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南洋總警長,任雲德大人。” 阿南抱拳彎腰,向老警長行禮:“總警長好!” 老警長站起身笑道:“好久不見啊,夏管事,怎麼見到我,還躲躲閃閃的呢?” 阿南笑著回答:“怕打擾兩位的雅興。” 紹興師爺,看天要暗下來了,彎腰向總警長道:“任大人,小人已讓下人備好了酒菜。您這棋防得太嚴,一時半刻怕是破不了局。我們先停戰休息,喝幾杯,讓我仔細想想應對之策。” 阿南連忙告退,老警長拉住他:“一起吃吧!” 阿南說:“家裡人正等我吃飯,先告辭。總警長、師爺,你們邊吃邊聊,我明天再過來。” 說罷,向兩位長者行了禮,就回去了。 警長向師爺說:“怕我做什麼,剛來,又回去了。” 師爺微笑:“烏鴉的身份,卻也不好跟您走太近。任大人,小人今天準備了醬鴨,您最愛吃,是小人親手曬製的,地道的江南口味,下酒最好了。” 老警長拄起了拐杖,大聲笑:“這個好,這個好,趕緊的,說的老頭子嘴巴有點饞了。” 阿南見總警長在,不好去找師爺說事情,隻好回家,準備明天一大早再去棋社。 等回到家,夏姑做好了飯菜,四爺也在,就自己去拿了碗筷,三人一起吃。阿南邊吃,邊把橡膠園的事情,跟四爺說了。 四爺聽了半天,剝了個蝦塞嘴裡說:“南仔啊,那邊的事情,不要去碰。現在嘞,很清楚,之前那幫中國人蛇,是被騙來采膠的。我們要想想,被你嚇跑之後,他們會去哪裡?” 阿南點了點頭:“四叔,讓你那邊的人,去幫我打聽打聽,南洋周邊的縣城、鄉鎮,有沒有那夥人的行蹤。我們先縮小範圍,還是先找橡膠園,軍隊撥了糧食,我覺得他們,應該還是會繼續采膠。” “恩,我讓馬騮去安排,如果查到情況會來跟我說的。你呢,明天找幾個挑貨郎,去市區周邊零碎的橡膠農戶去跑一跑,聽到了嗎?” 阿南點點頭,接著又說了要去常旅長墳裡拿匣子的事情。 “阿叔,你見過的奇珍異寶多,有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石頭?” 四爺大眼睛滴溜溜轉,喝了一口酒道:“寶石水晶見過不少,就是這樣邪門的,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剛吃了一口菜,四爺突然想到什麼,又說:“你說小麻雀,講這個東西是礦石,對不對?” “對,很稀有的礦石!” “那如果你從墳裡把東西拿到手,敲一小塊下來,去礦業公司那邊找人看看。” “我也這麼打算的,明月也會幫我,他見識高,說不定他會知道這個石頭的出處。” 四爺拿起酒杯,和阿南碰了一個,對著阿南說:“這段日子,你忙死了哈,我也忙。忙過這陣,我擺上幾十桌酒,等老火老婆生好娃娃吧,我們大家聚一聚啦。” 阿南見四爺日夜操勞,頭上白發生出不少來,人倒是半點沒瘦。 “四叔,你那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那天來,不是跟你說了,最近輪船來往,運貨運得多,手下兄弟連睡覺都沒得睡,一停不停在做事。” “你說起日本人,日本人的船最多,客船還運了很多女人來。現在碼頭旁邊的妓寨、妓院裡,滿滿當當都是日本女人。我手下人管不住褲襠,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養家錢,都給日本人賺走了。我天天罵,沒有用,他們偷偷去。” “華洋幫的人,沒去找日本人麻煩?” “找啊,怎麼沒找,皮條陳手裡沒有高手,打不過人家咯!哈哈哈!” 四爺大聲笑,看著夏姑,又說:“他們華洋幫,本來就是我們華人裡頭的恥辱,乾這種缺德買賣的,誰都不願意幫他們。皮條陳那天來碼頭找我,讓我幫忙和日本人打,說生意給我抽頭,抽三成,被我當場轟出去。我王水虎要靠賣女人皮肉,來掙錢嗎?個王八蛋,當老子是誰。” 夏姑聽四爺這麼說,也罵了幾句,給阿南夾了排骨,繼續聽他們說話。 “南仔啊,據說日本人裡頭有不少高手,武功了得,下手也狠。刀仔跟我說,裡麵有個刀客最是厲害,拿一把一人長的長刀,他們日本叫這個是【野太刀】,使兵器的人,喚作【浪人】,出手一招,就要人性命。我問刀仔,比你的驚風刀如何,你知道他怎麼說?” “個臭仔講說,他的驚風刀是武術的底子,那浪人的野太刀是戰場上殺人的,不能拿來比。老子心裡想,你這把刀殺的人還少,真是笑死人!”四爺不屑地說。 阿南點點頭,也笑了:“刀哥這是嫌棄人家功夫底子差。要知道,能用好那麼大一件兵器,內外功夫的修為肯定不低。” “話說回來,我現在手裡缺人,你讓菜市的人幫著找找,願意吃苦的,身體好,年紀輕的,都叫來我這裡,中國人、本地人都可以,工錢我給的跟那幫老夥計一樣多。先前那幫人跟我那麼多年,不會小氣的。” “好,阿叔。” 三人吃的差不多了,夏姑收了碗筷。阿南和四爺抽煙喝茶聊至深夜,看四爺雙眼血絲密布,夏姑讓他早點去休息。 阿南也早早回到床上,沒兩分鐘就睡著了。 次日上午,阿南早早起床,去棋社找師爺,把後山橡膠園的圖紙,畫了給師爺看。 師爺看過點了點頭,吩咐阿南不要輕舉妄動,事情一件一件做,先去辦好偷匣子的事情,讓他去看看手下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阿南應了師爺,就回到菜市,買了幾個包子吃了。走過夏姑店門口,看花姑坐在那邊,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褲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阿南用手擺了個手勢,示意沒事,就挨個去找豬肉發等人,問準備得怎麼樣了。 幾人都已經準備妥當,豬肉發說,常旅長家裡人謹慎,龍山廟僧人的飲食由他們負責,主持見空說不妨,讓豬肉發隻準備香燭、鮮花即可,這些東西原本也是廟裡采買的,應該不會露餡。 阿南聽事情辦得妥當,跟手下說了四爺要找工人去碼頭幫忙的事情,並讓鐵拐李去找一些挑貨郎,打聽鳳陽幫行蹤。自己見沒事情,去龍山廟找見空和螻蛄草。 大海去後山橡膠園執勤,每天都很晚回家,小鳳早早準備好飯菜,蓋鍋子裡頭悶好,等他回家吃飯。 這一天,他下班回家,一進門,小鳳就急忙趕他上樓,又從鍋子裡取出飯菜,端了上樓,讓大海先吃。 說是幾個姐妹,過來照顧她生意,她要幫著化化妝,一會兒就好。 大海隻好自己先吃,邊吃邊聽樓下的女人們說話。 “小鳳啊,你命真好,剛才我看見了,長得好好看呀,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小鳳輕聲道:“霞姐,我呢,把你的小臉蛋弄得漂漂亮亮的,讓那些公子少爺,天天圍著你轉。你就睜大眼,挑啊挑啊,嘻嘻,挑裡頭最愛你的那個,早點上岸。” “這兩天,我去買一些好看的首飾,你們下次過來呢,就管我借。我要讓你們,成為大馬路最好看的美人,一路走過去,男人就流著哈喇子,排著隊看你們,哈哈哈哈!” 另外一個女人也開了口:“霞姐早有人了,隻不說給我們聽,我聽人說,那人可大方了,把我們霞姐往死裡寵。” 小鳳開心地大笑:“霞姐就是被人寵愛的命,就像戲文裡的狐仙,隻要勾走魂兒,誰來都是乖乖聽話!” 一幫子女人忽的笑聲大作,過了一會兒,小鳳輕聲說:“小聲一點,不要太招搖,哈哈哈哈!” 幾個女人唱一臺戲,那是熱鬧非凡,風雲變幻,卻隻在一瞬間。大海正喝著呢,聽得下麵的女人,又抽抽涕涕感傷起來。 一個女子說:“你們都有了好去處,以後再見就難了,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鳳趕忙說:“我就在這街麵上,沒事就來我這裡坐。霞姐做人家姨太太,又不用乾活兒,每天也是到我這裡來玩,我們天天聚一起,和以前有什麼兩樣,不要說那樣的喪氣話。” “近來我這裡不太好,那幫狗男人,被日本女人勾走了魂,天天隻往那邊跑。” 霞姐說:“告訴你,萬萬不要去羨慕那些東洋女人,也都是被逼迫,千裡迢迢離開了家鄉,到這裡。我聽人說,日本人比中國人更壞,這些女人出來做,賺的錢,到自己手裡一成都沒有,全部被老板拿走了。” “聽你那麼說,也怪可憐的,雖然是番邦的女人,也都是有父母有兄弟的。” “是這麼個道理,女人最是同情女人,我們想做就做,不想做了就休息,總不至於去大街上要飯。那些日本人,動不動就出手打罵,那日本女人也是不爭氣,被打被罵也不反抗,我看看比要飯的還要慘。” “小紅,你聽誰說的,還打人嗎?” 隻聽那個叫小紅的姑娘說:“打!打得兇,被打了還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我看見好幾次了,頭都被打出血了。” 小鳳驚訝說:“那日本女人脾氣竟是那麼好,被打成這樣,也不還手?不會去找警察嗎?” 說到警察,大海心裡一動,停下筷子,細聽她們說話。 忽的下麵安靜了一陣,那位叫霞姐的悄悄說了句什麼話。 再過了一陣,幾個女人還是嘻嘻哈哈東拉西扯,大海就自顧自慢慢喝酒等小鳳。 小鳳送走了幾個姐妹,關好了門,上樓來找大海。 “海哥,對不起,最要好的幾個姐妹,說得停不下來了。” 大海給小鳳酒杯裡倒了酒,笑著說:“這半天,賺了多少錢?” 小鳳笑嘻嘻說:“一個人5塊,賺了20。” 大海搖了搖頭:“弄這麼半天,熱飯都吃不上,賺這幾個錢。” 小鳳跟大海碰了杯,開心道:“你是當官的,當然看不上這些小錢。我反正又不用花錢,每天賺一點存一點,比上班好多了,我這才忙活1個來小時,就能賺20了。明天我去二手洋貨店,買幾個漂亮的首飾盒子,弄點好看的首飾,我的姐妹幫我一宣傳,來的人肯定多,賺得也更多,哈哈哈!” 大海見小鳳開心,又給她倒上了酒,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突然大海問:“我剛才聽見你們在下麵說警察,後來怎麼不說了?” 小鳳吃了一口菜:“霞姐說,你們警察局,不管日本人的事情,說是上頭不讓你們管。” 大海搖搖頭:“當然管,但是人家做生意的事情,插不上手。還有一個,我們南洋大半都是華人,華人幫華人,肯定是不用說的,這些日本人麼,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小鳳給大海盛了飯,夾了肉片給他:“不用說了,我大概能明白一些,這些日本女人挺可憐的,到時候能幫的話,就幫一下。” 大海見小鳳聰明,通情達理心又善,吃了一大口飯。 又說:“恩,我記住了。這幾天我忙,你呢該置辦什麼就去買,不要不舍得花錢,這不是每天還賺錢呢麼。等我空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小鳳開心問:“什麼地方?” 大海低頭說:“你也準備準備,我想去看看我父親。” 小鳳很是驚訝:“你不是說,你沒有家人的......” “我十幾歲就走了,去了軍營,沒回去住過,一年都去不了一趟。他討了老婆,生了兒子,跟我也沒什麼關係了,我自己的家在這裡。” 小鳳想了一會兒,生氣地說:“你要去就自己去,帶我做什麼?” “再怎麼,都是我父親,我去告訴他,我成家了。” “成什麼家,又胡說,我就說你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少爺,還有什麼瞞著我的,說!” 小鳳生氣地放下了筷子,一雙大眼盯著大海。 “你爸是當官的,是不是?” “軍隊裡的。” “你還有兄弟姐妹沒有,告訴我實話。” “我娘走得早,隻有我一個,他跟後麵的老婆,好像還生了一對子女。”大海一邊吃飯,一邊說。 “那你就是當官人家的長子,對不對?怎麼可以跟我這樣的成家?” “他那邊有兒子,我怎麼不可以跟你成家?” “我當你讀書多,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我問你,你爸看到你,帶著我這樣的女人上門,他的麵子往哪裡放?” “什麼這樣的女人,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麼就沒麵子了。”大海放下了碗爭辯。 小鳳聽他這樣,坐在凳子上垂淚不語,過了一會兒輕輕說:“你自己去吧,求你別帶我去了。我要去了,你們父子倆肯定要鬧起來的,不要那麼不懂事,好不好,海哥?” 大海看她求饒,心裡難過,說:“不去不去,我自己過去跟他說,說完再不用去了。” “海哥,大丈夫言而有信,你答應過我什麼,自己應該記得。你好好娶一門親,想養我到什麼時候都成,我給你生孩子也都成。這才幾天,萬不可以沖動,到時候再影響你的工作。” 大海有點生氣,又不想爭辯,準備收拾碗筷。 小鳳看他這樣,一把奪過,輕聲說:“怎麼還生氣了,需要你收拾?你吃完了就出去走走,散散步。” “我們去看戲去,好不好?”大海笑著看小鳳。 “不去,又花錢。” “去吧,你請客,我倒要試試看,從你這個鐵公雞身上,能不能拔下毛來。” “什麼鐵公雞,請客就請客。嘴巴甜一些,叫我老板娘!”小鳳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老板娘,走,回來再洗!” 才一會兒功夫,兩人又像小孩兒一樣,和好了。歡歡喜喜,拉著手,去了戲院。 見空和螻蛄草都在禪房裡,阿南拿著墓地的圖紙看,詳細問了情況。 螻蛄草說話不便,癟著嘴巴吃力說道:“工匠手藝不高,墓地造的結實,沒有機關。” 阿南心裡頓時放心,朝著螻蛄草一拜:“多謝婁伯出手相助。” 螻蛄草擺擺手,點了點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 阿南過去把箱子打開,看到裡麵的幾把像是鏟子、鑿子一類的工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和平時見到乾活兒的東西,不太一樣。 見空看螻蛄草說話不便,就跟阿南說:“這是師弟讓鐵匠剛打的,家傳開墓的家夥。明天白天,我和廟裡的人先過去,師弟也跟著我一起。這箱子要交給你,才最穩妥。待天黑了,你背上箱子來找我們,等活兒乾完,還是把箱子帶走,萬無一失。” 阿南點點頭,也向螻蛄草說:“這次讓您出手取的東西,有點邪門,大小樣式,我跟您說過了。隻是要再提醒一句,千萬注意安全,我明天還會帶一頂帽子來,可以抵禦匣子裡怪石的幻術。如果遇見麻煩,趕緊出來,我們下次還可以再來取。” 螻蛄草點點頭,阿南把箱子鎖住了背在肩頭,向兩人拜了一拜,回去菜市找花姑。 “你明天過來開了店門,差不多中午的時候,吃好飯,去找黃包車一起去。” 花姑點了點頭,不說話,敲了敲阿南肩上的箱子。 阿南讓她不要碰,又去找夏姑,講了明天下午要讓花姑去辦事,夏姑又問晚上有沒有事。 阿南說沒事,隻在管理所裡休息。 夏姑忙回頭和花姑說:“一會兒關好店門,你回去找上你爹,晚上去我們家裡吃飯,難得你倆都沒事。” 又囑咐阿南:“去把明月也叫來!” 阿南點頭答應了,去家裡放好了箱子,去找明月。 明月正在焊東西,見阿南來了,摘了麵罩,脫掉了工作服。 “你在乾什麼呢?” “乾完了,就這麼個大鐵盒,你過來看看。”明月笑瞇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