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來抓我的吧？”癡呆男子躲在妹妹身後，全身哆哆嗦嗦。 　　“我給你送藥費來了，不是來抓你。”大海從褲兜裡了出了幾張錢，交給女孩。 　　女孩不接，回答道：“不用了，剛才咽不下這口氣，沒事了，長官。” 　　“拿著吧，讓你哥哥以後別拿人家東西了。”大海看著男子，把錢塞給他。 　　男子小心翼翼拿了錢。 　　大海瞅著女孩問：“你叫什麼啊？” 　　癡呆男子搶答道：“長官，我叫高小龍，她叫高小鳳。” 　　高小鳳狠狠打了他哥哥一記，罵道：“誰讓你說了？” 　　大海心下好笑，又問：“這是你家吧？” 　　高小龍又來搶答：“是我家，長官請進。”說著推開了一扇木頭破門。 　　進門是一個院子，外頭是草棚下搭了個灶臺，擺了個小桌和條凳，裡麵是個不大的小磚屋。 　　有一個看起來也是癡癡呆呆的女人，在草棚下麵編竹編的籃子、竹筐，旁邊也是擺了好幾個這樣的竹器。 　　小鳳見大海進來，不知所措，進來關了門，站著不動。 　　高小龍進去叫了他老婆，一對殘疾夫妻嘿嘿笑了一陣。接著小龍跑去灶臺拿了個碗，從水缸舀了一碗水，送到大海跟前說：“長官，喝水！” 　　小鳳見狀，一把奪過了碗，扔灶臺邊，找了半天沒找著什麼東西。 　　又拿回了這隻碗，去水井旁，打了一臉盆水，拿碗在臉盆裡洗了，打了一碗井水端過來。 　　轉身看，大海正坐在小桌旁和哥嫂聊天。 　　她輕輕把碗放在了桌上，嘴裡還是兇她哥：“把碗洗乾凈，再給別人喝。” 　　隻聽大海問小龍：“這東西那麼難，你們竟然會做，很厲害啊！” 　　小龍笑嘻嘻答：“就是做得慢，小鳳說，慢慢做就好了。” 　　大海看小鳳來送水，絲毫不嫌棄，拿起碗喝了一口，朝著小鳳說：“以後遇見什麼事，來警局找我，或是跟街麵上的警察說，你是我的朋友，讓他們幫忙。” 　　小鳳依舊紅了個臉，小聲說：“沒什麼好找長官的。” 　　大海起身，到小鳳耳邊輕聲說：“呀，怎麼像變了個人，出去走走，這裡說話不太好。” 　　小鳳點點頭，吩咐了哥嫂幾句，就帶著大海出了門，一路上不敢靠他太近，總是中間隔了一人的距離。 　　“你親哥啊？” 　　“恩。” 　　“還給你哥娶了媳婦？” 　　“鄰居媒人給找的。” 　　“你和他們一起住嗎？” 　　“一般都是住一起。” 　　“剛才那麼兇，我還以為看錯人了呢，哈哈...”大海笑出了聲。 　　“讓長官見笑了。” 　　“好了，別生氣了，都不像那天那樣活潑了。” 　　“長官還要上班吧，我也要上班去了，謝謝長官！”小鳳開始恢復了笑容。 　　“好，你慢走，我回去做事了，記得有事可以來找我，我叫什麼，你知道的吧？一個姑娘家，養一家子不容易，我懂的。”大海向小鳳點了點頭。 　　小鳳睜了眼，盯著大海，小聲道：“長官也可以來找我，我平時不兇的。” 　　兩人走出胡同，小鳳朝大海揮了揮手，走了。 　　大海點點頭，也轉身離開。 　　忽然，他皮鞋原地輕踩了兩下，轉身小跑到小鳳身邊，問：“你還沒告訴我，我去哪兒找你呢，湘悅樓嗎？” 　　小鳳停下來，又露出了可人的微笑，回答：“平時在【月光美人】酒吧，那天是湘悅樓老板娘來挑人，我被借過去的。” 　　大海揮手道：“好嘞，有空過來！再會。”小鳳笑著揮揮手：“長官，再會。” 　　小鳳走了幾步，停在一個櫥窗前，看了看妝容，拿出一支口紅擦。 　　忽然，看到櫥窗裡又出現了大海的影子，轉身過來，小鳳笑得像花兒一樣燦爛，盯著大海。 　　“今天晚上我有空，你有空嗎？” 　　“今天不行，排好了班，要提前一天請假。要不，你一會兒來酒吧坐坐，我陪你喝酒聊天。” 　　大海貌似臉有點燙，說：“可以，可以。” 　　“那，一會兒您過來。”小鳳忽然忘記了這一天所有的不開心，心裡麵像是被冰汽水灌過一般，又冰又甜，開心得踱著小步，走向了大馬路的方向。 　　大海拿出一支煙，猛抽了幾口，朝著鐘表店看了看時間，一路跳著舞步，徑直回到了警局。 　　很快就到了下班時間，幾個老警察來約大海吃飯，大海忙說今天有事，打發了幾人，換了衣服，出了門。 　　他出門之後，看著天還亮，左右不知該往哪裡去，就回了宿舍，給皮鞋上了油，仔細擦亮了。又挑了件白色襯衫穿上，用蠟塗了頭發，梳好看了，刮乾凈了胡子。 　　看著天色暗了下來，他微微一笑，出發！ 　　來到月光美人，大海推門進去，裡麵熙熙攘攘人已經很多了。 　　本地人、歐洲人、中國人，形形色色，坐吧臺的坐吧臺，坐卡座的坐卡座，小舞臺的女郎正表演節目，穿著緊身的遊泳衣唱唱跳跳。 　　大海擠過人群，不知道坐哪裡才好，看角落都坐滿了人，就中間還有幾個卡座空著。 　　他找了一個靠中間的，問酒保：“這個位子有人嗎？” 　　酒保見是一位公子哥喊，熱心給大海領了座，便問要上些什麼。 　　大海哪知道要上什麼，靈機一動說：“讓小鳳過來！”酒保彎腰點頭，就去找人。 　　不一會兒，小鳳穿著一件紅色的貼身旗袍，露出一大截白白細細的腿，妝容和頭發重新拾掇過了，比那天在酒樓好看了許多。 　　她遠遠看見大海，開心得小跑過來，蹦蹦跳跳坐到大海身旁，一頭靠在了大海胸前，用一雙大眼盯著大海。 　　大海看她已經完全恢復狀態，邊抽煙邊笑道：“喲，才一會兒沒見，你變一隻撒腿瘋跑的野兔子了！” 　　小鳳立馬大咧咧地說：“你等我一下，我去點東西。” 　　大海就繼續抽煙看表演，他很少來這種地方，每次來，也是手下打點好了一切，自己隻是個買單付錢的冤大頭。所以隻坐著，啥也不懂，啥也不管。 　　不一會兒，小鳳回來，點上了一根煙，給大海也點了一根，在大海耳邊輕輕說：“我點了一支葡萄酒，還把我上次存的半瓶拿了來，應該夠喝了。果盤小食點夠了卡座錢，不夠再說。” 　　大海笑道：“乾嘛給我省錢？我那班兄弟，平時來這裡，怎麼敲我竹杠的，說出來嚇死你！你想吃什麼都點上來，酒也上好的。” 　　小鳳回問：“你還有別的朋友來嗎？”大海搖搖頭：“今天就我和你。” 　　“那乾嘛給老板賺那麼多錢，我們兩人夠了。” 　　小鳳想到別人敲大海竹杠，有點小生氣，心中不甘心，想著要不再點一些好吃的來，想了想還是放棄。 　　又問大海有沒有吃過飯，大海說還沒，小鳳去門口叫了一個小孩說了幾句，給了錢，回來跟大海說：“我點了一碗江鶴樓的鱔糊麵，一會兒送來，和你一起吃，我胃口小，隻吃一點點，我愛喝湯。” 　　大海看看小鳳，算是頭一次對她有了一點了解，覺得這小鳳姑娘，大抵是那種傳統中國女人勤儉的性子。 　　心底裡善良又是真性情，才認識沒多久，就把他當成熟人一般對待。 　　隻是出生不好，不然肯定是個能持家，相夫教子的好女人。回頭又想，這風月場上，哪來那麼多真假，就是放開了，開心就好。 　　“哎，我問你，為什麼旁邊座位都滿了，中間就這麼空著啊？” 　　“你們男人就那點出息！出來玩，摟摟抱抱，親親摸摸，隻想著占便宜，要偷吃又怕人家看見。你當你啊，坐當中看表演來了。” 　　“原來是這樣，坐當中就摸不得嗎？”剛想開玩笑動手摸，看著身邊滿滿當當的人，保不準被人認出來，停手拿了酒杯要和小鳳碰杯。 　　小鳳見狀，識破了大海所想，笑疼了肚皮：“你摸啊，我沒說坐中間就不能摸啊，太好笑了，還怕別人看你。” 　　大海見被她嘲笑，就給小鳳腰間撓癢癢。 　　小鳳怕癢怕得不行，也要還手撓他，見他半點不怕，豎起了大拇指：“我聽人說過，不怕癢的男人不怕老婆，你在家裡肯定說一不二！” 　　“我還沒老婆。” 　　小鳳臉色微微一動，立馬回過神說道：“我當你這個年紀，孩子都上學堂了呢，原來是個光棍。” 　　“我哪有那麼老啊？” 　　“你問問自己，跟你同年的，有多少是已經當了爹的？” 　　“倒也是，我再問你，你每天看人家在舞臺上唱唱跳跳，竟是看不膩？” 　　“每天唱的又不是一模一樣的歌，跳得也不是一樣的舞，你知道外頭戲院看人家跳舞，一張票要賣多少錢？50塊，50塊錢呢！我每天白看還會膩，再說了，人家乾這個又要有天賦，還要苦練，很不容易呢！” 　　“你會不會？” 　　“上麵那樣？萬萬學不會的。不瞞你說，我還學過呢，被老板逼著練，跳舞練了半個月，三步裡錯兩步。唱歌更不說了，別人罵我，讓我找找調，鬼知道調在哪裡啊，練都不用練。” 　　大海笑得不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 　　不一會兒，一個十二三歲小孩兒，捧著一大碗麵進來。 　　大海拿出一張大鈔賞了小孩兒，小孩兒不敢拿，看著小鳳，小鳳點點頭叫他走了。 　　兩人就坐著喝酒吃麵，邊看臺上變西洋戲法的，跳舞唱歌的各種表演。 　　小鳳調皮膽子也大，吃麵的時候，拿霧氣吹大海，大海也吹小鳳，兩人天真無邪地得像兩個孩子。 　　麵條的霧氣裡，兩人互相看著，竟一動不動看呆了，眼睛也不眨一下。 　　忽的，小鳳眼裡閃過一絲愧疚，帶著一點生氣，把眼神收了回去。大海也留著一抹猶豫的神情，靠在沙發上抽煙。 　　此後兩人竟沒有說一句話，就自顧自喝著酒看表演。 　　過了很久，久到舞臺落幕，酒吧陸續開始散場。 　　這才聽大海問她：“什麼時候下班？” 　　小鳳看著他說：“晚上10點準時下班，要提前走也行，你買了單，跟酒保打個招呼就好。” 　　“那走啊！” 　　大海在門外等小鳳換了衣服，兩人默默走在大街上，旁邊連排都是夜宵攤子。 　　大海問：“肚子餓嗎？吃不吃東西？” 　　“我不吃了，太飽晚上睡不著覺。” 　　突然感覺大海的手拉了她的手，她有點不知所措。 　　沒一會兒，又感覺大海的手拉著她，越晃幅度越大，兩個人又是像小孩子一樣，傻乎乎地拉著手，使勁前後上擺下擺，嘴裡還說著“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 　　大海也不知道把她帶去哪裡，就走到了之前的那個酒店。 　　剛進房門，大海就抱著她，吻了上去，兩人吻了很久很久，直到大海感到自己臉上有溫熱的淚水，他們才分開。 　　“我今天開心極了！長官，你開心嗎？”小鳳盯著大海的眼睛，一張小臉上滿是晶瑩的淚水。 　　“自從我娘去世後，我再沒有像今天那麼開心了。”大海低下了頭回她，小鳳用手摸了摸大海的頭發。 　　她沒想過，大海這個當官的竟也有苦惱，再用兩隻小手捧住他的臉龐，安慰說：“我娘也走了好些年，我也很想她。” 　　大海突然用自己的雙手握住小鳳的兩隻手，對她說：“我連家都沒有，你至少還有哥哥嫂子呢！” 　　小鳳淡淡說：“我要養家呢，你不用養家，自由自在不好嗎，哎......” 　　大海回過神，頑皮地吹了吹小鳳的睫毛，還用手去彈她的耳垂：“有家，才有做人的感覺。我很想要，有家裡人等我吃飯的那種感覺，你煮飯好吃嗎？” 　　小鳳怕癢，被逗得左躲右躲道：“恩，我從小做飯，做得比我爹媽都好吃。” 　　“你給我做飯，等我回家吃飯，好不好？” 　　小鳳突然像被放了氣的氣球，嘴裡嘟嘟囔囔：“好啊，你什麼時候想吃，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吃過了飯，要好好回去工作，大馬路那邊少去，也少跟我一起。” 　　“那我就是想來找你，每天都能跟你一起說話。” 　　小鳳又去拿煙抽，回答：“你想吃飯我燒給你吃，想說話等我下班了來找你，隻是不要亂花錢，別給酒吧老板送冤枉錢。” 　　“能不能不去上班了，你老板那邊要給他賠多少錢？” 　　“賠什麼錢，我上一天班，拿一天工錢，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了。長官，你不要說笑，你是警局裡的大隊長，我跟著你，說出去不好聽。” 　　“我認真的，不要叫我長官，我叫姚政海，你想怎麼叫我都成，老姚？老海？” 　　小鳳又被他逗笑了：“乾嘛，我剛才隻是說，你的年紀，九成以上的男人都成家了，怎麼還記著仇呢！我想想，我叫你海哥。” 　　“哈哈哈，小鳳，我再說一遍，我是認真的，給我做老婆，你看成不成？” 　　“不成！”小鳳有點生氣了“我什麼都依你，希望你能尊重我，不要再逗我了。” 　　大海還是說：“認真的，不會騙你！你想不想換一種日子過？不用像現在這樣，每天就給我做做飯，洗洗衣，照顧哥嫂，我給你開個小店，你就好好經營，不用賺這份糟心錢。” 　　小鳳有點動搖：“也不是沒想過。” 　　大海用兩隻手，捧著她的小臉，還故意輕輕地擠壓，把她的臉擠成了小貍貓的樣子。 　　小鳳也不掙紮，心裡忐忐忑忑地說：“海哥，你真的不騙我？” 　　“不騙你！” 　　“那好，我有一個小計劃，老早想好了，你既然願意幫我，我就告訴你。” 　　小鳳突然掙脫他，扔了煙頭，認認真真說：“我腦子笨，開店肯定要蝕本，我呢打算問你借點錢，去大馬路旁邊租個小屋。每天給大馬路那邊的姐妹化化妝，補補裙子什麼的。白天我就去買菜，去看看哥哥嫂子，晚上提早做好飯，你回來就能吃，隻是有一個缺點。” 　　“什麼缺點？” 　　“我晚上有時會忙，可能顧不上跟你一起吃飯，你先吃著，我手裡空了，就來陪你。” 　　“我幫你叫個幫工，找書苑 www.zｈａoshuyuan.com 不就好了？” 　　“這還怎麼賺錢，再說了，別人也沒那個手藝。你別小看給女人化妝打扮，也是個有竅門的本事呢！” 　　大海看著小鳳說得頭頭是道，一臉神采飛揚，眼裡還透著希望的光，登時心裡更是愛憐，應道：“就這麼辦，我早不想去警局的宿舍住了，我搬來跟你一起住。” 　　小鳳見大海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心裡感激，又是激動，雙眼淚盈盈地對著大海說：“海哥，如果你明天起來不反悔，我就去租房子操辦起來。我感你的大恩，所以要明明白白跟你說清楚，中間如果你和我在一起，煩了膩了，你盡管去找別的女人，我萬不來管你。那小買賣，我做得下去就做，做不下去，還是出來上班。要是真的長久你也不嫌棄我，等你娶了老婆，我還是服侍你們夫妻。讓我給你做老婆的事情，萬萬不要再瞎說了，我死都不會同意的。” 　　大海看小鳳認認真真的，也不說話，抱著小鳳上床睡覺。 　　這一夜，兩人什麼都沒有做，就互相看著，到後麵也不知道誰先睡著的，就這樣，睡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 　　大海夜裡做了個夢，做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在花園裡開心得跑著。 　　身邊有一個不認識的小妹妹，和他一起玩耍，一起跑跳，恍惚間，發覺這個小妹妹的臉和小鳳很是相像，兩人就一起無憂無慮地玩耍、打鬧。 　　睡醒後，竟還記得那個夢，用手摸了摸床上，這次，小鳳還在。 　　大海又想去哈她的癢癢，看她睡得甜，就放棄了吵醒她的念頭，去浴室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