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中華文明的深層邏輯(三)(1 / 1)

為什麼周公的地位這麼高?為什麼孔子是至聖先師?因為所有這些思想是在他們的手裡融合發展出來的。   儒學最重要的兩個特質,重視教育和史學。   教育的偉力是我們現在很多人仍然不夠重視的。你隻要想想黃埔軍校對常凱申的意義就明白了。孔子的教育突破了貴族教育的範疇,擴大到平民教育,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平民教育可以迅速地統一和擴大思想陣地,也可以再更廣闊的生源範圍內選拔更加出眾的人才。可以說沒有重視教育的儒學,就沒有人類最早也是最高效的文官製度。   至於史學,現在的很多研究仍然停留在“中國人喜歡記錄歷史”,問題是中國人為什麼喜歡記錄歷史?因為“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史學實際上發揮著對後世政治行為進行規範的作用。   商鞅變法,實際上是披著法家的外衣,把從周公、孔子開始的思想革命以製度形式落實了下來。   最後到董仲舒以“天人感應”一套組合拳把皇權徹底打蒙了。   什麼叫“天人感應”?“天人感應”就是一套造反理論。後世所有的農民起義都能找到“天人感應”的影子。   皇帝是天子,而百姓可以用集體的精神力量與天發生感應,從而動搖江山。這個理論的核心是什麼?是最高神權不在於皇帝,而在於百姓。神,也就是天都得聽老百姓的。   這是一套徹頭徹尾的造反有理的理論啊。然而被董仲舒包裝後竟然堂而皇之地成為此後歷代王朝的指導思想。   什麼三綱五常,最重要的是君為臣綱,你君怎麼做,我臣就怎麼做,你要是昏君,那抱歉,我就是奸臣,甚至反臣。   然後再由司馬遷這樣的史學家,把這套政治邏輯以史書的形式固化,成為後世難以改變的標準和規矩。   你現在大可以說這一套是腐朽的思想,但是你要考慮時代背景,在漫長的古代,這套思想是最適合農業資本主義發展的思想,是公元前的《大憲章》《人權宣言》《獨立宣言》,在人類文明史上,最早實現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平等、實現了一定程度上的約束君權神權。   你說超前麼?   所以中華文明相當怪異。   在全世界範圍內,無神論為主的文明,從古至今,獨此一家。   因為資本不需要神,資本討厭宗教,資本需要理性,需要的是不受任何束縛地流動。老百姓也不需要神,神隻會說你受苦是應該的,而老百姓從商鞅時代開始就相信憑著奮鬥是能封爵的。所以陳勝吳廣才會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其他文明在漫長的古代是沒有過農民翻身當皇帝的。   在全世界範圍內,拚命內卷的文明,從古至今,獨此一家。   封建農奴需要卷麼?卷有什麼意義?你讀書再好再有本事你也還是農奴,貴族永遠是貴族。隻有中國,農家子弟拚命讀書和其他人卷科舉,能夠實現階層躍遷。卷,才是中華文明最大的仁慈,哪一天中華文明不卷了,那也就意味著卷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階層已經焊死了,中華文明的生命力也就沒了。   在全世界範圍內,保持一塊如此龐大的國土和如此規模的人口的文明,從古至今,獨此一家。   前麵說過,在古代社會,要維持一個龐大的帝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為交通、交流的條件不允許。然而中國卻做到了。   因為資本的流動成為了最堅固的紐帶,為了方便資本流動,大量的基礎設施建設在本不該出現的年代出現了,大運河的工程量,長城的工程量,車馬驛道的工程量,不是一朝一代,而是歷朝歷代都在花費巨資維護,這些古代的高鐵、高速公路,降低了商業貿易的成本,讓人們廣泛地接觸交流。   郡縣製的流官製度和科舉製,又讓全國的讀書人成了推廣語言的主力軍。   而農業資本主義經濟模式的成功帶來的大量產出,又為養活人口特別是脫離土地的城市人口提供了保障。   到歐洲啟蒙運動時期,伏爾泰等學者拚命吹捧中國製度,他們又不傻,恰恰是因為他們看到了中國這一套經濟上的、政治上的製度的超前性。   四、“天下”觀   中華文明這種極其獨特的狀態,在近代的西方殖民過程中反而成為一種劣勢。因為中華文明過於穩固,形成了輻射東亞、中亞的一套完整體係,這套體係延續了兩千多年,一直運行順暢,遇到的所有挑戰都是來自於體係內的,因此當她一下子遇到來自體係外的挑戰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會變得極其難以適應。   從這個角度來說,中華文明的確是近代西方文明的邊緣。   西方文明為什麼在近代忽然後來居上了呢?因為篇幅問題就不展開了,我隻說一點自己的想法,最早的地中海文明是船舶文明,天然需要數學、物理學、地理學、天文學的科技樹。而中華文明是內陸農業文明,更需要的是如何組織好人力進行耕種,因此天然需要政治學、軍事學、組織學、農學的科技樹。在農業為主的時代,後者的科技樹有著巨大的優勢,而一旦到了科學臨界點,前者更容易產生突破。   但是中華文明並沒有像非洲、拉美、中東、印度這樣的地方長期沉淪,而是用了一百年左右的時間(1840年-1949年)迅速調整了方向。   這其實依然要歸功於儒家思想。   儒學從來都不僵化,一直是很講究實事求是的學問。先秦時期主動融合法家思想,秦漢時期主動融合佛家道家思想。“變法”二字不絕於史書,就是儒家擅長於“改革”的明證。   從古至今,中國每逢遇到挑戰,一定會有猛男出現,去一個名叫“變法”的政治工具箱裡尋找新的工具,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慣性思維。所以對於中國人來說,盡管西方帶來的挑戰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但我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變法圖強。過程很殘酷,但總的來說,依然迅速。   而一旦我們調整好了方向,那麼作為近現代西方文明的邊緣文明,或者說是山高縣所說的“蠻夷”,將具有一種“邊緣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