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紅彤彤的太陽把金光四射的光芒照在窗戶上的時候,蘇可微微睜開了一隻眼睛。 她還處在懵然之中,剛想用力撐坐起來,全身劇烈的疼痛就讓她失聲大叫起來:“啊...” 骨頭和肌肉上的劇痛還在撕扯著她的神經,臉上的傷口就猶如再次裂開般的鉆心蝕骨,疼的她天旋地轉,無法呼吸,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流汗。 她已無力掙紮,一隻僅存的眼睛裡滿是恐懼的盯著慘白的天花板。 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一顆顆豆大的淚水無聲的沖出眼角滑落到枕頭上,而右眼裡的淚水如兇猛的洪水一樣,在厚厚的紗布裡快速的蔓延。 校長坐在躺椅上,和半躺在床上的蘇可媽媽說著什麼,聽到蘇可的大叫,兩人匆忙站起身,與趕過來的護士一起圍在她的床邊。 每個人都忍著眼淚,輕言輕語的詢問她的狀況... 校長淚中帶笑的幫她擦拭半張臉龐:“蘇可,你醒了,醒了就沒事了...” 蘇可媽媽在一夜的擔憂中睡得迷迷糊糊,而且天不亮就醒了,她那憔悴疲憊的臉龐仿佛一下老了幾十歲,不停的眨巴著紅腫酸疼的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 但當媽媽伸手去擦滑在她耳邊的淚水時,就控製不住的低聲抽噎起來,連連不斷的淚珠,向下雨似的,吧嗒吧嗒的砸在被單上。 媽媽悲慟難過的憋著哭聲:“可可,疼不...” 蘇可怕媽媽擔驚受怕,忍著傷口的疼痛,從半個嘴角裡擠出一絲笑容,從張開一點點的嘴巴裡硬吐出來幾個字。 那麼的低沉,那麼的暗啞,令人心酸動容:“不疼了...媽...你一夜沒睡吧...” 一句來自閨女的安慰,讓媽媽終於繃不住的趴在枕頭邊放聲痛哭。 兩個比蘇可大一點的女護士,都是抽抽涕涕的走出病房的。 蘇可緊緊抿著嘴唇,艱難的壓製著紊亂急促的氣息,想讓自己快速從劇痛的悲傷中抽離出來。 校長走過來,扶著媽媽坐在椅子上,勸慰她說:“大妹子,你不能哭,孩子受不了...” 他自己卻禁不住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來,一會醫生就來了...我們給蘇可喝點水...” 媽媽聽了校長的話漸漸的止住了哭聲,眼淚卻不停的往下掉: “想不想喝點水...醫生說,醒了可以喝一點...” 蘇可想擠出一絲微笑,但剛換的紗布又把她的臉包成了粽子,左眼的視線也擋住了一些,已然看不出她的任何表情,她隻好用力抬了抬胳膊,嘴巴裡吐出一個沉悶的“好”字。 主治醫生對蘇可檢查了一番,欣慰的點點頭: “沒什麼大礙了...隻要能醒過來就說明沒什麼大事,但要好好養著...我去開藥,打幾天藥,身上的炎癥就下去了...” 蘇可媽媽喜極而泣的抹著眼淚,不住的對醫生彎腰致謝:“謝謝老先生...謝謝...” 醫生急忙握住蘇可媽媽的手,感慨不已的說: “別謝我,這是我們的指責...要說厲害,還得是你家孩子...真是了不起啊...她媽媽,你就放心吧...院裡開著會呢,一定要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小...” 說完又向身邊的醫生和護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校長出去打電話,順便去吃了早飯。 蘇可向媽媽問起爸爸,媽媽正倒熱水洗毛巾準備為她擦擦身體。 媽媽一邊擰乾毛巾一邊偷偷抹眼淚:“昨天你爸就去工地了,他想著給你攢學費...” 提到學費又看著自己的閨女纏滿紗布的臉,劇烈的酸楚再次湧上心頭,禁不住的流淚哭泣: “我讓隊長一早給他聯係...不知道聯係上了沒...” 蘇可忍著痛把嘴巴張大了一點: “醫生不都說沒事了嗎...媽...那...我的意思是,就不要給哥哥說了...” 媽媽把給她擦手的毛巾捂在臉上,淒淒哀哀的說: “唉...本來,不該告訴你的,想等你高考完再說...” 蘇可聽出媽媽話裡的悲傷,驚慌的問道:“哥哥怎麼了...媽...” 媽媽繼續幫她擦拭,眼裡含著淚花,苦笑著說: “沒啥...他小拇指的指甲蓋,不小心砸掉了...好幾天都沒乾活了...怕你知道了影響考試,就瞞著呢...還是你姨夫在電話裡說漏了嘴...” 蘇可緊張害怕的神情稍稍鬆弛了一些,愣了一會,對媽媽說:“那讓哥哥回家來休息幾天吧...” 媽媽點點頭:“嗯...我拿了姨夫的手機號碼,等會下樓打給他...” 娘倆正說話的時候,校長提著粥和包子推門進來,沒幾分鐘,男孩的爸爸和一個年長的老大爺急急慌慌的走進來。 那大爺雙手顫抖的輕觸著她胳膊上的繃帶,老淚縱橫的悲聲哭訴: “好孩子...我...謝謝你啊孩子...謝謝你救了我家樂樂...我們一家都...你是我們家的恩人啊...恩人啊...孩子...” 校長急忙上前扶住老人:“老大哥,你坐下說,坐下說...” 老人顫顫巍巍的坐下來,抬頭看著校長問:“您是...” 一旁的兒子急忙介紹:“他是小妮的校長...” 老人緊緊握著校長的手,激動的雙手哆嗦: “校長啊...你教了個好學生啊...聽我兒子說...說小妮要考清華的...唉...造孽啊...造孽...” 校長紅著眼眶安撫道:“蘇可是個堅強的孩子,這次錯過了,來年再考,以她的成績隨便考...對吧蘇可...” 蘇可聽到校長的誇獎也忘了疼痛,咧著嘴巴笑出了聲,但還是觸動到了傷口,疼的大叫一聲。 坐在陪護床上的媽媽,踉踉蹌蹌的跑過來,心疼不已的問:“疼的很不...” 蘇可忍著痛輕輕晃頭,從嘴巴裡吐出兩個混沌的字眼:“還好...” 校長對老人介紹:“老大哥,這個是蘇可的媽媽...” 老大爺淚水汪汪的繞到蘇可媽媽身邊,感激涕零握著她的手: “她媽媽...小妮救了我們一家人的命啊...嗚嗚...” 蘇可媽媽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麵對老人的再三感謝,她隻是不停抽泣,不知要說些什麼。 男孩爸爸擦著眼淚對蘇可說:“蘇可...我是你救的男孩的爸爸,這是爺爺...他昨晚就要來看你,我怕影響你休息,就勸他今天一大早來,這不熬雞湯,來晚了點...” 蘇可抬了抬肩膀,但引起了身體其他部位的疼痛,又放棄了,她含糊不清的問:“小家夥沒事吧…” 還沒等男孩爸爸開口,那老大爺就抽抽噎噎的痛哭起來: “多虧了你啊孩子...他就擦了點皮...你不知道,要是沒有你把他拎起來,那車頭正好撞他身上...那麼小...不敢想...不敢想啊...” 蘇可也不再嘗試做什麼表情了,她輕輕搖了搖纏滿紗布的腦袋: “沒事的大爺,看小家夥激靈的很,一定會有大福氣的...” 老大爺見蘇可反過來安慰自己,強忍悲痛,隱隱而笑的望著她: “多好的閨女啊...他的福氣都是你給的...孩子...好好養著...所有的費用,我兒子全部...啊...不夠我還有...” 蘇可沖老大爺眨了眨露在外麵的一隻眼睛:“謝謝...” 男孩爸爸急忙擺手:“可不能說謝謝...我們謝你還來不及呢...我等會再打些錢進去...大嫂子,錢方麵,你放心好了...” 一屋人正說著話,昨晚的兩個警察在醫生的帶領下來到病房。 男孩爺爺氣憤不已的對警察哀哀哭訴: “警察同誌,一定要為這個孩子...一定要找回公道啊...孩子是要考大學的...這...這一下...唉...” 其中一個警察神色嚴肅的向眾人表示: “大爺,我們就是為這案子來的...您放心,女孩是舍命救人...我們整個局裡都非常感動...” “你是男孩的爸爸吧...我們已經取得了肇事司機的口供...他是個剛滿19歲的大學生...放暑假,偷偷開他舅舅的車...他家長也都很配合,你們放心吧...我們現在就是來了解蘇可的傷情的...” 說完,兩個警察叔叔對蘇可表示了慰問,隨後把大家喊了出去。 來到醫生辦公室,從醫生的那裡得知了蘇可身體上的傷情,在醫院的診治和後期的照料下會慢慢恢復正常,但臉上的傷口太深可能會留下疤痕。 聽到這,眾人紛紛心疼悲傷,哀嘆唏噓。 蘇可媽媽和老大爺都嗚嗚咽咽的哭訴著難過的話。 醫生低頭扶了一下眼眶,緩緩抬起頭的時候,他神情極度凝重的看著大家,重重的哀嘆一聲: “唉...還有...還有一個更壞的消息...經過我們多個主任醫生的診斷...那孩子...孩子的...” 看到醫生欲言又止的沉重表情,蘇可媽媽早已嚇得麵色蒼白,又聽到更壞的消息時,她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一旁的男孩爸爸和警察慌忙扶住她,坐在校長搬過來的椅子上... 醫生看著蘇可媽媽一字一句的說: “孩子隻要好好養,對以後的活動和生活都沒有多大問題,可是...” 辦公室裡寂靜的如時間停止了一樣,都驚愕失色的盯著醫生那張塌陷暗沉的嘴巴: “撞擊導致了她的生育係統受到了損傷...就是...” 醫生滿臉凝重的掃過眾人,無奈的長呼一口氣,悲痛的話語中透著深深的惋惜: “就是...孩子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這句話,仿佛一記恐怖的炸雷,炸裂了所有人的耳膜,每個人都驚恐萬狀的愣在原地。 蘇可媽媽好似一具被抽走靈魂的軀殼,麵如土色的臉痛苦地扭曲著,瞪大了哭紅的雙眼不願相信的盯著醫生,在其他人的哀嘆聲中才找回一點神誌。 從這個可憐的女人喉嚨裡嘶喊出來的那一聲絕望,壓垮了她的肩膀,壓斷了她的神經,刺穿了她的胸口。 她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下下癱軟無力的捶打胸口,像個患了癡呆的病人,一遍遍的哀哀嘶吼: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那該怎麼辦啊...嗚嗚...” 男孩爺爺佝僂著身體,拍著大腿悲聲大哭,一遍遍的追問醫生: “不能...醫生...是真的嗎...還有法子治嗎...啊...多好的孩子啊...你們得想辦法給治啊...造孽啊...造孽啊...” 醫生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聲音低沉而悲戚的對警察說: “你們把病歷復印一份拿走吧...” 兩名警察對蘇可媽媽安慰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蘇可看著走進病房的眾人,雖然每個人都在極力表現得平靜,但通紅的眼眶和躲藏的目光,都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傷情可能比想象中嚴重。 她偷偷的調整呼吸,極力壓製住恐慌復雜的情緒。 在發覺媽媽的情緒沉重的快要崩潰的時候,她張開嘴巴,平靜自若的說: “有點餓了,醫生說能吃東西了嗎...” 媽媽看著自己活蹦亂跳的孩子,轉眼就不能動彈的躺在病床上,終於禁不住的流淚抽泣。 她雙手捂麵不敢直視自己的閨女,邊向外走,邊悲苦哽咽的說:“我去問問...” 媽媽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深深的躬著背,頭低在兩膝之間,猛烈顫抖的身體,好像快要散架了一樣... 蘇可聽到媽媽的哭聲,淚水也不知不覺的滑落出來,她無力又無奈的盯著鹽水瓶,混沌而脹痛的腦子裡一片眩暈的空白。 她收回那隻眼睛,輕輕的閉上,自虐似的感受著肉體和骨頭上的疼痛,這樣,她就什麼也想不了了... 校長接了陳老師的電話後,和父子倆站在走廊外,回想著剛才警察的話,都唏噓不已的沉痛難過。 男孩爸爸憤悶的低吼:“真是造孽啊...唉...警察是不是說,他們家下午過來...” 校長含著淚點了點頭:“做了傷情鑒定通知他們...” 老大爺氣的狠狠罵到:“這熊孩子為什麼要開車啊...開什麼車啊...有個車就了不起了...唉...” 幾人調整了情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回到病房後開始忙活著給蘇可喂飯。 蘇可對大爺說:“大爺,您先回去吧,這裡有醫生有護士...您年紀大了待在醫院不通氣...” 老大爺抹了一把渾濁的淚水,心疼的嘆著氣: “小妮,你看,你都這樣了還想著大爺好不好...唉...” 校長在一旁勸說:“孩子爸爸,你們先回去吧...都呆在這也做不了什麼,他們下午不是過來嗎...我給你打電話,你再來...” 男孩爸爸嘆了口氣點點頭:“好吧...小妮,你想吃啥,我回去就買,下午送過來...” 蘇可微微搖頭:“不用了,這雞湯還沒喝完呢...” 男孩爸爸一拍腦門驚呼一聲:“我去問問醫生...”說完就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老人急沖沖的回來: “醫生讓吃清淡有營養的...雞湯可以少喝一點...我回去問問,弄好了給送過來...那雞湯讓大嫂,你媽趁熱喝了...” 互相交代了幾句,男孩爸爸邊攙著老人離開了... 媽媽稍稍平定了悲痛的心情,端著一摞錢坐在床邊: “這是那個大兄弟給的錢...我說不要,他硬塞給我的...唉...” 校長嘆了口氣感嘆到:“這也算不幸中的小幸吧...這一家都知道感恩,能讓咱心裡好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