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清乾不知是覺醒了宿慧而變得神思通透,還是天生就適合乾這行。 或是冥冥中有什麼加成,三爺爺這一套復雜程序加口訣、指決,他跟著過了一遍就完全融會貫通。 那冗長的往生咒,更是隻聽一遍,便已熟練於心,不自覺的就跟著三爺爺一同念了兩遍。 三遍過後,淩清乾覺著那宋義原本猙獰的臉龐似都變得柔和了一些,不禁暗暗稱奇。 他們這邊儀式結束,淩坤素已是麻利地將晚飯弄好,四個玉米橡子麵大餅子,加一鍋下了菠菜葉和鹽的玉米麵糊糊。 此時天已近晚,入秋的天漸漸變短,擦黑的義莊裡唯有宋義頭上的一盞長明燈泛著微弱火光。 四人就著淩坤素新切的芥菜絲,趁著完全黑下來前,將所有食物消滅一空。 淩培堅更是掰了大半個饃饃分給淩清乾與淩清烈,老話講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卻是一點沒錯。 淩培堅老懷甚慰地看著將碗都舔凈的三小吃完,心疼開口: “今天車馬勞頓,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乾兒你們都早些去後屋歇著吧,明天再告知族裡你們歸家之事。” 淩清乾見三爺爺去檢查門窗,忙跟著將門窗檢查緊了又緊,再三勸說後,才說服了今天不知怎麼哈氣連連的老人,回了自家廂房休息,由他來守夜。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偶爾劈啪一聲的長明燈照著大眼瞪小眼的三小。 見弟弟淩清烈都打起了哈氣,知道他們不會輕易離開,淩清乾誆騙道: “你們先去睡吧,沒必要都在這乾守著,我守前半夜,待到時辰了叫你們輪換。” 再三催促著誆走了二人,就隻剩他一人發呆。 過不多時,呼的一聲房門打開,卻是三爺爺淩培堅又回轉,手中多了一個物件,細看是一烏黑油亮的龜甲。 三爺爺不安地坐在桌前: “乾兒可知你名字的來歷...” 見淩清乾搖頭,淩培堅幽幽道: “那時你父淩鈞欽跟你爺爺爭吵,負氣出走,我前去探望,正趕上你出生,三爺爺便為你卜了一卦,乃是六十四卦的第一卦乾卦。 乾卦講的是一個事物從發生到繁榮的過程,即春生與夏長,正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你父自立而出,你又新生,鈞欽大喜便以乾為你命名,寓意你父子二人自強不息,你們倒也都是爭氣的。 唉,可你們今天歸來,我雖歡喜,卻老是心緒不寧,便尋思著再為你卜上一卦。” 說罷,老人打著哈氣自顧自的輕抖龜甲,從其中倒出了五十根蓍草來。 拿出其中一根放置桌子最上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向淩清乾講解道:“以此象征天地未開前之太極。” 接著執起龜甲在蓍草摞中隨意一劃,將其分為兩摞:“太極分兩儀,左為天,右為地。” 然後從右側“地”方的蓍草中抽出一根,夾在左手小指與無名指之間:“此為人。” 最後把左邊的蓍草按照四根一組依次分開:“此為兩儀生四象,又以象征四季......” ...... 看著三爺爺淩培堅分分算算完成一變,又打亂重來,三變得到第一爻,經過十八變,終於完成這一卦,所有步驟他都暗暗記在了心間。 此卦一成,就見三爺爺臉色一變搖起了頭來: “唉!怎會是此卦...” 淩清乾忙請問道: “三爺爺,此為何卦何解...” “唉!我的孩兒,此乃坎卦,坎為水、為險,為陷,兩坎相重,險上加險,險阻重重啊!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淩清乾暗嘆這覺醒了宿慧,命運怎麼還有了變化,可他生性樂觀,還想著寬慰老人,就見三爺爺忽的眼睛一亮。 “但卦內財官父兄子俱全,你父親應是安全無憂,雖上下皆坎,但中存震艮,山之中興雷政雨,草木發秀,主人伶俐。 且一陽陷二陰,所幸陰虛陽實,憑大毅力必可豁然貫通。雖險難重重,卻方能顯人性光彩。” 說完又是打了個哈欠... 送走了非要留下來哈氣連連的三爺爺,淩清乾又變成獨自一人守夜,卻也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氣來。 ...兩坎相重,險上加險,險阻重重... ......這是什麼命啊! “嘎吱!嘎吱...” 恍惚中,昏暗的燈光裡,年久失修的門窗在寒風的壓迫下發出的慘叫,似在配合他的心境,而細聽那呼嘯的寒風中,竟還偶爾傳來兩聲淒厲貓叫。 如此場景令前世是堅定無神論者的淩清乾不禁頭皮發麻,因為記憶中,這個世界在夜晚鬧鬼和屍變是常事... 他謹慎的緊了緊宋義的絆腳絲,又將寫滿朱砂經文的白布正了正。 正要去再擺正鏡子時! “嘩!” 淩清乾寒毛倒豎,忙轉身擋在宋義身前,卻是身後的一麵破窗忽的被寒風鼓開! 顧不上額頭冷汗,他謹慎地向窗口挪去,猛地關上破窗。 驚得窗外一聲貓叫,“撲騰”遠去... 暗道一聲好險,再次拴好破窗,他回過頭,就看到後屋門口處,一縷白影飄來! 冷汗直流下,待看清微弱燈光中的淩坤素時,懸著的一顆心才算落了地。 “秋風寒涼,乾弟你披上點衣服,烈兒睡了,後半夜我來換你。” 淩坤素話語溫柔地幫他披好衣服後款款而去,本以為誆他們去睡了自己守夜,哪知都還惦著來輪換。 淩清乾再次走了一圈,將門窗徹底檢查拴好,再次坐下時隱隱就有些犯困,不知不覺中竟朦朧睡去。 朦朦朧朧中,四周昏天暗地皆是黑色煙氣,淩清乾不知向前行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光亮,匆忙奔去時,竟是一座廣場。 廣場後是一座肅殺重簷歇山頂大殿,不想那雕梁畫棟卻都是惡鬼形象,活靈活現仿佛就要跳出噬人。 那殿前一塊匾額,抬眼看去,上書兩個大篆體的《無間》。 那無間二字似有吸力般直吸神魂,隻看了一眼,便渾身發抖,駭得淩清乾不敢再看,而身體卻不受控製般冒失的就走進殿去! 殿內場景似與大殿不符內有乾坤,呈八卦分布,前後兩圈,每圈三十二座卦象,湊在一起恰是六十四卦。 而中間陰陽交匯,兩道陰陽魚相互旋轉交互,忽大忽小。 大殿正中央八邊形的旋藻天井宛如六十四卦交匯而來,四層遞進旋轉向上,到中心時已近是圓形,其上黑白流轉與大殿正中間交相呼應。 而在旋藻天井圓心處一鐵牌黑白轉換,其上似有數字記錄,看其形狀樣式,可不就是自己在父親密信家賊窩中,掏出的那塊黑鐵牌! 原來那鐵牌沒丟!可它藏在了何處!震驚不已的淩清乾還待細看,一陣突兀腳步聲傳來! 他徒然一驚時,四周場景突變,大殿瞬間消失,竟又變回了身處自家義莊主屋靈堂,而自己前去關窗,正與一忽閃著炯炯有神大眼的呆萌黑貓對視... 淩清乾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那黑鐵牌難道真的是夢嗎? 怎麼又是這扇窗,這窗不是關好了嗎!來不及多想,他急忙將窗拴好,擋住了那躍躍欲試想要跳進來的黑貓。 轉身時,身後竟又多出一道人影來,淩清乾強定身形,讓自己冷靜,這一番轉場像極了昨晚夜戰黃鼠狼。 定睛看去,來人卻不再是淩坤素,而是一身文吏打扮的慈祥老者,看著慈祥,可淩清乾從他那雙靈動的眸子中,竟品出了一絲狡猾。 ...這怎麼像剛才發生過的事,這人又是何時進入屋中沒有驚動自己三人。 呀!難道是這人闖入了自己夢中,不知怎麼冒出這個念頭,不過淩清乾心思電轉忙裝做驚喜狀,哈腰作揖道: “敢問是城隍老爺還是土地公公,可...可是聽到了小子的祈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知有什麼吩咐,小子無有不從。” 那文吏默認般笑而不語,少頃見淩清乾稍稍平復,才慈祥開口: “某路過此地,正巧遇這宋義申冤,特來此詢問一番。 你是否與這宋義有甚仇怨,或是奪了他什麼東西?又或另有隱情,都從實說來。” 淩清乾不知一般人對夢並不可控,一般夢中審訊,受訊者皆會遵從本心的下意識說出實情,基本無誤,他雖清醒,卻心中無愧,無需隱藏,當即又將前因後果完整說了一遍。 那文吏又多番問詢是否拿了宋義身上什麼東西,他都照實回答。 可問詢的結果令那文吏並不滿意,見淩清乾皆是直接作答,神魂並無波動,也隻能作罷,就要結束審訊。 可就在淩清乾震驚於這人竟然能入夢審訊,暗討他定是會方術的序列修士時,那文吏猛地看向房門處一聲大喝! “什麼人!” 這厲喝似是驚走了什麼,也驚得淩清乾猛然自夢中醒來! 看著天旋地轉化為周邊熟悉的環境,淩清乾一激靈! ...果然是夢! 可卻不知自己何時睡入了旁邊的棺材中。 剛睜眼時,正瞥到一絲金邊衣角從自己眼前飄然而去... 他一個鯉魚打挺越出棺材,卻隻見房門大開寒風倒卷,哪還有什麼文吏和金邊衣角的主人。 淩清烈與淩坤素也是從後屋警醒,一同沖了出來,三人匯合時,卻見原本擺放宋義的吉祥板上已是空無一物... 宋義的屍體,竟不翼而飛!
第8章 入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