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全屋2(1 / 1)

後半夜,吳鳴輾轉反側,想找人聊兩句,可王展鼾聲連連睡得香甜,他不忍心打斷,便決定去廚房喝口水靜一靜。   客廳裡的殘燭飄忽不定,光線朦朧幽暗,仿佛隨時要被周圍黑暗所吞沒。吳鳴走出臥室,看有人坐在沙發上:嗯?看來外星兒子的後勁,不僅壓著我一個人。   緩步走近時,發現是冷雪閉目而坐,手邊還擺著雙槍。那張清冷麵龐上覆著一層幽光,顯得分外好看,讓人情不自禁想去端詳,忘了口渴。   “睡不著嗎?”冷雪睜開眼問。   “你沒睡著啊?”   “守夜,不能睡。”   吳鳴拿起冷雪的水杯,坐到一旁,“你可真能熬夜,換我早就雷打不動了。”   “可以白天補。”   “在我那,你也沒睡嗎?”   “你那發生危險的可能性小一些,我還受了傷,需要休息。”冷雪輕聲說。   吳鳴一飲而盡又問道:“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看似最危險的地方,隻要排出嫌疑,那就有燈下黑的效果。”   “嗯,說得有點道理,是不是有點佩服我的機智了?……看著這些蠟燭,我就能想起小時候,那時遠程無線輸電項目還沒建成,平民區時常因為線路老化而停電。我們一大幫小孩提著一盞蠟燭燈籠,在外麵玩到很晚才回家。童年好美啊,凡事都有家長護著,無憂無慮令人懷念,冷雪,你懷念小時候嗎?”   冷雪默不作聲,與其四目對望,電子眼眸中的瞳仁花紋清晰而精致。光學鏡片上映著流光色彩。看著看著,吳鳴居然對下麵的淡粉嘴唇,生了一絲念頭。直到吳晴的模樣在腦中閃過時,他才強行按住心中邪火。   “那你,在哪個大城出生啊?有兄弟姐妹嗎?”   “我不知道。”   雖然相識不久,但吳鳴早已習慣冷雪的沉默寡言,和她的內向性人格。想走進這類人的世界,需要一些厚臉皮,以及她對你的縱容,吳鳴假裝疲憊緩緩枕在冷雪肩頭:“我其實是個棄嬰。”   這時候,冷雪轉頭側目,杏唇微張又輕輕抿起,既沒有推開吳鳴,也沒想好怎麼安慰。   “出生沒多久就被遺棄了,要不是養父母恰巧撿到,我的小命早就嗚呼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幸?no,你錯了,從小到大他們對我疼愛有加,把我嗬護在滿滿的愛意中,吃的穿的從來不比別人差,姐姐也從來不因為偏心而記恨我。我那幫發小,都說我是泡在蜜罐裡長大的,特別羨慕我。不過,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爹媽為什麼會選擇拋棄我,是我招人厭嗎?還是我哪做的不好?嬰兒的可愛,不是最討父母喜歡嗎?怎麼輪到我就不一樣了呢?”   吳鳴自說自話傾訴著內心秘密,直到再也抵不住困倦時,才倒進冷雪懷裡。可能外冷的人,更容易被傷感觸動,冷雪為他蓋上毯子後,仰頭陷入了沉思,眼中隱隱閃過一絲黯然。   不堪回首的童年,沒人願意提,揮之不去的陰霾,沒人會懷念,可這份傷痛如果烙得太深,恐怕連夢都不會放過你。   冷雪不記得父母和家人,仿佛一出生就住在實驗基地裡,每天除了訓練就是等手術,不能玩耍也學不到知識。小的時候,關在黑屋子練膽量。後來上模擬戰場,頂著槍林彈雨沖鋒,幸運的,斷了手腳會植入機械的,不幸的,就再也沒回過宿舍。   漸漸的,周圍的同齡人越來越少,剩下的,也越來越精悍。   切磋比試轉成了生死局,時不時,還會有一對五的不平等情況,美其名譽為了激發潛能,實際上,都是為了內部轉播的節目效果。輪到冷雪的時候,她猶豫了,因為那五人都是並肩戰鬥過的人,雖然隻是潛意識的羈絆,但卻在關鍵時刻左右了人生選擇。   “停手吧!還要自相殘殺到什麼時候?隻要我們一起聯手,一定可以逃出去……”冷雪勸說著,手中雙刀掄的飛快,可這樣格擋,終究招架不住五人的圍剿。   當冷雪傷痕累累時,另一條完好的胳膊也被切斷了,鮮血灑滿了格鬥場,劇烈疼痛令她麵露猙獰,也幫她看清了周圍的每一頭禽獸。新換的機械臂,幫她危難中扭轉了局勢,快速的揮舞幾乎能讓橫刀發出嘶吼聲,削鐵切骨如砍瓜切菜般容易。當她即將斬殺最後一人時,手中橫刀突然斷裂,那人趁機偷襲,但冷雪已經殺紅了眼,不僅捏碎其手骨,還掐著脖子高高舉過頭頂。   “冷雪,快住手!”   麥粟的吼聲,驚醒了夢魘中的冷雪。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正掐著吳鳴的脖子舉過了頭頂。等她鬆手時,吳鳴跪到地上一個勁地乾咳,脖子上的紅印,比上一次還要深。   “給你蓋個毯子,至於這樣嗎?我早晚得死你手裡呀!”   冷雪蹲下身,毫不溫柔的扒著吳鳴腦袋往上仰,“你沒事吧?”   “哎哎,疼疼疼……”   “小雪好做噩夢,也好打把式,從來沒人敢在睡著的時候靠近她,你應該慶幸,沒被她擰斷脖子……一會早飯就好了,快去洗漱吧。”麥老頭幸災樂禍地說。   “我現在脖子就快斷了。”吳鳴說,由於冷雪意識不到自己的粗魯,他隻好向後翻滾躲過機械魔爪,“我說麥大爺,這麼要命的禁忌,你們怎麼不早告訴我呀?真要是死在別人夢裡,我得讓人笑話死。”   “凡事總有第一次,行啦,別在地上坐著了。”   早飯過後,冷雪倒在沙發上補覺,汪倫和馬龍要回樓上去商量事情,隻有吳鳴和王展閑得沒事,主動跟麥家爺孫去了大棚。   戶外的風,夾著沙塵陰霾,天空一年四季幾乎都是昏黃色。吳鳴曾經幻想過,有朝一日要親自擁抱感受一下大自然。可真的站在其中時,他隻有一個想法,就是頻繁的檢查防護服係緊了沒有,防毒麵具能不能濾凈空氣裡的有害物質。   踏進塑料大棚時,吳鳴被眼前的一片鬱鬱蔥蔥所震驚:喔,這菜長得可真好,估計農業基地也就這品質了。如果天天吃這些,搬出城也不是不能考慮。   王展拎著管子澆水,小丫頭又隻會玩,拔大蔥的活隻能吳鳴跟著乾了。   “麥大爺,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嗯,問吧。”   “我看可可挺講禮貌,挺乖巧的,怎麼見了汪倫像對仇人一樣呢?”吳鳴說。   “這個也不怪孩子。我兒子兒媳以前也在反抗組織,專門跟著汪倫東奔西走。後來,後來他倆都沒了。從缺少父母關愛,到失去他們,可可承受了太多不屬於她那個年紀的傷痛。漸漸的,她把這筆賬都算在了汪倫頭上,用冷漠刻薄去針對。”麥粟低聲說,很怕小女孩會聽見,放進籃子的那一把蔥幾乎都被捏壞了。   “抱歉麥大爺,我不該多嘴。”   “沒事,過去的事情,總該有釋懷的一天,一直揪著不放,終成心魔。”   “那可可呢?”吳鳴看著遠處的小女孩說:“該怎麼讓她也放下呢?”   “她還小呢。等長大了就會明白,珍貴的東西,總會被不公平的事盯上,能陪自己走一輩子的……隻有自己。如果玩具能以舊變新,那我也有想要的。”麥粟平淡說著,拔蔥放籃子裡的過程,始終沒轉身,展現給吳鳴的隻有彎曲老邁的背影。   “您想過阻止他們嗎?為了可可能有完整的人生陪伴,幸福的家庭。”   “他們是成年人,自己有判斷能力和選擇權。我能給予的隻有支持。這是人類文明脫離封建思想後,賦予每個人的權利,你我也一樣。”   “會有反抗成功那一天嗎?”   “自古以來,人類所有王朝的覆滅都離不開腐敗因素,你認為‘地聯發集團’是清廉的執政機構嗎?腐敗隻會推動更多的貪欲,把上下兩層之間的階級,激化到極端狀態。少數富人把多數窮人壓榨到餓肚子的地步時,反抗浪潮會山呼海嘯把資本碾得粉碎,即便汪倫不帶頭,也會有別人站出來。”麥粟起身俯視著吳鳴,表情肅然又堅定。   “有那麼嚴重嗎?”吳鳴抖著蔥須上的泥土,仰頭微笑說:“我看身邊的人都過得挺滿足啊,一日三餐有酒有菜,有些人還能做點小買賣,您是不是太悲觀了?”   “吳鳴,歷史就像個車輪,從始至終都在輪回,我們自以為在前進,實際是在循環,在原地打轉,步入前人的後塵。至少,人類為自己造的是個破輪子,你身邊有經濟學家之類朋友嗎?或者學歷史、學心理的。”   “沒有。”吳鳴不假思索地說。   “這說明什麼?”   “不知道。”   “沒錯,就是不知道。集團把高等知識與中下層人民,徹底的隔離開了,沒有知識,你隻能遊蕩在底層,心甘情願的做無知奴隸。疲憊不堪時,你沒選擇過思考人生,因為帶有麻痹性的娛樂消遣,早就把你的思維固化了。偏安一隅的平凡生活,隻是踏空前的最後一次抬腿罷了,你守的一畝三分地甚至都不屬於你。”   吳鳴曾以為自己活得通透,可這時他才明白,什麼叫醍醐灌頂,“您說的沒錯,我好像太過追求安逸享樂的生活了,明知道集團在壓迫我,卻還準備這樣過完一生……”   “這不是你的錯,你們生活在時代斷層期間,沒見過自由平等的社會有多美好,所以才會滿足於現狀。但是,你應該早作打算,‘地聯發集團’的狀況比我們想得還要糟糕,不出五十年,它必定會土崩瓦解造成一片大混亂。希望汪倫能在那之前將其推翻,扶起人類文明這座大廈,讓它產生翻天覆地的革新。”   那一刻,吳鳴仰望的老人變得高大巍然,他明白了可可父母加入‘翻天’的原因,也對老人口中的美好產生了憧憬,他認為麥粟的反抗信念,無疑是最堅定的。   吳鳴心潮澎湃,但又顧念家人左右為難,“麥大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如果我拿照顧家人當借口不參加反抗,您會覺得我貪生怕死嗎?”   “為什麼會這樣想?反抗鬥爭往往是孤獨漫長的,有些人注定要做孤膽英雄,有些人注定要照顧家人盡本分孝道,兩者沒有高低好壞之分。”麥粟提起菜籃和藹地說。   待在二樓的汪倫接起電話說道:“喂,飛鳥,都辦妥了嗎?”   “身份已經抹掉了,不過,當時有人正在查閱他們的戶籍資料,我不敢保證沒有拷貝。目前集團並沒有發通緝令,躲過這一劫的概率應該很大了。”   “很好,過兩天會有同誌給他們家裡報平安,你幫著輔助一下,別讓他掉套裡。”   “還有件事……你之前一直讓我幫你留意的那個人,有消息了。”   “真的嗎?”汪倫激動地說,身旁的馬龍雖不知什麼事,但從領導表現來看,絕對非比尋常。   “真的,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湊巧的事。”   汪倫走到窗邊,看著吳鳴幾人往回走的身影,“你能百分百肯定嗎?”   “我隻負責信息核對,下不了絕對定論。不跟你廢話了,資料發給你自己看,是和不是,你自己定。”   當飛鳥掛斷電話時,手環又“叮”了一聲,汪倫默默看著信息,背影瘦削得像根舊火柴。馬龍眼看著他身體出現顫抖,以為是在哭泣,結果汪倫破涕為笑轉身說:“哈哈……緣分這東西,真讓人捉摸不透。主動去找沒結果,快要放棄他又自己冒出來。走吧,小馬,下去聊會天。”   馬龍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還是禮貌性點頭,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