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這個錢是可以拿的!”小胡遞給姚隊長一支香煙,給點上了火。 姚隊長看著小胡,皺著眉頭問:“我來的時間短,小胡你是我的前輩,我們拿這個錢,警長那邊不會責怪嗎?” 小胡挺起胸膛,右手夾著煙頭,眼睛看看辦公室回答說:“大馬路那邊,給點香煙錢,求我們辦事,歷來如此。警長曉得情況,你放心好了。” “不是說不能隨便拿錢的嗎?”姚隊長彈了彈煙灰,看著桌子上厚厚的一個信封。 “管理費是管理費,薪水是薪水,香煙錢又是香煙錢。小商小販的錢我們自然不拿,這個是大馬路的錢,那邊的老板事情最多,今天包了那麼厚一疊,估計又有事,你看好了,這錢不會讓我們白拿的,一會兒警長準來找你。” 姚隊長拿了信封,扔給小胡:“那你讓兄弟們分了。”信封旁,立著名牌【治安隊長:姚政海】,小胡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拿,我們怎麼拿?這裡的規矩和軍隊不一樣,隊長你慢慢就了解了。”鄰桌有位中年人,也探過來:“隊長,沒事的,我們警局人人公平,人人有錢拿,不像你以前,都讓上頭拿了,當小兵的光褲子一分好處沒有。” 姚政海擺擺手,讓小胡回去乾活兒,囑咐到:“你們說公平,我再說一個仁義,有家裡條件不太好的同事,多分一點幫幫忙。小胡你去分吧,我手頭還寬裕,這次先不拿了,拿了錢大家好好辦事。” 小胡沖中年警察眉開眼笑:“要不說咱姚隊長為人大氣呢!” 姚政海也望了望辦公室那邊,拿了報紙看起來。過不多久,辦公室那邊有了動靜,大馬路夜總會、戲院、澡堂的幾位老板走出來,後頭站一位老警長,雙方抱拳聊了一兩句,嬉笑著告了別。老警長接著看向姚政海這邊,喊了一句:“大海,來!” 姚政海應聲站起,整理了警服警帽,快步向辦公室走去。 “大海,手下安排十個人,定點在大馬路那邊巡邏,如果有人動手打架,拉開人讓雙方不要亂來,找到其中的日本人,拿話敲打敲打,人就別抓來了,就說他們擾亂治安,下次絕不姑息,這次先口頭警告。”老警長在鏡子前整理警服,用剪子修了修鼻毛,打了個噴嚏。 姚政海立定敬禮道:“是,警長。” 老警長看到大海這個樣子,擺手示意他坐,接著說:“大海,來了有一陣子了吧,還那麼拘束。這裡和軍隊不一樣,放鬆一些就好。做事情呢,不要古板,有不懂的,多向老陳、小胡小李他們討教,這幫子都是身經百戰的老警察了,好好學習學習。” 姚政海筆挺腰板坐在椅子上,又說一句“是”。 “一會兒陪我去趟市政局,你裡麵熟人應該不少,去拜訪拜訪說說話。不過這之前,先跟我一起開個會,這裡頭事情不少,煩死煩死。” 一輛黑色的警車,嶄新的汽車輪胎,刮得石板路麵“滋滋”作響,慢悠悠開到了市政局大院,大海向門口警衛出示了證件,敬了一個軍禮,警衛看了一眼證件,站直身子回了一個軍禮,就打開大門,示意大海把車子停在保衛亭後的一排汽車旁。 大海跳出駕駛座,去警車後麵開門扶出警長,一同進了大廳。警長站著東看看西看看,大海則向大廳門口服務臺的小窗裡,遞交了證件,並說:“南洋總警長任雲德,市局治安隊長姚政海,參加中午11點鐘的會議。” 裡頭傳出一位女孩子甜美的聲音:“兩位去第三間會議廳。” 大海謝過之後,跟在警長身後上了樓。 來到第三間會議廳,大海打開門,退到警長身後,警長張口鬆弛了一下臉部的肌肉,笑臉走了進去。會議廳大桌旁,坐了幾個人,正在喝茶抽煙。“大海,情報處馮處長到了。”警長朝著其中一位笑道。 “處長好!”大海依舊是敬了軍禮。 “總警長好啊,小海別敬禮了,過來先坐。”馮處長大約30歲出頭,長得那是英俊挺拔,鼻正唇薄,笑起來一雙桃花眼是勾魂奪魄,兩道西式大雙眼皮下,眼珠又大又亮,活脫脫像香煙店海報上的帥氣男子。 警長坐在桌子左側中間,叫大海坐他身旁,大海站直了身子不敢動,警長不耐煩得讓他坐下:“我們大海啊,不僅是軍隊裡拔尖的精英,更是我警察局的中流砥柱,他來我這裡,讓軍警兩線親上加親,緊密團結,前途無量!” 大海不敢說話,倒是馮處長和身邊一位40多歲的男子互看了一眼,笑起來:“總警長資歷深,見識廣,幫著我們好好調教小海,他這個脾氣在軍隊裡肯定不太行,到您那邊或許可以成才。” “哪裡的話,大器晚成,我以前也是不懂事,比他頑皮多了。哪裡像各位長官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就深諳這為人處世的道理。我們這行,怪就怪在讀書不多,書裡頭的道理知道的少。不妨的,大海一向優秀,讀書也多,過幾年,讓他把我的擔子挑走,我好頤養天年。” “您這話說的,小海有能力就擔,沒能力就好好跟著您學,局裡的責任重大,離了您怎麼能成。再說了,您的歲數可不大,萬不到頤養天年的程度,家父跟您一個年紀的時候,我們幾兄弟一起上,都打不過他,他是一拳一個,一腳踢翻兩個。” “馮軍長真是天生神力,近來身體可好?” “天天看書、練拳,每頓能吃三大碗飯,一晚上要找兩個丫頭,哈哈哈哈!”馮處長笑得咳嗽起來。 “聽聽,這是我輩凡人可以拿來比的?他老神仙下凡,是張子房投胎轉世來的吧!”警長也笑得合不攏嘴。 警長笑到一半,向身邊的大海道:“會還沒開始,你去跟幾位長官打招呼!” 大海站起身來,向幾位長官一一敬禮,原來和馮處長說話的中年男子是政務科的錢科長,其他幾位分別是軍隊的章旅長,經貿科的王科長,外交處的查處長等人。幾人就在那邊嬉嬉笑笑,大海隻認得其中幾位,馮處長貌似與大海關係不淺,帶著他也去和另外幾位長官打了招呼。 過了一陣,又零零星星來了幾個人,其中一位穿著一身漂亮的西裝,留著油光烏黑的大背頭,一張半笑不笑的白瘦小臉,戴著一副銀邊眼鏡,長得也算白凈清爽,卻透出一股子莫名的猥瑣,這人看會議廳來人都齊了,敲了敲桌子,輕聲說了句:“我們開會吧!” 所有人各坐各位,有幾個人手裡香煙沒有停過,會議廳裡烏煙瘴氣。 “這個麼,此次請幾位長官過來呢,主要是說一個事情。”白臉男子架了架鏡框,看著手裡的一份材料道。 “日本商社那邊已經和我們這裡打好招呼,最近有很多生意要來我們這裡,都是些辦好了手續牌照的買賣,大家一起來聽聽情況。在座的,如果互相之間,有些許利益分配上不清楚的,當麵對清楚,確保以後大家的工作順利開展。軍警兩邊麼,也有個做事情的準則。” 王科長接著說:“非常感謝盧秘書和各位長官,這個會議,主要是我這邊發起,上頭看過審核好之後,來召集大家一起商議的。我先來簡單說一下情況。” “這兩年,我南洋各商業貿易持續繁榮,出口量不斷攀升,歐洲、美洲、東亞的貨物需求不斷增長,其中以日資商社最為亮眼。日本國乃是大洋中的一個島國,自古與中國交流密切。現今,天皇勵精圖治、富國強兵、殖產興業,全力促進海上貿易之流通,從今年起,將持續在我南洋各行各業中擴大投資、擴大經營、擴大規模。隨著兩國情誼不斷加深,在我南洋外交與經貿兩處的籌劃之下,鼓勵日本商人和民眾來南洋居住,批準各類日資貿易在南洋全麵開展,發放各行經營許可,方便日商經營。” “在座各位都是華人,也知道南洋以我們華人商業馬首是瞻,此次日資進來,對各行各業多少存在一些影響,希望各位長官能夠各盡所能,把日資入南洋這件事,順利得開展下去。”王科長說完,向盧秘書點點頭。 盧秘書聽了這一長篇大論說完,掐滅了手裡的煙頭,白白的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動:“各位長官啊,情況是這麼個情況,事情呢是要長期開展下去的那麼個事情,萬事開頭難,這個事情突然下來,我們自己人啊,這個互相之間啊,大家都是什麼想法,都說一說,不求馬上出結果,以後慢慢調整。” 下麵偶爾有幾個人輕聲說著些什麼,依舊是沒有人出來說話。 盧秘書看了一圈,又點了一支煙,緩緩道:“這個事情一來,新的機會就來了。我們華人,很多都是跟著父輩過來南洋居住。中國人麼,做事太多原則,做事抹不開麵子,現在日本人也要來做生意,幾位長官痛痛快快的,有什麼說什麼,我好向上頭去提!” 這一說,下頭一陣騷亂,七嘴八舌說起來,大海看了看身邊的警長,竟然睡著了,在桌子底下用手輕輕推了一推,警長睜開眼,小聲說了句:“我聽著呢!”大海嚇得不敢動彈。 期間無非是,誰家的生意不能動,哪些牌照不能發,哪些生意的稅點要調整,諸如此類的討論。 忽然馮處長劍眉一挑,開口說:“各位長官,日本呢,是一個小國,產業不多,來我們南洋除了進口一些物資,他們自己的生意,無非什麼紡織、礦產、航運之類的,這些門類呢,影響不了華人這邊幾大商社。倒是我這裡收到消息,娛樂業這塊,日本人要斥重金打造,現在大馬路那邊的老板,天天喊打喊殺,日本人倒是硬,殺得有來有回的。這大買賣,有的是大商社的人來權衡商議。各位長官說說看,就大馬路這點下三流小買賣,天天搞得老百姓雞犬不寧,總警長,要不您來說下具體情況?” 警長剛咪上的眼睛,突然被那麼一喊,嚇得急睜開來:“啊,是。火氣太重了,何苦呢!馮處長,晚上在湘悅樓,我約了那邊幾個老板,我們倆一起去,把事情徹底搞清爽。” 馮處長眨了幾下眼睛,又說:“也好,我正好有話要跟他們說。” 大海又聽得會議廳裡的人,七嘴八舌說了半天,說到激動處,有人還嚷了起來。隻聽得盧秘書緩緩說:“各位各位!各位長官,今天我們的會議就開到這裡,大家先回去,一定仔細研究,拿出自己的方案。沒問題了,送我這邊來,我讓上頭第一時間看到各位的提議。” 說完,盧秘書坐著不動,馮處長、經貿處長和外交處長以及總警長都起身向盧秘書和幾位長官辭行。大海跟著警長到了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裡頭的人圍著盧秘書說:“盧秘書,事成之後,您能拿這個,要是不滿意,我讓兄長來找您談。”“盧秘書,我這邊不會少於這個數,給日本人的牌照分給我一些。” 卻看著盧秘書,連煙都懶得點,手裡擺一個架子,旁邊的人,是點煙的點煙,點火的點火,端茶的端茶,大海看著這一幕,心下黯然。轉身剛出門,要和馮處長道別。 老警長大聲說:“大海,我讓人送我回去,你再呆一會兒,反正回去沒什麼事。” 大海朝馮處長和其他幾位長官敬了禮,回警長道:“不用,我送您回去。” 馮處長見人要走,走過去和警長握手:“總警長,我們方才聊的,您可要放在心上,您看這個中流砥柱,一點人情世故不懂,也就是您那邊,其他地方早給人轟走了。哈哈哈,大馬路的事情,是上頭讓我催著您,您可別怪我,老總早上罵了我整一個鐘頭,晚上湘悅樓,馮某再向您老賠罪!” “哪裡哪裡,我們隻管治安,其他生意啊買賣啊,半點不懂。晚上要勞馮處長大駕了!” “小海啊,晚上也過來,總警長,路上慢走。”馮處長弓腰送人。 大海彎腰向馮處長和其他人鞠了一躬,陪著警長出了門。 一路上開車沿著海邊公路走,老警長在後座開口問道:“你有些什麼想法啊?” 大海邊開車邊認真說道:“警長,大馬路那些老板,這樣子做,是不是有點霸道了?” 老警長生氣地說到:“中國人好,日本人也好,乾這種生意的,你當裡頭有半個好人?要不是油水多,早讓幫派那邊去管去了。你個臭小子,我問你的,是開會說的那些事情,你聽不聽得懂?” 大海無奈搖搖頭:“聽不聽得懂,和我也沒有關係啊?” 警長繼續罵道:“媽了個巴子的,我是真聽不懂。一把年紀,爬也爬到頭了,也不想撈多少好處了。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我把你帶去,就是讓你見見世麵,多接觸人脈。這次千載難逢的油水,你也跟著參合參合,一來二去,不比我有出息?” 大海大氣不敢出,警長繼續罵:“你不想著自己,也想著點你老子啊,給家裡尋點來錢的路子不好嗎?怪不得你老子看到你就來氣!” 警長看大海不出聲,發覺自己失態,好聲好氣道:“大海啊,慢慢來吧,每個人走的道兒都不一樣。我看你一腔熱血,乾警察肯定沒問題,不過乾我們這行,腦子也要靈。我知道你和馮處長關係不一般,晚上陪我去湘悅樓,好好跟馮處長學著點,這水至清則無魚,治壞人就要比壞人手段更高。今天讓你知道知道,為什麼人家馮處長年紀輕輕,能吃情報處這碗飯!你真當人家有個當軍長的爹,就躺著當太子爺了?這馮處長,做事情快準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為人又世故圓滑,比他老子不知道強多少倍!” 大海微微笑了笑,警長問為什麼笑,大海一臉正氣回答道:“我自當好好向馮處長學,您有所不知,我雖沒和他一起共事過,卻是從小跟著他一起長大的。軍區院子裡的孩子,馮處長是最拔尖的那個,剩下的加一起,恐怕都抵不過他一個,也是個胸懷天下的好漢子。” 老警長聽大海呆呆傻傻說的那些話,氣得不輕:“你一句胸懷天下,對人家情報處的頭子來說,可不是一句誇人的話!以後不要亂說話!” 大海自然不理解情報處長為什麼不能胸懷天下,甚至他連情報處是乾什麼的,都不是太清楚。 回到警局後,大海安排了去大馬路值崗的兄弟,問了小胡香煙錢的分配情況,一整個下午就是抽抽煙,看看報紙,聊聊天。眼看著夜色漸暗,局裡上班的上班,下班的下班,看看時間不早了,換了一身時尚的襯衫背帶褲,戴一個帥氣的小鴨舌帽,在座位上坐著,隻等老警長來喚他。 不一會兒老警長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穿了一身洋氣的藍色花紋黑大褂,頭上戴一個黑緞紳士小禮帽,柱了個拐杖,精精神神地沖大海點了點頭,把大海都看樂了。大海心想,要去吃飯的地方,正在大馬路上的不夜城,那邊安排了不少警力值守,就隻叫了門口4個小警察,跟著他們的車子。他一路開車,帶著總警長,來到湘悅樓下,燈光照得汽車玻璃姹紫嫣紅,耳邊喧鬧之聲不絕於耳。 這大馬路不夜城,真真是:華燈璀璨競秀千點霓虹,夜色闌珊撩動萬般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