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拒服兵役者(1 / 1)

高萊昂山脈,如一道橫貫南北的巨型城墻,將整個埃伊大陸一分為二。其西毗鄰阿特拉斯大洋,雖多為山地和丘陵,但海灣眾多,孕育出了傍海為生的瑞澤海洋文明。其東地勢平坦,幅員遼闊,多支河流自高萊昂山脈發源,在這片廣袤的平原上縱橫交錯,孕育出了以土為金的斯帕莫斯大河文明。   海洋賜予了瑞澤人繁榮的商業與畜牧業,他們得以迅速發展,然而人口的激增使他們原本逼仄的生存空間顯得更加窘迫。他們覬覦東邊的土地,有限的土地資源讓他們變得習慣於強取豪奪。他們計劃用一場戰爭,讓東邊的人和土地也歸屬於瑞澤。   五百年前,彪悍的瑞澤人在他們的王的號召下,越過高萊昂山脈,肆意屠殺斯帕莫斯人並掠奪他們的土地。然而,麵對強大的瑞澤人,斯帕莫斯人沒有屈服。他們珍惜自己的土地,愛護自己的同胞。不願丟失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的他們團結了起來,奮起反擊,將瑞澤人趕回了西邊。第一次東西戰爭,以斯帕莫斯的全麵勝利而告終。   一百五十年前,新的生產方式與新的思潮先後在東西出現。完成工業化的兩國均以新的麵貌展現在世人眼中。瑞澤地狹人稠,資源的分配極度不平均,工業化的產物隻掌握在很少一部分人的手中,剩下的絕大部分人隻能以生產換取少部分人的資源作為他們唯一的生存方式。   然而一場浩劫讓瑞澤再一次身陷囹圄。過剩的產出使得掌握大量產品的少數人入不敷出,產能的停滯讓大部分人失去了維係生存的手段。一夜之間,剛剛建立不久的瑞澤共和國便瀕臨癱瘓。此間,民族至上的極端思潮在瑞澤的中下階級人群中愈演愈烈,最後演變為了全國範圍內的暴動。憤怒的暴民在極端思潮的煽動下沖擊著瑞澤境內的各執政機構,舊的政權在尖刀與燃燒瓶的攻擊下轟然倒塌。新的領袖自暴民中誕生,他一邊舉全國之力讓瑞澤擺脫浩劫的陰影,一邊大肆宣揚自己民族至上的理念。他成功帶領瑞澤走出了困境,而他的理念,自然深得瑞澤國民的民心。他認為,強大的瑞澤人不應隻偏安埃伊大陸貧瘠的一隅,征服埃伊大陸是瑞澤的奮鬥目標。他將眼光轉向了東邊,那個曾經在歷史上給予他們慘敗的斯帕莫斯。   第二次東西戰爭在瑞澤人的不宣而戰下拉開了序幕。工業化創造了新的殺人機器,也創造了新的戰爭理念。戰爭初期,瑞澤人將他們手中的各式殺人工具的功效發揮到了極致,飛機、戰艦、重炮和裝甲部隊以迅雷之勢將斯帕莫斯的防線撕得粉碎。幅員遼闊的斯帕莫斯在丟失了大片領土之後終於緩過神來。他們舉全國之力抵抗瑞澤的入侵,成功遏製住了瑞澤勢如破竹的勢頭。瑞澤不得不減緩了進攻的勢頭,在已有戰線上與斯帕莫斯相持。戰爭的天平在局部的消耗戰中逐漸倒向擁有豐富資源的斯帕莫斯一邊,當斯帕莫斯的戰爭機器全力運轉時,瑞澤的頹勢已盡顯無疑。最終,持續了六年的戰爭在斯帕莫斯百萬大軍殺進瑞澤中心的利茲地區後宣告結束。這一戰,雙方均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一直到一百五十年後,其影響依然存在。   在這一百五十年的時間裡,兩國雖表麵相安無事,但無聲的較量仍然在進行。他們在無休止的軍備競賽中各自完成了科技革命,其發展水平更是遠超世界的其他國家。作為第二次東西戰爭名義勝利者的斯帕莫斯一直對西邊的瑞澤施以最苛刻的製裁,然而瑞澤的再次崛起讓斯帕莫斯舉國上下都產生了恐慌。他們害怕這個歷史上的侵略者再次卷土重來,於是決定先發製人,將整個瑞澤國從埃伊大陸上抹除。   與第二次東西戰爭一樣的不宣而戰,隻是,這次的進攻方換成了斯帕莫斯。   ……   科技革命創造了更加致命的新式武器以及更為前衛的戰爭理念。數以千計的精確製導導彈越過高萊昂山脈,直奔瑞澤境內的雷達、機場、反導係統以及能源設施,雖然瑞澤通過他們的手段得到了打擊提示,但是瑞澤顯然沒有做好應對的準備。半數戰略設施的損失以及防空反導係統的癱瘓致使整個瑞澤邊境的武裝力量將要直麵斯帕莫斯空中優勢火力的屠殺,屆時,強大的斯帕莫斯陸軍現代化合成旅便可在空中火力的掩護下一舉越過高萊昂山脈。   ……   諾厄的小轎車剛好在油量即將耗盡的時候駛入了帕斯卡爾廣場。至於為什麼他忘了加油,大概是對昨晚在他附近發生的爆炸還心存餘悸吧。   不同於往常的倍受關注,今日的諾厄出現在帕斯卡爾廣場時,周圍竟是一片死寂。   他如行屍走肉般搖搖晃晃地回到了自己棲身的公寓,剛進門,便如爛泥般癱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此時,他的大腦正高速運轉,處理著昨天因突然的巨大爆炸而宕機的大腦未來得及處理的信息。   然而很快諾厄便放棄了思考。他拾起了沙發角落裡的電視遙控器,對準正前方的電視機按下了遙控器頂部的電源按鈕。   嘈雜的人聲與淩亂的畫麵瞬間從電視屏幕中噴湧而出,如傾盆大雨般瘋狂沖刷著諾厄的感官。   導彈的尾焰如利劍的刀鋒般將完整的天空斬為若乾殘塊,熊熊的烈火又將這些漆黑的殘塊染上了血痂般的暗紅。剛好在這附近的倒黴蛋記者正聲嘶力竭地描述著他親眼目睹的慘狀,然而下一秒的畫麵便在一陣劇烈的翻轉後定格於殘破的天空。   諾厄一臉平靜地接受者這來自電視機的視聽沖擊,因為他昨天晚上已經接受過一次了。   畫麵不再給到天空,而是燈火通明的演播室。主持人呆滯了幾秒後,便開始了他的播報:“感謝第一現場的記者發回的報道。截至目前,瑞澤境內的大量設施已在此輪攻擊中癱瘓,遇難人員數量仍無法得到確切統計。現瑞澤國防部已經證實,此次攻擊為斯帕莫斯蓄謀已久的全麵侵略戰爭的開端。國防部表示,瑞澤國防軍已做好應對侵略戰爭的準備,全麵戰爭動員已經開始……”   諾厄忽然間想到了什麼,他突然從沙發上彈起,飛速沖進自己的臥室。他打開電腦,瘋狂地敲擊著鼠標鍵盤,然而一分鐘,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操作。屏幕顯示的東西讓他癱倒在椅子靠背上,巨大的恐懼感使得他全身上下止不住地抽搐。   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封來自國防部的簡短的郵件:   “尊敬的諾厄先生:依照《征兵法》及《國家戰爭動員法》,您的年齡符合征兵要求,請您於明天下午攜帶必要證件前往聖康納醫院,接受服役身體檢查。服役是作為每一位瑞澤男性公民應盡的義務,逃避服役將視為對國家的背叛,理應受到最嚴厲的審判……”   ……   不穩定的電流艱難地通過白熾燈的燈絲,發出細小但聒噪的“嗞嗞”聲,忽明忽暗的燈光投射到這逼仄的空間內,映照出兩個成年男性的影子。一人杵在狹窄的窗子前,惆悵地望向窗外,手裡的香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著。另一人則倚在旁邊狹窄的墻體上,絕望地看著那人手裡燃燒的香煙。   “律師……先生,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倚靠墻體的那人打破了沉默,顫抖的語氣中還透露著些許不甘。   “嗬……”杵在窗前的男人冷笑一聲,掐滅了手上的煙頭,“事已至此,你受到處罰已是必然,因為我找不到任何的證據來證明你無罪。唉,盡管我很想幫你……不過,我會盡量幫你獲取法官的同情,爭取為你減刑。”   二人再次沉默,直到他們所在空間的門被粗魯地推開。   一個身著陸軍製服的大漢站在門外,沖著門內吼道:“被告人的律師,帶好你的東西,你可以進場了!”   ……   這是一個用中學的多媒體路演廳簡單改造的臨時法庭,由於近期的庭審太多,利茲市區內的法院已經完全不夠用了。坐在路演臺正中最高處的法官正一個勁地打哈欠,他最近審判的案子幾乎全是抗拒服兵役,今天接受審判的這個人也如此,唯一有區別的是,這個人好像在全國還算比較出名。   審判長環視著臺下陸陸續續進場的陪審團,不由得皺起眉頭,捏著鼻梁骨嘆息道:“唉,又是這群不好惹的軍人。”他清了清嗓子,法錘應聲而落,隨著一聲渾厚的“肅靜”指令傳遍路演廳,滿座寂然。   “傳被告入場!”審判長緊接著下達了下一道指令。   路演廳前門的兩名士兵聞令而動,厚重的防火門被輕鬆打開。穿著拘束服的諾厄出現在庭內眾人的眼前,被兩名士兵連拖帶拽地帶到了被告席。   審判長仔細端詳著這個剛成年不久的少年,他驚訝地發現,此時的少年雖然在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少年大概早已知道等待他的判決為何,但是他選擇了接受,這是發自他內心的抉擇。“寧願接受最嚴厲的懲罰,也不願忤逆自己的意誌嗎?”審判長如此想道。   “現在請原告方代表進行陳述。”   隨著這道指令的發布,端坐於原告席的一名衣著筆挺的少校軍人應聲而起,向著審判席和陪審席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後鄭重地說道:“審判長,合議庭,我是國防軍司法部司法顧問尤裡?西蒙斯少校,現在由我代表原告國防軍征兵部陳述對被告人諾厄?謝克斯拜爾?史密斯的指控內容,請審判長同意。”   “同意!”   “7月24日下午13時整,我方當事人代表曾向被告人發送征兵體檢通知郵件,此郵件內容嚴格按照《征兵法》及《國家戰爭動員法》進行撰寫,具有法律效力,且明確強調了被告人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及國民義務,被被告人拒收。7月25日,我當事人代表曾上門進行征兵宣傳,但遭到被告人持械蓄意傷害,因此我方以逃避兵役罪及危害國家安全罪向被告人提出指控。”   “被告方代表,你對此指控是否有異議?”   “有!”諾厄的律師,名震瑞澤司法界的唐納德?加利爾先生平靜地看著審判長,大聲回答道。   “那麼,請被告方代表陳述異議。”   “審判長,合議庭,我名唐納德?加利爾,是我當事人的辯護律師。現在我將指出原告對我當事人指控的幾點異議。首先,根據《征兵法》第十條和《國家戰爭動員法》第二條規定,瑞澤國防軍征兵在非戰時狀態實行募兵製,隻有在戰時狀態下可動用部隊數量不足的情況下,才施行18至25歲成年男性強製參軍製。請問原告代表,你們在發送這封郵件的時候,我們國家在前線是否已經無兵可用,就算是,那你們是否進行說明,我方當事人又是否知情……”   “哼,油嘴滑舌的家夥。”西蒙斯少校輕蔑地看著對麵這個西裝筆挺的家夥說道。   “肅靜,現在還沒到原告代表發言!”審判長怒斥道,手中的法錘再一次落下。   “實在抱歉,審判長,我的異議不僅有上述所言,關於危害國家安全罪,我認為此指控並不合理。持械蓄意傷人,在瑞澤的哪部法典裡被說成了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我的當事人年僅18歲,土生土長的瑞澤人,怎麼就成了瑞澤的敵人了?審判長,我認為,我當事人的行為的性質並不惡劣至此,應當按照《人身安全法》規定進行判決。”加利爾先生繼續平靜地陳述著。   “操你媽的混賬東西!對著軍人刀兵相向,不是敵人是什麼?”陪審席的兩個士兵突然站起來對著加利爾先生破口大罵,隨即被強壯的執法士兵摁倒,扔出了路演廳。   “肅靜!”   加利爾先生輕輕一笑,冷靜地向審判長示意道:“審判長,我的陳述結束,望審判長明察!”   “原告代表,請提供你們提出上述指控的證據。”審判長看向另一邊的西蒙斯少校。   “好的審判長,這是我當事人代表撰寫的郵件原文,請審判長過目。另外,對於被告方代表用知情與否便否定這一指控,我在此做出說明。《征兵法》第十條和《國家戰爭動員法》第二條的規定,是根據戰場的態勢來進行評估的。在座的各位也都知道,僅僅是這幾天的時間,東邊的軍隊就向西推進了六十公裡,國防軍每天都在承擔著大量人員和裝備的損失。請問被告方代表,你難道對戰爭的態勢一無所知?你和你的當事人難道連關乎瑞澤存亡的戰爭的最新消息都不關注嗎……”西蒙斯少校顯得有些激動,其實不單單是他,在場的軍人大部分都很激動。   “原告代表,我讓你提供證據,注意你的措辭!第二條指控的證據呢?”   “審判長,請允許我請出我方一號證人,他會為這條指控加以證明。”   “同意!”   厚重的防火門再次被推開,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是一位長相及具特點的高級軍士長,黝黑而棱角分明的臉以及壯碩的體型無不透露出他極高的軍事素養。   “這就是我的證人,約萊?墨瑟高級軍士長,也是當天襲擊時間的親歷者和當事人。”   約萊此時正環顧四周,當他看到穿著拘束服身處被告席的諾厄時,不禁笑出聲來:“啊哈哈,你小子,怎麼成了個玉米卷?”   諾厄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甚至忘記了恐懼。陪審團很多士兵也都忍俊不禁,隻剩著審判長和西蒙斯少校麵麵相覷。   “肅靜!”審判長的法錘又一次落下,他略顯尷尬地看向西蒙斯少校,問道“呃……這就是你的一號證人?”   “是的,長官!”約萊一個立正,聲如洪鐘地搶答道。場內又是一陣哄笑,引得法錘又一次落下。   “那請你描述一下當天發生的事情。”   “好的,長官!”約萊瞟了一眼諾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接著說道“當時啊,我去這小子家,嗯,上頭派我去的,讓我和征兵部的幾個文官去和這小子談談當兵的事。我第一眼看見這小子的時候,就覺得他根本不適合當兵,你們看看現在站在這的這小子,跟個玉米卷似的,哪像個當兵的……”   “說重點!”西蒙斯少校對著約萊吼道。全場又是一陣哄笑,引得法錘連連落下。   “啊,事情是這樣的,門剛開,這小子看見我就嚇得直哆嗦,連忙跑到廚房,拿了個玩具刀就亂比劃,嘴裡還念叨著別抓我之類的話,把我身後的那些文官嚇得不輕。”   “是否造成了實質性傷害?”審判長問道。   “長官,別逗了,就那小破刀,十把我都能給他卸了。這個孩子對戰爭沒概念,聽說要讓他去戰場,他能不怕嗎?”   “你……”西蒙斯少校差點跳了起來。然而他竭力克製住自己,因為他突然間發現,身處對麵被告辯護席的加利爾先生正試圖從他的言行中尋找破綻。   審判長看了看西蒙斯少校,又看了看被告席上的“玉米卷”諾厄和證人席上滔滔不絕的約萊,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敲下了本次庭審的最後一次法錘:“由於第二條指控的證據不足,現宣告暫時休庭,下次開庭時間為8月18日下午1時。”   ……   四名士兵簇擁著諾厄走出了路演廳,盡管如此,離開的道路上如潮水般的媒體記者仍然將話筒和鏡頭不顧一切的伸向他的身旁。   然而諾厄現在的腦子裡僅僅在想一件事:下次庭審,他還會如此好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