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轍知道李譜不可能聽勸,趁著桐兒不在,岔開話題,說起正事兒,壓低聲音道:“陛下,臣覺得童道輔不可信。” “為啥?”李譜認真擦著標槍,漫不經心道:“你該不會跟那些清流一樣,瞧人家是太監就看不起人吧?” “臣怎會那般迂腐。”蘇轍急道:“昨夜陛下跟臣說了……那件事之後,臣回去便留了心眼。還真發現了點東西,陛下您可知道,童道輔帳中的主簿是蔡丞相的人。” “朕還當是什麼事。”李譜放下標槍,笑道:“蔡家巨賈出身,做生意乃是本分。丞相又傾全族之力,為先皇籌措平叛糧草,曾得先皇允諾承辦軍需,此次出征一應所需也都是蔡家承辦,童道輔用一個蔡家人做主簿,很奇怪嗎?” “用蔡家人做主簿不奇怪,可這個主簿夜裡鬼鬼祟祟的進了帥帳,與童道輔密謀兩個時辰,這總顯得奇怪了吧?即便是陛下蒙難,變故突生,他想找人商議,營中各級官員多的是,再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小小的六品主簿吧?” “這倒是……”李譜沉吟了起來,這時帳外傳來腳步,蘇轍閉上了嘴巴,很快,簾子撩開,迪麗手裡拿著弓走了進來,桐兒像個受氣包似的跟在她身後。 “怎麼,怕我贏,故意給把破弓?”李譜倒打一耙,迪麗氣的牙癢癢,道:“你少不知好歹,這把弓是我父汗生前所用,怎麼就是破弓了?你說你能拉千斤弓,吹什麼牛,來,你當我麵拉開讓我瞧瞧。” 說著把弓往前一遞:“你要是拉不開,明日那達慕上,親口向我的族人承認中原人愛吹牛。” 李譜接過弓,似笑非笑:“那我要是拉開了,我要吃頓好的,一隻羊,十壇酒。” “羊可以,酒沒有。”迪麗沒好氣道:“你當這裡是你們中原,我去哪給你找酒?” 李譜朝蘇轍努努嘴,道:“不要你的酒,隻要你允許蘇轍運酒過來就行。” “真是好自在,身為俘虜,仍不忘享樂——”迪麗挖苦一句,道:“你還是先拉開再說吧。” “七百斤的區區小弓,也值當一提?”李譜嬉笑著,突然深呼吸一口氣,嘴裡“哈”了一聲,以左手拉弓,胳膊上的肌肉鼓脹,竟似不費力氣般拉了個滿月。 迪麗驚得說不出話來,上下打量了李譜一眼:“你竟真拉得開?” “朕從不說謊。”李譜鬆開弓弦,弓弦振動發出顫音,宛古箏作響,把弓丟還給迪麗,道:“弓是把好弓,隻是它隻適合它原本的主人,還是收起來吧。我想了想,贏你們也用不著千斤硬弓,隨便拿一把,有弦就行。” “你怎麼不說沒弦也行?” “那多少有點托大了。”李譜正色道:“朕說了,朕不撒謊。” “哼!”迪麗扭頭就走,很快外麵傳來聲音:“去殺一頭羊,烤了給他吃!傳令,允許武朝使者運酒。” 蘇轍看著李譜不受控製哆嗦的左臂,輕咳了一聲,道:“陛下,臣先回去,再有消息,再來稟告,陛下萬萬小心,臣怕有人會暗中對您下手。” 李譜把左臂背到了身後,點點頭,道:“朕自省的,你去,拉一車禦酒來,偷偷藏幾盒桂花糕,給這丫頭解饞。” 蘇轍看了眼桐兒,後者害羞地躲到了李譜身後,他忽然想了起來,那年在青樓首次窺見龍顏,旁邊的小太監,似乎就是這個小宮女。 宮闈裡的事情,蘇轍並不知道,心中卻暗暗記下了桐兒這個名字,這是一個陛下擱在心上的人。 ----------------- 奉天殿爭吵了一天,終於日暮西垂時,吵出了一個章程。 派出迎帝使團,攜糧食五萬擔,白銀十萬兩奔赴突厥,先談,若談不下來,其餘的由沿途州府分攤。同時,皇城司、不良人、鉤弋、校檢全麵出動,先使團一步,清除沿途察子,自使團出京城後,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勢力窺探。 使團由李道宗之子,皇城司提舉李規親自率領,護衛則由宗正寺和皇城司抽調的好手,均為皇親勛貴構成,這些人都是絕對忠誠於皇室,或者說絕對忠誠於李道宗的人,就連財能通天的蔡元,也休想插手進去。 商定之後,李泰著戶部連夜開倉準備所需,使團成員連夜打點行裝,翌日卯時天不亮由西門出發,盡量避開京城百姓的視線。 江夏王府。 李規正在收拾行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擦拭兵器,他尚未娶親,仍與父親住在一起。 “規兒。” 門外傳來李道宗的聲音,李規趕緊把刀收回刀鞘,來到門口開門,把父親迎了進來。 “塞外苦寒,多帶幾件衣裳。”李道宗看到桌上的包袱,出聲說道。李規乃是他五十五歲時得的老來子,她的母親也因高齡難產而亡,故從小,他便對李規多了三分憐愛。 李規是他的第五個兒子,他的四位兄長,都是大武獨當一麵的將領,先皇在時平叛之戰,長子與四子戰死,如今還剩下老二老三。老二如今任兵部侍郎隨李正禦駕親征,如今正在童道輔營中,老三外放刺史,鎮守大武東南。 他的身邊,隻剩李規,如今也要去前線。戎馬一生,這都是平常事,隻是這小兒子從未離開過身邊,李道宗還是難免多出幾分擔憂。 “父王多慮了,前線再艱苦,還能少兒一件衣裳麼?”李規笑笑,道:“若是二哥不給時,兒子便殺入突厥陣中,搶兩件裘皮便是。” “唉、”李道宗嘆了口氣,道:“規兒,我知你一直不喜歡在皇城司,想上陣殺敵立功。但這次事關陛下安危,你萬不可沖動。一切以陛下安全為先,知道嗎?” “嗯!”李規點點頭,道:“父王放心,兒子又不是孩童,分得出輕重。” “那就好。”李道宗拍拍兒子的肩膀,心中縱有千言,此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忽然李規開口,問道:“父王,兒子覺得,今日奉天殿中,孔師父說的話,其實也不無道理。” 李道宗大驚:“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