼發現的...” 她深呼一口氣,緩聲說:“請你不必有壓力,你是個好老師,我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隻不過這是第一次見到她...我答應過你不會打擾他們,就一定會遵守的...不過呢...” 陳老師轉過身,見她一臉凝重的樣子,也能猜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便搶先一步問:“她明天能參加高考嗎...” 童維媽媽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目光的躲閃: “不能...她這一個月都不能活動,三個月才能下地走路...” 陳老師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極力鎮定的沖她點了點頭:“您有話就說吧...” 童維媽媽猶豫了幾秒,深深的嘆了口氣,言辭閃爍的說: “我這樣說可能不太近人情,但...我希望...我希望童維,他能安心的完成接下來的考試...” 陳老師剛想把蘇可昏迷前的兩句話說給她聽,但看著她毫無感情的麵容,聽著她冷漠苛刻的語氣,心裡莫名的生出一絲鄙夷和不屑,把沖出嘴邊的話又硬生生的咽回肚子裡。 他異常平靜的向童維媽媽微微點頭: “你放心...我也是這麼想的...不光童維,這個姑娘在學校裡的人緣特別好,我們校領導商討過了,也不會告訴其他學生的...” 童維媽媽聽出陳老師言語裡的生硬,於是她急迫的為自己解釋: “作為醫生,對她舍己救人的精神很是感動,我會在她的病房賬戶上打些錢作為慰問...但作為一個媽媽,我不得不為自己的孩子著想...還有件事...” 話沒說完,她突然收住了聲,嘆著氣把視線別向一邊。 陳老師一聲長長的嘆息後,滿目悲戚的側過臉去,雙手用力的反復揉搓臉龐,仿佛非要把臉皮搓掉一層一樣,然後重重的咳嗽一聲: “我明白...不管怎麼樣...謝謝你...”說著便向她微微躬了一下身。 在陳老師準備離開的時候,童維媽媽突然喊住他:“陳老師...” 陳老師停住步伐,側了側身:“還有什麼事嗎?” 童維媽媽抿著嘴巴短暫的深思後,話有深意的問: “能不能...能不能留個聯係方式給我...我...明天可能...我明天不過來了,有點事我要回去想想,然後再給你打個電話...” 聽出她話裡有話,陳老師頓感心慌意亂,用力的吞咽口水,好讓自己盡快穩定下來。 他掏出手機,與童維媽媽互存了號碼,就各自走開了...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除了一個病床,還有一個看護床。 看著纏滿繃紗布,掛著繃帶的蘇可,陳老師心疼的淚流滿麵,掩著口鼻唏噓哀嘆。 男孩爸爸抽泣不已的唉聲嘆氣,終於開口問出悶在心裡的擔憂: “陳老師,你說...剛才那醫生...唉...他沒說的病情會是啥...” 陳老師放開雙手,趴在床邊,望著鹽水瓶,惶惶不安的搖了搖頭: “我也猜不到,但不會是什麼好事...” 男孩爸爸緊接著問:“那...那...還有...小妮臉上...臉上...唉...會不會留疤啊...” 陳老師撥了撥蘇可的頭發,話一出口就是強烈顫抖的哭腔: “但願別留疤...三個月...就三個月吧...三個月...哎呀...三個月又像以前一樣了...” 男孩爸爸問起蘇可的家庭,陳老師也似平復情緒,也似打發時間,同他說了一些情況。 男孩爸爸聽後再次紅了眼眶,拿著溫熱的毛巾,聲淚俱下的幫病床上的女孩輕輕擦拭: “如果不是她,躺在床上的就是我兒子了...可能已經...唉...” 陳老師輕輕按了按蘇可紅腫的手臂,又趴在床上仔細查看包成粽子的腦袋。 看著又紅又腫,布滿傷痕的臉龐,他強忍內心的悲痛,起身走到窗前,平復了好久才哀嘆不已的說: “這就是命...就是命啊...可是...她以後...以後還會麵對更多,更深的痛苦...所有的委屈,無奈,苦惱,都會統統襲來...” 男孩爸爸默默流淚的看著病床上的蘇可,扶著額頭,哽咽的嘟囔著什麼... 不一會就聽見走廊外一陣嘈雜,陳老師聽出是校長的聲音,急忙出門相迎。 隻見蘇可媽媽在校長和年級主任的攙扶下,一深一淺的拐著淩弱的身體,那驚慌煞白的臉上布滿了痛苦的淚痕,顫抖的嘴巴裡不停念叨著她的孩子。 見到陳老師,蘇可媽媽一下撲在他的身上,哭紅的雙眼止不住的淚如雨下: “老師...我孩子呢...嗚嗚...我可憐的孩子呢...” 陳老師握著她冰冷顫抖的雙手,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忍著悲痛安慰她: “大姐...別擔心,在裡麵,已經沒危險了...” 媽媽顫顫巍巍的走進病房,看到自己的孩子不成人樣的躺在蒼白的病床上,她不敢相信的愣在原地,驚恐萬分的張大了顫抖的嘴巴。 直到傾瀉而出的淚水淹沒了喉嚨,堵的她頭暈目眩難以呼吸,她才發出一聲撕裂人心的哭喊:“啊…我的孩子啊…” 校長和年級主任也都大驚失色的滿臉淚水。 在陳老師的攙扶下,蘇可媽媽癱軟無力的走到病床前,戰戰兢兢的摸著纏滿紗布的胳膊,大放悲聲的呼喊著自己的孩子: “孩子啊...你這是咋了...我的孩子啊...你到底是咋了...哎呀...疼死媽媽了...老天爺啊...該怎麼辦啊...” 聽著她的哭喊,在場的人無不悲痛惋惜,哀哀流淚。 陳老師忍著抽泣,哽咽的在蘇可媽媽身旁勸慰: “大姐,孩子兩三個月就可以像以前一樣了,您別哭壞了身體,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你啊...” 年級主任用紙巾擦了擦布滿血絲的眼睛,盡是哭腔的勸說: “大妹子...今年不行,咱們下年再考...以她的成績,想上哪個大學都行...啊...” 校長走到床前輕輕的撫摸著蘇可的半邊臉頰,心疼的淚流不止: “蘇可...你是個堅強勇敢的好孩子,快快好起來...” 男孩爸爸走到蘇可媽媽麵前跪了下來,一開口就是涕淚橫流:“大嫂...我...” 蘇可媽媽想把他拉起來,校長也急忙拉住他的胳膊,但都被他哭著拒絕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胡亂抹著臉上的淚水,情緒激動的哀哀哭泣: “大嫂...你家閨女是為了救我孩子才這樣的,我...我...感謝的話,說再多也沒用...您放心,不管小妮花多少錢,我全都掏...” 蘇可媽媽一抽一泣的抖動著虛弱的肩膀,顫微微的用衣袖擦著浮腫的眼睛,抽抽噎噎的說: “這就是命吧...該她這麼一遭...你小孩沒事吧...” 男孩爸爸感動的一下子大哭起來:“沒事...就擦了點皮...” 蘇可媽媽已哭到虛脫,無力而慌亂的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男孩爸爸被校長扶起來,他抹了一把眼淚,仰起頭,緊緊咬住抖動的嘴唇,待稍稍平復一些,他才開口說話: “大嫂...您這...唉...您還想著問我小孩...我...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過了一會,陳老師拍了拍男孩爸爸: “大兄弟,你先回去吧,咱都在這耗著也沒用,這有護士有醫生,小孩估計也被嚇著了,你回家看看吧...” 男孩爸爸剛想推脫,校長也勸慰到: “有我們在,你今晚先回去吧,明天有時間再過來...” 男孩爸爸連忙躬身:“有有,有時間...等我安頓好,我明天再過來,我天天過來...我做生意的,有店員看店,我有的是時間...” 男孩爸爸走後,陳老師,校長,年級主任,先安撫好蘇可媽媽,隨後下樓到院子裡抽煙。 陳老師問校長:“校長,怎麼給學生說的...” 校長吐了一口煙,不停地嘆息: “我讓黃老師對她同屋的兩個女生說,學校為蘇可換了個正規床的房間,有點遠...考試壓力那麼大,應該不會想太多的...” 陳老師嗯了一聲,惆悵不已的說:“還好沒有生命危險,不然...唉...” 年級主任抽著煙,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深深的哀嘆一聲: “別看她整天嘻嘻哈哈大大方方的,這不能考試,再看著不如她的人,一個個的收到大學通知書,心裡該是多麼著急啊...” 校長聲聲嘆著氣:“誰說不是呢,看著別人一個個上大學,自己還得委屈一年...唉...” 年級主任又問道:“她頭上怎麼纏那麼多紗布,到底有多嚴重...” 陳老師悲傷無奈的搖搖頭:“這麼長的玻璃插進去...那血流的...聽送她來的人說,那血流的都看不清人樣了...唉...就怕...” 校長接他的話:“就怕留疤啊...小女孩...唉...” 年級主任掐掉手裡的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轉頭麵向陳老師: “你在電話裡說,是BJ來的專家給蘇可做的手術...” 陳老師“啊”了一聲,遲疑不決的說: “不是的,是人家來...來開會...正好趕上了...就是,是縣裡領導給安排的...” 陳老師並沒有把有關童維和他媽媽的事情說出來,也許他有些反感,也許在為蘇可保守秘密,畢竟,他還不知道那個不能說的病情是什麼... 校長讓陳老師和年級主任先回賓館休息,明天還要忙活考試中出現的其他意外,然後向護士要了一個折疊椅,就睡在了窗戶下麵... 童維媽媽是走路回家的,在路上給童維爸爸打了一通電話,向他說明了手術的情況,但避開了病人特殊的身份,還有意無意的說: “老童,我見童維以前的老師了,他們怕影響其他學生的考試,所以隻在老師之間知道...我的意思是,這兩天,你有事就打我手機,千萬別打家裡的電話...” “哦,對了...我準備明天先把家裡的電話停掉,也就兩天...我怕,不知道你出差的人會打到家裡來...” 童維爸爸開了一天的會議,實在太困乏了也沒多想: “嗯...反正也就這兩天...我明天讓小張安排一下,縣裡有事都打我的手機...” 童維媽媽回到家的時候,他早就上床睡覺了。 童維媽媽坐在沙發上獨自思考了很久,隨後把電話線從隱蔽的地方剪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