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爛尾墳的淒涼(1 / 1)

“我們生存的這個社會,實際上是一間超大房子,有的人住在主臥有大床又有空調,有的人隻能勉強睡地板。   有些事情在主臥裡發生了,門外的人不知道,因為他們把門關上了。”   “好在,有門縫,”   “總能漏出一點什麼東西出來,”   “況且,到了一定時間門最後總要打開,不管是因為什麼。”   鐵生提溜著一個收音機,正在閑逛著聽著裡麵的故事。   幾個不是很熟悉的“老”熟人正坐在一條長椅上,長椅的背後是從不缺魚食的紅鯉魚。   此刻幾人,有坐著,有站在魚池旁,正聊得火熱,   鐵生本意不打算停下來,因為老羅讓他幫忙帶點東西。   但是走著走著,想起口袋裡還放著昨天準備喂給鯉魚的魚食。   也就停了下來。   “喂了再說,老羅沒有衛生紙用,一時半會兒又不會拉在褲兜裡,又不是老李,憋不住屎。”   鐵生這麼想著,就開始喂魚了。   耳邊也傳來了旁邊人說話的內容。   “那家夥以前是起羊鎮的,據說是老丈人給了一大筆錢的才發的家。”   “是嘞,沒想到,這突然地就這麼垮了。”   “哎!別扯了,你還擔心人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是大很多的那種。”   “你還是先關心下你自己的腰椎間盤吧。”   “不過話說回來,買了他那些房子的人可慘了,我有個侄孫就遭了,跑到工地上一看,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說話人,身體一抖,咧著嘴,似有一些幸災樂禍的意味說道。   “嘿!除了見到了一地混亂的工地,剩下的不知道有多乾凈,一個人毛都見不到。”   “啊?爛尾啦?”   “可不是嘛!我那可憐的侄孫還到處打電話找關係呢,你說這麼大個事情,是找關係就能解決得了的嗎,誒...”   坐在椅子最左邊上的一位老人突然驚愕一下,   “呀!”   “那個何百事...何百事,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情,我那遠在外地的外孫就在城裡買了房,你剛才說的那那...那什麼,那叫啥名字來著。”   “江申飛”   “不是,不是名字,是那房地產的名字。”   “五申...名字叫五申集團,底下地產叫千年地產集團。”   “什麼地產!!?”   一個比正在說話的幾個人還大的聲音出現在了他們的耳邊。   幾個人轉過頭,驚呆地看著剛才發出嘶吼的鐵生。   “百事通,你剛才說什麼地產?”   鐵生重復著問著。   剛才說話的被人稱之為何百事的老人,帶著一絲不解的神情看著鐵生回答著,   “千...年地產,有問題嗎?”   說完一句,就看著鐵生著急忙慌的,像是想起房間裡的保險櫃門忘記關那般地離開了。   “有問題嗎?你就是再問一百遍,我也是這個答案呀。”   “我想你肯定是不喜歡這個名字,而不是不喜歡我。”   看著鐵生遠去,何百事還不忘補充上一句。   而鐵生哪裡還敢在養老院裡待著,邊走邊打電話,   那以前最多“嘟”一聲的就會有人接的電話,此刻隻能聽到移動客服機械般的聲音。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哎哎哎!”   鐵生在門口被攔了下來。   “大哥!你要去哪?要是想要出去的話,麻煩登記一下,還有你的申請表也要出示一下。”   本想渾水摸魚,跟著前麵一個人身後越過大門的鐵生被攔住了,   眼看這一招不行,而自己也不能硬沖,便開始說軟話,   “兄弟,我就出去一下,申請表忘記拿了,回頭給你補上,好不,我著急,你就讓我先走。”   “那不行,大哥,這有規定的。”   “就通融一下,我天天住在這兒的,我又不是外人了。”   說完又要開始往外走。   保安直接抬手攔住鐵生的去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也有一個人這麼跟我說過,然後我就被罰了一千塊錢。”   “這還是那大哥豎著自己回來的情況下。”   “要有個好歹,估計我還得再搭上我的後半輩子。”   “所以,請配合我的工作。”   “男人何苦為難男人呢...是吧大哥。”   半個小時後,等到一切手續都擺在了門衛辦公桌上時,   鐵生那顆因為阻攔而有些冷靜下來的心,又開始因為激素的因素加速跳動起來。   然後,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到了目的地,鐵生隔著綠化帶在街道的另一側看著,對麵的房子的外表依舊精美豪華。   可是當他穿過大馬路臨近門口時,   照以往應該有人熱情迎接的門口,此刻大門上鎖緊閉。   而迎麵而來的,隻有幾股因為反光照在他臉上有些灼熱的陽光,   無奈,鐵生隻能透過上著鎖有些傷痕的玻璃門往裡看去。   裡麵早已人去樓空,整個環境也變得雜亂不堪,哪有當初的高雅大氣。   這時,褲兜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鐵生往後退了一步,拿出手機。   “大哥,你沖我沒用,他們也還欠著我三個月工資和提成沒給呢。”   “我幾個月也過得跟狗一樣。”   鐵生沒有回消息,收起手機,隔著玻璃門看著裡麵,   看來不止這個用來銷售的地方,連公司的人也沒得到個好下場。   “大哥,你是來討薪的吧。”   鐵生的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用看了,就算看得再久那裡麵的燈也亮不起來了。”   “至少在我們來這兒的這段時間裡,我試過了,沒亮過。”   回過頭,原來是剛才坐在路牙子上抽著煙的三個男人其中的一個人,   看著說話的人似乎和自己年紀相仿,另外兩個人年紀則是要小上許多,至少從頭發上看是這樣的。   “你們哥幾個在這多久了?”   鐵生禮貌地問著。   那人嘆了一口氣,摸了口袋,掏出一盒煙拿出一支,遞給鐵生。   鐵生招了招手表示不抽,   那人也不在意,邊收回去往自己的嘴裡放了進去,點著煙吸了一口然後說著,   “半個月了,幾乎每天都來,有空就來。”   “半個月?我看新聞不是才幾天。”   “嗐!你也說是新聞了。”   “新聞新聞,保你聽聞得到,但是不保新的,你懂我意思吧。”   “大哥你也不是十幾歲的小孩了。”   鐵生仔細一想,然後點了點頭,表示懂了。   那人又說,   “這樣,你留個電話,有消息了我打電話給你,要不然你去他們那個集團的大樓那邊去也行,那邊也有我們的兄弟在。”   “這群人,也真是缺德,不止坑我們勞動人民的錢,連那躺著安息的人都不放過。”   “真是畜生!”   男人的義憤填膺讓鐵生的臉色有些尬住了,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接這句話。   似乎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情因素在,   鐵生甚至都沒說上幾句話,就憑借著剛才過來那股隻有在他們看來是同類的氣質,便被認同了。   留下了電話後,在大哥的熱情且同情的目光下上車了。   鐵生奔著第二個目的地去了,   “對,就前麵,就行了,那裡下就行了。”   打開車門,來到了幾個月前來過的地方,抬著頭,看著眼前還待完工的,滿目瘡痍的“風水寶地”。   走著走著,不禁有個奇怪的疑問。   “它是風水寶地,物華天寶,天傑地靈,那現在變成這樣,它風水還好嗎?它還是寶地嗎?”   來回折騰之下,時間悄然而逝,就算是堅持每天在崗的那股熱烈也陪伴不住了,在山頂看了一眼鐵生的背影就緩緩落下。   夜裡,躺在床上的鐵生輾轉反側,頭頂的風扇不斷地轉,窗外還有一些趁著黑偷摸出來的蟲子在放肆地高歌。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又要重新找了?我死了沒去處了?”   “我的錢怎麼辦?還...”   “明天去那個集團看下?”   “對!去看下!”   想到這,鐵生掏出手機撥通了白天剛錄進去的新號碼。   “啊,兄弟,對,我是白天在那售樓部...”   對麵聲音立馬打斷了鐵生的話,   “啊!大哥啊...我知道,記得呢,我一聽你聲音就聽出來了。”   “這麼晚有事找啊?你盡管說就是...”   “我明天想去那什麼...申,五申集團大樓那邊去看看。”   那邊一聽,非常的爽快。   “行,我把地址發你手機上,那大哥你還有啥事不,沒事我就先掛了啊,有點事兒要去解決一下。”   “好,那就再見。”   掛了電話一分鐘後,鐵生手機滴嘟一聲一條短信過來了,   寫了地址,還額外地有一個號碼,附帶了一句話,   “這電話是我妹夫的,到了那兒有事你也可以找他。”   回了句“謝謝兄弟。”便結束這一段對話,開始盯著天花板。   本來就覺短的年紀,鐵生勉強地勸自己的大腦安靜下來。   第二天大早,鐵生空著手出了門,   傍晚,空著手進了門,   除了屁股上多了一塊與褲子顏色完全不同的灰黑色印子之外。   似乎就再也看不出來有什麼變化了。   哦!對了,還有因為年紀大了,在外辛苦一天顯露在臉上的疲倦感。   來回定點倒騰幾天之後,鐵生有些累了,   “我說,老梅你就歇著吧,瞧你那憔悴的樣子,劉老頭不說了嘛,隻要你欠得足夠多,債主都怕欠債的想不開,都想著法的安慰,人現在說不定現在在看守所吃香喝辣呢。”   “你就是把你人臺階坐爛了,該有你的才能是你的,不然隻能得到一頓辛苦。”   “不有人打過電話給你了嗎,較不過這個勁,就等著唄。”   鐵生聽著對麵人的話,再抬頭看看那刺眼陽光,   “就像這太陽光,隻能等它照到我身上,我才會熱起來。”   “不然嘞,你還能飛到天上去啊?”   十天後,   原本就如同霜打秋茄子的鐵生,已經很萎靡的他又被灌了一口苦藥。   “什麼意思?”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錢是你扣的,但是不歸你管?”   “聽聽,這是人話嗎?是人話嗎!!!啊!!!”   銀行的櫃臺前,鐵生用著今天聚齊的所有氣力,隔著一個隻能伸進去一隻手的小口子嘶喊著。   裡麵櫃臺的人表情也算淡定,畢竟鐵生不是他接的第一個這樣的客戶,鐵生的聲音也不是中氣最足的那一個。   因為上一個人愣是在安全的鋼化玻璃相隔之外,喊了足足二十分鐘才被安保“請”到了旁邊椅子上。   而鐵生才喊了幾句,就有了些頹勢。   “或許是年齡的原因吧,前天那人看著年輕幾歲。”她心裡是這麼評價到的。   幾分鐘過後,警察到了。   幾分鐘後,鐵生被勸退在一個稍微私密上許多的角落,坐在椅子上休息。   警官作為中間人在和鐵生耐心地說著話,   “大哥,銀行的錢都給了那地產了,這事兒你真不該找銀行。”   “那你管銀行找他們拿去啊,又不是我拿的,為啥扣我的錢啊!”   眼見著鐵生的情緒又上來,聲音也重新開始狂躁起來。   “哎!大哥大哥,別激動,還能不能好好溝通了,不解決問題啦?這要是解決不了,就隻能換個地方解決了。”   警察按著鐵生的肩膀說著,話似乎也起到了作用,鐵生聽了後冷靜了一點。   “你看啊,合同上不寫著呢嘛,白紙黑字,這兒還有這,你看還有你自己的手印呢。”   鐵生結果合同,第一次仔細地看著。   隻是那些原本分開他都認識的字,組合在一起時,他竟然看得有些發暈,有點無法理解。   也不知是因為血壓有點上來的影響還是漢字的博大精深。   “那警官,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我隻能看著銀行一月一月地從我這扣錢?”   警官看著鐵生茫然帶著些期許的眼神,聽完安靜了一下,   整理了下思緒才開口說,雖然他有點不想這樣說。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是這樣的。”   沉默一下後,鐵生開口,很難過。   “所以,他們的成功我來買單,他們的失敗也是我來買單,對不?”   “所以我就是那綠油油的韭菜唄,飽了割我賣,餓了割我吃。”   旁邊有個帶著小孩的婦女聽不下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臉不耐煩地嫌棄。   “我說,大哥,我看你多少也是有過社會閱歷的人,這點事你應該看得明白。”   “早點回去吧,別在這鬧了。”   “錢,你從銀行借的,然後那錢進了開發商口袋,開發商沒履行合同,你找開發商啊,在這鬧不耽誤事兒嘛。”   “你說你這一通裡外的鬧騰,我到現在都還沒叫號呢,這都飯點了,我孫子午飯還沒吃呢。”   似是有配合那般,那婦女腿邊的孩子恰時地說了句。   “奶奶,我餓...”   看著從婦女從一臉嫌棄到一臉寵溺的表情變化,鐵生瞬間氣上心頭。   看著女人手裡的小紙條,搶了就往嘴裡塞,立馬站起來就往外跑。   一時之間,   包括警察在內的幾人,都愣住了。   前麵的吵架他們見過,後麵搶人的派對號的沒見過,真沒見過。   一個月後的扣款日,   鐵生保住了他的錢。   又一個月後,   在他的努力之下,   他又保住了他的錢。   再過了半個月,   他收到了一個快遞,   快遞員親自送到他手上的快遞。   再過了半個月,   又收到了一個快遞,   也是快遞員親自送到他手上的快遞。   而這個月,   最終,他沒有保住他的錢。   他發現原本每月按時到賬的養老金總是會少上那麼一些。   當然,   他也知道這是為什麼,   因為判決書上寫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