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年輕的時候最想要的一個東西是什麼嗎?” “喲!” “又到了今日的回憶青春環節了嗎!?” “來來來!說來聽聽。” 冬日的暖陽總是顯得珍貴,無風的天氣裡,院裡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有桌椅, 這些地方就會顯得有些彌足珍貴而擁擠。 鐵生如往常地坐在人群外圍,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任由光線在臉上跳舞。 耳朵則是不斷竄進周圍人的閑話。 “是什麼啊?” 那人麵帶微笑說著,看著靜止不動在享受陽光的樹葉。 “摩托車。” “摩托車?” “嗯。” “為什麼是它?” “為什麼是它?嗬嗬,其實也可以不是它,但是那時我能想到並且買起的就隻有它。” 那人說完沒等人再說又接著問, “那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要的一個東西是什麼嗎?” “是什麼?” “摩托車。” 那人說了同樣的一個答案,不同的是,這次沒有了上次的笑容。 另一人聽後,看著對方的眼睛,沉默了。 鐵生聽後更安靜了。 “我的少年,被困在山清水秀的山間瓦房裡。” “後麵我努力讀書,想擺脫現實的奴役,但是後麵我失敗了,所以我想買輛摩托車去遠方,後麵發現我沒有去遠方的勇氣。” “到了中年,又被困在一間一百平的房子裡,這個時候我變強大了,已經努力地把自己改變得十分適應現實,生活也就沒有累了,夢想也就變成了夢想,被暫時地壓在枕頭底下。” “後來,退休的那一刻我以為我解脫了,後麵才發現,雖然解脫了但是也老了,現在又被困在了這裡。” “現在才明白,摩托車其實還是那個摩托車,沒變,依然在我的夢想中,挺好的,有個念想。” 說到這,站了起來背著身,慢悠悠地開始走著路,嘴裡還輕輕念叨。 “這一夜...” “床上躺著兩個人,” “一個是我...” “另一個...” “誒嘿!也是我...” “他們手牽著手,一隻手火熱,一隻手冰冷。” “咦!那為什麼有一隻手是冰冷呢?” “因為...理想它在某個夜裡暴斃而亡了。” “哈哈!” 另一人聽著念叨,先是深吸一口氣,然後便是嗤之以鼻的語氣。 “你個臭老頭,你啊就是讀多了書,整天神神叨叨凈整些沒用的。” 然後看了看已經有些遠去的身影,又感嘆道。 “人啊...就不應該讀那麼多書。” “累...” “明明已經比很多人過得都舒服了,還在這兒學周樹人說話,你可快改掉你那愛看書的臭毛病吧。” “哎,你等等我啊...晚上一起喝點,老王。” 鐵生哪管這個什麼理想那個摩托車的,自己最討厭摩托車了。 於是, 第二天, “這樣,我這還有個方案,您聽下看可以不。” “您呢,先繳個十萬,剩下的十萬,分期,分十年還,一年一萬。” “保證您沒壓力。” 聽了銷售的說法,鐵生看著前方的眼睛有些發散。 銷售小哥一看, “還在思考?還在猶豫?” “不行,得再加一把火。” 拿起桌麵上的手機,停下了的伶牙俐齒立馬又開了口。 “您可就別再猶豫了,您看這截圖,這個人也看上您之前看過的位置了,人都打算交定金了,我就想著您呢,才一直壓著的呢,不然都被我那同事給拿去賣了。” 鐵生順著話看了看手機,一張對話的截圖。 內容也確實是他說的那樣。 “十年?你就不怕我突然沒了?貸款沒人還了?” 銷售看了看鐵生有些浮動的表情,趕緊補充說著。 “這個是公司考慮的,不是我考慮的。” “您看,您還這麼年輕身體倍棒的,我相信十年絕對沒問題,咱倆這要是到外麵跑個兩公裡,我都不一定跑得過您。” “而且一年才一萬塊錢,對您來說絕對是一點壓力都沒有的。” “您就別猶豫了。” 鐵生思考著,這些年自己沒有太大的消費,憑著每月幾千塊的養老金,口袋裡確實存了些錢,就算全款,也能買得起,但要是真全款了付了,自己就空空如也了。 “分期吧。” “嗯!好嘞!” “我這就給您拿材料去,稍等哈!”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十分順利了。 在簽上自己的大名後,銷售帶著更加燦爛的笑容說道, “到時候徹底地完工了,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反正完工時間差不多就在之前跟您說過的那個時候。” “好的。” “那...您休息一下,我還有事情要先去忙一下,有需要您聯係我。” “好。” 銷售走了,鐵生也起身,轉悠了一下離開了。 回了院,又恢復了一點多線如同畫圓規的日常生活。 沒有波瀾,但是還算是充實的。 自從搬來了單間後, 晚間的新聞,就再也沒有人和自己討論觀點了,消息也變得不是那麼靈通了,院裡的熱點新聞,往往自己是屬於最後一批才知道的。 比如, 最近兩天的新聞頭條,是在吃晚飯的時候聽的新認識的好友老羅提及的。 這是一個愛乾凈的老頭, 是上個月在打太極時偶然認識的,在鐵生幾十年廣泛的興趣種類積累之下,兩人聊了幾句,發現有很多共同話題,於是就熟悉了。 而這個人老羅呢, 有個最大的癖好就是喜歡遊走在人群邊緣,俗稱愛湊熱鬧。 但是又怕被牽連,所以每次都站在最外圍,還總能找到角度看到裡麵的情況,每次都是隻看隻聽,但凡有點突發情況,見勢不妙拔腿就走。 用他的原話形容說就是, “我這啊!哎!啥都能聽的倒也看得到,但是誰也攆不上。” “我這比見勢不妙再退至眾人身後還穩當。” 而這個在昨晚就轟動了整個院的新聞,鐵生聽到也是震驚地張大了嘴巴,跳動著神經。 “哎!老梅,你知道當時我...哎呀!咦...” “不行,我得吃飽了飯再說。” 說完,老羅刨了一口飯,嘴裡還沒嚼完又立馬抬起頭。 “不對,等下吃飽了,吐了怎麼辦。” “不行,還是現在說。” “對!” “哎!哎!哎!你也別吃了,老梅。” 都說聽人勸,吃飽飯,這一次,鐵生聽勸地放下筷子,卻意外地沒有飽飯吃。 “昨天晚上,我遛了彎準備回房間了,沿著樓梯剛上了二樓,就看到左手邊有兩個人在走廊的盡頭,站在那兒,鬼鬼祟祟往一個房間裡看著。” “我心想這絕沒好事,但是又好奇是什麼事。” “你說老梅,要是你遇到這事就算不過去瞧瞧,心裡肯定也犯嘀咕了。” “對不?換你,你也好奇。” 鐵生點頭, “嗯。” “是吧!” “但是呢,我也不能直接走過去。” “那多突兀,多魯莽啊。” “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了?” “肚子餓了有人送包子來了,我打量一圈,右邊剛好有個掃把。” “我提著掃把慢慢走近,那兩個人原來是透著窗簾沒合緊的縫在偷看屋裡呢,還一臉震驚的表情。” “那我自然也是要瞧一瞧的,不然那幾步路不白走了,是吧。” 鐵生點頭, “嗯,是你的風格。” “那兩個人,當然也是熟麵孔,看我過去給了個噓...的手勢,那我一看這倆老頭的樣子,心想,絕對有好看的東西。” “我站在兩人的身後,離得大概有一米的樣子湊著兩人頭中間的縫隙,隔著玻璃往窗簾的縫看進去。” 說到這老羅停了,仿佛是因為剛才一連串說的話有點多,在調整呼吸。 “你知道嗎?老梅,那是我這輩子見到第二震驚的事情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兩個男人...兩個光溜溜的老男人,站在地板上,疊成了一個‘從’字。” “哎呀!我滴乖乖,這事兒是倆男人都能乾得了的嗎?” “那是走糞的道兒啊,能走人嗎?” 鐵生看著如同吃了隻蒼蠅的老羅的表情,強大的大腦自動就補上了兩個男人疊成一個“從”字的場景。 這一刻他是嫌棄他的大腦的。 一瞬間,他看著眼前的晚飯,沒有剛才的那麼美味了,肚子也沒這麼餓了。 一陣沉默之後,老羅嘆了口氣。 “關愛孤寡老人情感生活,真是刻不容緩啊...” 然後,又看了眼窗外, “春天了...百花綻放了,也知道即使是幾十年的老樹也是會開花的,但是我萬萬沒想到...” 鐵生順著老羅視線看去, “你賠我一頓晚飯...” 半年後,鐵生躺在床上,日常地看著電視裡的新聞, “下麵是一則簡訊,本市五申集團於昨天中午申請了破產保護。” “五申集團是我市集地產、金融、旅遊為一體的十強企業,三個月前因多個地產項目資金鏈突然斷裂...” “這也直接或間接導致了整個集團陷入財務危機...” “一個月前,董事長也被限製...” 喜聞樂見的事情,鐵生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便低著頭地繼續盤著自己手裡的串兒。 潛藏在心裡的仇富思想讓他忍不住開了口, “倒吧,都倒了好,又跟自己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