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來坐！”老警長坐著喝了一口茶，指了指大海。 　　“警長，您今天怎麼這麼早過來？” 　　“一會兒要去會客，昨晚接到了兩件急事，來交代你。” 　　警長繼續道：“這樣吧，你開車送我，我路上跟你說。” 　　說著，警長站起身來，在鏡子前整理衣服，拿了拐杖要出門。大海走出門外，等在車門旁，讓警長上了車。 　　上車坐下，警長繼續交代事情：“我要去的地方不多遠，一直開，開到底右拐就到。” 　　“來說正事，第一件，染坊拋屍案，今天要結案，王福寶已經都認了，一會兒你去找老陳，弄好手續，把人送去監獄。第二件呢，軍隊那邊要去郊外新開的橡膠園裡做事情，你派上20個兄弟，直接去橡膠園。馮處長在那邊，他說什麼，你怎麼做就好了。” 　　大海點點頭，讓警長放心，自己一定辦好。 　　說話間，警長拍了拍他的駕駛座，說了句：“就停前麵，我一天都在這裡，不回警局了。你呢，把事情做好，不要多想，就是做事，聽到了嗎？” 　　大海應了下來，警長下車，大海來開門。 　　警長看了看大海，輕聲又問：“差點忘記了，你在外麵養了個女人？” 　　大海不好意思得看了看警長，點點頭。 　　“你父親知道嗎？” 　　大海又搖搖頭。 　　“看看什麼日子好，去找他說說話。我也是家長，嘴巴上都不說，心裡其實最是惦記，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跟他通個氣，年紀都那麼大了，養個女人沒事的，隻不要跟他鬥嘴。我估計你爹呢，會給你尋一門親，趕緊結了婚，外麵養多少都成。” 　　大海沒什麼話說，警長趕他回去，柱了拐杖，精精神神進了一個大門，門牌上寫著【烏鷺棋社】。 　　棋社花園小亭，師爺和老警長這會子已經下了半天棋了，這天忽雨忽停，沒什麼風，不冷不熱，倒是十分舒適。 　　老警長喝了一口茶，說：“師爺，這個茶真的不錯。” 　　“大人，這是小人家鄉的名產龍井茶，托老家人采了上好的明前嫩葉炒製，輪船送來的。大人喜歡喝，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帶上幾斤，隻是這茶葉出產極少，又已經過了日子，想要再多，小人確實拿不出來，隻能等明年了。” 　　“千裡送好茶，喝的都是鄉情啊！師爺留著自己喝吧，我想喝，就來你這邊。” 　　“任大人，近來身體怎樣？” 　　“師爺，不要大人，小人的了，你是我救命恩人，又不是官場裡的人，叫我任兄就好了。” 　　“不敢，不敢！”師爺連連抱拳。 　　“老頭我身體已經痊愈，好的不得了，隻是師爺你，唉！怎的，竟這般蒼老。那年給我療傷，我記得清楚，你還是個少年模樣，現在都像我的同輩人了，老頭看了，心裡真的愧疚，愧疚！” 　　“大人千萬別那麼說，小人承受不起。大人是命裡有福，閻王不收，我這手功夫，遇上了不治的病癥，也是沒什麼用的。” 　　老警長想了想，還是問：“師爺，今年貴庚？” 　　師爺道：“再三年，就五十了。” 　　警長感嘆：“比我小上了一輪（一輪為12年）還多，哎呀，你說你這妙手回春的功夫，怎的反噬如此厲害？” 　　“說來話長，全怪小人學藝不精。” 　　師爺再下了一字，緩緩道：“我墨門的功夫，原是內外功兼修，叫做【旋極元氣功】，外功叫做【旋極術】，內功叫做【元極功】。小人從小不喜打鬥，師傅內外功都教了，我隻挑了內功學，又對元極功裡頭的【妙回心法】最為得心應手。” 　　警長放下棋子，喝了口茶，靜靜聽。 　　師爺繼續說：“墨門內功，講究元氣化一，世間萬物之元氣，生生滅滅，有生即有滅。一生一滅，往復循環，總數為一，恒久不變。這妙回心法，遇見失去了元氣的傷者，想要讓他恢復如初，練功者需將多年積蓄的元氣注入，方能彌補傷者失去的元氣。” 　　警長點了點頭。 　　師爺又說：“自先秦來，我墨門武學，是經手了幾位當世武學大家之手，慢慢流傳下來。兩漢魏晉時期，帝王和貴族喜好煉丹求仙之術，我墨門裡也出了一位仙師，把妙回心法再造，據說練到後頭，不傷壽數，還能返老還童！” 　　“哈哈哈，大人，這段您當故事聽聽就好，這法門早已遺失，我尋遍了都尋不到。小人這手功夫，隻能將元氣轉移給他人，或是給自己療傷，要是供給太多，自己的壽命多少會有折損。所以我說，是我學藝不精，練功再勤勉些，也不至於反噬那樣大。” 　　“竟是以命換命的內功，怪不得說你們墨門夠邪呢！哈哈哈！”老警長嘆道。 　　“不畏強，不畏死，墨門功夫，比起其他門派，更直來直去，倒是真的。” 　　老警長忽然抱拳道：“老頭子失言了，師爺莫怪，你墨門鋤強扶弱，舍生取義，我很是敬佩。再則，你把你的命，給我續上了，我老頭子還嘴臭，胡亂評價，望師爺休怪！” 　　“任大人，哪裡的話！大人宅心仁厚，在南洋身居要職，幫了多少華人。救助大人，小人是義不容辭。” 　　師爺又道：“大人的手如何了，經脈是否通暢，能拿槍了嗎？” 　　“全好了，去試過了，和以前差不多，就是眼神不好了，哈哈哈！” 　　“您這南洋第一神槍，現今有沒有傳人呢？” 　　“還在找，有幾個身手好的，都是當兵出身，本身底子就不錯。” 　　警長見東拉西扯，越聊越遠，咳嗽了幾下。 　　師爺斟了茶，看向警長。 　　老警長緩緩說：“現在南洋這地頭，可能要變天啊，師爺！” 　　師爺點點頭，認真看他。 　　“英國總督這邊，看我們華人勢力大，現在想扶持日本人上來，牽製我們。這不，光天化日，搶了劉氏的橡膠園，派了部隊過去建營房。過幾天呢，要拉監獄的罪犯過去充苦力，幫他們采膠。師爺這邊，也知道消息了吧？” 　　師爺點頭：“知道一些。” 　　“我聽說，這橡膠的單子，是英國人賣給日本人的。我警局這邊呢，要跟著賠笑臉，擦屁股。染坊死那麼些人，隻好快些結了案，不然上頭的人，臉上不好看，又要來尋我晦氣。” 　　師爺聽到這裡，小聲問了句：“人送監獄了嗎？” 　　警長看了看懷表，說：“估計這會兒應該送進了。” 　　師爺連忙起身，朝老警長行了一個大禮：“謝大人！” 　　老警長擺擺手笑道：“小事一樁，繼續下棋，繼續聊天！” 　　師爺聽聞，立刻坐下，心裡開心，神情也是放鬆不少。 　　“任大人的棋風，我最是了解，處處都是防手，滴水不漏，從來沒有半點攻勢。就是靜觀其變，待對手熬不住了，方才小心出手。所以這棋啊，下得最久！” 　　“那怎麼辦呢？棋癮大，棋力又差，上了棋桌，又不肯輕易輸，隻好這樣子咯！哈哈哈！”老警長說罷，緩緩下了一子。 　　“要我說，這才是最會下棋的人，先立於不敗，而後求勝！大人深諳兵法之道。” 　　兩人說笑著，再不談其他，隻是專心下棋。 　　大海送完總警長去棋社，立馬回警局找老陳。 　　走到班房裡，老陳朝大海使了個眼神，對他說：“隊長，罪犯王福寶已經招供。供詞說，是染坊缺人，王福寶去蛇頭處，買了5個中國苦力來做事。因財物糾紛，5個中國人打了起來，這5人不善水性，掉河裡不小心淹死了。王福寶，雖未殺人，卻涉嫌買賣人口，按照南洋法律，入獄三年，於今日正式轉交監獄。一會兒我和您一起押人過去，文書都弄好了，隻等您去蓋章簽字。” 　　大海朝犯人看去，這哪裡是王福寶，早換成了一個，不知哪裡找來的市井無賴。 　　他心下知道是掉了包，既然總警長讓他送犯人去監獄，必是他老人家的安排，就喊：“王福寶！” 　　那個無賴立刻站起來，喊了一聲：“到！” 　　大海看是個老油條，肯定是拿錢辦事：“沒有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帶你去監獄。” 　　假福寶點了點頭，老陳拿銬子銬上了，大海去辦公桌蓋章簽字，開了警車去監獄。 　　等交接了文書，送走了犯人，他正要準備走出監獄辦公大樓，拿出煙來抽。 　　正點火呢，看到前麵走來一位熟人。 　　不是別人，正是馮澤良馮處長，大海看他身邊有人，朝他敬了軍禮“馮處長好！我正要過去找您。” 　　馮處長看是大海，問他要了香煙點上，把身邊的小兵支開，緩緩走出大樓。 　　馮處長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用纖細漂亮的手指，彈了彈手裡的文件袋。 　　又用手，指了指後麵的監獄大樓，跟大海說：“軍隊要去郊外一處橡膠園，讓裡頭的犯人去那邊乾活兒，這動靜太大了！” 　　大海一聽，忙問：“怪不得總警長讓我過來找你，警局的人手空出不少來。馮處長，我們那邊，20個兄弟夠不夠？” 　　又多問了一句：“這裡麵，要用多少人啊？” 　　馮澤良伸出3個手指道：“300，這不，一大早找我來挑犯人，我剛弄完。就專門挑了一年到五年的輕犯，有幫派底子的不要，打人搶東西的不要，又不是乾什麼重活兒，湊夠人頭就好，省得出亂子。” 　　他彈了彈煙灰，繼續道：“你那邊20人夠了，監獄這邊你不用管，就在市區到郊外的一路上，找人盯著。那麼多車子來來去去，有看熱鬧的，瞎打聽的，全部趕走。我現在去那邊，你安排好人手，就過來找我，上頭派了兩個連在那邊，正建營房呢！” 　　大海點點頭，兩人各自開車走了。 　　回到警局，大海點了正待命的20位警察，拿出地圖，仔細安排好，交代了換班的時間。 　　讓小胡、老陳老李等人帶隊出發，自己獨自開了警車，趕去郊外。 　　話說阿南、花姑和小乞丐碰了頭。 　　小乞丐打探了，從市區到這裡，一路上警察封鎖了一些路口，往來的人都要問話。 　　再往前麵走，是軍隊的人，建起了幾個崗哨，小乞丐他們幾個，不敢過去，也不知裡頭什麼情況。 　　阿南把英國人搶劉老板橡膠園，要賣橡膠給日本人的事情簡單說了，那天被阿南壞了好事，中間連著幾天都沒開工，眼看把日本人的訂單拖延了，政府高層下令軍隊，讓監獄的犯人來這裡趕工。 　　花姑和小乞丐他們，都聽清楚了，看周邊防衛頗嚴，問阿南接著怎麼辦？ 　　阿南道：“來都來了，花姑，上去看看，有幾個崗哨，在哪裡！記住了。” 　　花姑應了一聲，拆下了腰間和腿上的鉛塊，給了小乞丐。 　　她紮開一個馬步，運一口氣，直飛上林子的一顆大樹，這大樹足有十丈（30多米）多高，眼看花姑好似一張紙片，像是被風吹了上去一般，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阿南讓小乞丐呆在原地不要動，自己小心向後山橡膠園走去。 　　走了沒多久，看到遠處都是軍隊的車子，這才止步不前，感覺頭上涼颼颼一陣風，是花姑從上頭跳了下來，俯身蹲他身邊。 　　阿南輕聲道：“幾個？” 　　花姑，指了指幾個方位：“這、這，一共5個。” 　　阿南說：“你回去找小乞丐，我過去看看。” 　　花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去。阿南眨了眨眼，用手作了個幫派的手勢，表示不要緊。 　　花姑看他不肯回頭，自己找一棵粗壯的樹乾掩護，身子像蛇一樣，貼著爬上了樹，眨眼的功夫，又不見了。 　　阿南記住了崗哨的位置，左拐右拐，一會兒上樹，一會兒躲小坡和石頭後麵，就這麼徐徐前進，不一會兒走到了橡膠林的深處，那天鳳陽幫紮營的地方。 　　之前說了，這後山的位置，最裡麵是懸崖峭壁，懸崖前頭是一處大的山洞，再前麵就是建營房的空地。 　　軍隊用鐵絲和圓木，把橡膠林整個圍住了，裡麵一大幫當兵的敲敲打打，用圓木修營房。這個地形，是有進無出，天然做成的一個死胡同，易守難攻。 　　阿南看清了前麵的情況，剛要回頭，腳下踩碎了一顆果子。 　　照著平常，此時營地裡敲打之聲不絕，想著萬不會有人發現。 　　他停了一停，繼續走，突然一發子彈，不偏不倚，打在剛才他踩過果子的位置。 　　阿南被嚇一跳，心裡暗道這人槍法好，立馬收起氣息，躲在土坡後一動不動。 　　清楚聽得有兩人往這邊走來，旁邊急匆匆走過來一個小兵，來問是否有情況。 　　其中一個男子的聲音很是好聽，像是軍官的樣子，說是沒事，見到林子裡有毒蛇，正打蛇玩兒。 　　小兵就跑了回去，又隻剩兩人。 　　另外一個更年輕的男子，朝阿南的方向問道：“是誰？快點出來！” 　　阿南輕功雖沒有花姑這般高超，也是不差，心裡想著，這次竟遇見了軍隊裡的兩個高手，心裡倒也不慌張，隻是屏氣不動。 　　突然，另一邊林子高空，樹枝樹葉一陣亂響，吸引了兩人注意。 　　阿南知道是花姑在掩護他走，聽兩人正在說話，他氣息一吐，立馬開溜。 　　“良哥，剛才我開槍打的那個，我能確定是人。現在這個動靜，是鬆鼠嗎？還是老鷹，鳥什麼的？” 　　大海咬破子彈，裝填好手槍，馮澤良讓大海把槍放下，笑著說：“我說那個也是人，你信不信？” 　　隻見馮澤良運起內勁，朝空蕩蕩的林子裡，說了一句：“花鷂子，走吧，不要再過來了。” 　　大海詫異：“這世上，還有人能爬那麼高？” 　　馮澤良從地上拿起一塊小石頭，往阿南藏身的地方扔了過去，看沒動靜。 　　回頭跟大海說：“那人走了，不要追了！這花鷂子都來了，想必你剛才打的那人，就是烏鴉了。江湖人過來踩踩點子，沒事的。” 　　大海久居軍營，沒遇見過這種事情，心裡好奇得不得了，自己轉頭的功夫，躲起來那人，竟也神不知鬼不覺走了。 　　“良哥，這江湖人果然身手了得，做事當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麼一來一去，我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你槍法也不錯，肯定在我之上了，總警長有教你嗎？” 　　“沒有，找書苑 www.zｈaoshuyuａn.com 總警長槍法很好嗎？” 　　“你不知道？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去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拿了個冠軍獎牌回來，被人稱作【南洋槍王】！” 　　“我來的時間短，啊！我記起來了，警長辦公室的櫃子裡，放著一些獎杯獎牌，想必就是他老人家以前拿的！” 　　馮澤良輕聲責備他：“你觀察力還是差一些，見識也少，以後多請教手下那些老警察，他們對江湖上的事情，比我了解的還多。多聽多學，對你以後辦事，大有裨益。” 　　大海跟著馮澤良慢悠悠逛，馮處長見他不知道花鷂子，就將江湖上的人物，簡單說了一些。大海仿佛打開了一個從沒見過的神奇世界，認認真真聽了半天。 　　阿南找到小乞丐，看花姑坐在旁邊綁鉛塊，說了句：“撤！” 　　幾人在路口不到的地方，分頭走，繞過了警察的關卡，回到市區。 　　剛走過大街，要拐去菜市，見花姑在菜市路口等他，見他回來，問了一句：“接著呢？” 　　“接著，你給我阿姑收攤，明天該乾什麼乾什麼，我回去找師爺。如果有事兒，我再尋你。” 　　花姑點點頭，走進了菜市街。 　　阿南見天色不早了，想著不去菜市了，就直接去了烏鷺棋社。 　　他走進棋社，急匆匆剛要找師爺，在墻角一瞥，發現後花園裡，師爺和一個老爺模樣的人，坐在亭子裡下棋，剛要躲閃回墻內，聽到那位老爺問說是誰。 　　“任大人好耳力！”師爺大笑，拉高了嗓門：“烏鴉，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