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家(1 / 1)

夜晚,黃沙落盡風聲漸緩,窗外泛著少有的銀白色。小女孩坐在窗前,透過塑料膜望著月亮,大人們手捧熱茶圍在餐桌前,聊著以後何去何從的問題。   “吳鳴,王老弟。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搬到其他地方,去過隱姓埋名的生活,你們能接受我的提議嗎?。”汪倫抿一口熱茶說。   王展蹙著愁眉問道:“能搬哪去呢?”   “我們在其他大城,也有一些同誌在潛伏,保護你們的人身安全,應該不成問題。”   “應該?”王展沮喪地說:“都已經隱居了,還不能徹底擺脫危險嗎?”   “常年累月的貼身保護,我們確實做不到。現在這世道,就算沒有集團追殺,也會有強盜匪徒威脅生命,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永遠碰不到。”   “之前冷雪說,飛鳥能幫我們抹掉原有的身份,那是不是說,她也有捏造新身份的能力?”吳鳴問。   “以她的本事,確實有可能。”   “既然能回到原來的生活,那為什麼要背井離鄉呢?”吳鳴盯著汪倫又問一句。   汪倫的老臉上,流露幾分無奈之意,當他要開口時,憋了好久的馬龍把話茬接了過去,“因為假身份並非萬無一失,一旦你們被識破,後果可想而知。”   吳鳴和王展陷入沉思中,擺在眼前的選擇,和他們在大棚裡討論的幾乎一模一樣。另一條路,汪倫隻是沒好意思提而已,畢竟,沒幾個人願意過反抗者那種提心吊膽的亡命生活。   “鳴,要不就搬吧?集團那幫人咱惹不起呀!這來不來就殺人滅口誰受得了啊。”王展滿麵愁容地說。   吳鳴看了眼周圍幾人輕嘆一聲,“也隻能這樣了。”   “好,就這麼辦,回頭我安排人把你們家屬都接過來。馬龍,聯係一下巴城的同誌,看能不能敲定轉移的時間……”   汪倫以為達成了一致,想把後麵的事情安排一下,可吳鳴又給他出了新難題,既難辦又不可忽略。   “那個,汪老頭。”吳鳴說著,舉手示意了一下,“我可能得親自回去一趟,我們家老太太主意特別正,一般人做不通她的思想工作。要是見不著我本人,她就會把你們定義成騙子,一幫惦記她房產的壞家夥。”   “謔,她還挺警覺。”麥粟輕笑一聲。   “是啊,就算我勸,也不一定立馬成功。”吳鳴補充道。   住進荒郊別墅以來,汪倫每次心煩想抽煙都會避開麥可可。此時,他看了眼窗邊正在瞪自己的小女孩,隻好收起煙盒在廚房來回踱著步子,有點像熱鍋上焦急的螞蟻。   “你呢?你家裡也不好勸嗎?”汪倫看著王展問。   “差不多。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親自回去接老婆兒子。”   汪倫坐回椅子,無奈的撇撇嘴說道:“這樣吧,你們再等幾天,我讓飛鳥幫你們弄個新身份,如果她能保證所有監控和芯片探測器都沒法識破,那你們就可以回家一段時間,所以我想……問題應該不大。”   吳鳴和王展覺得安排還算合理,便一起點頭應了下來。   吳鳴突然失蹤,家人和朋友都急得夠嗆,報信的人要是再晚一點,他們就準備登全城尋人啟事了。   雖說有人報了平安,可吳晴還是放心不下,整天都魂不守舍胡思亂想:一個普通職工能涉及什麼商業機密,出個差連電話都不能打。糟了,該不會被綁架了吧?也不對啊,哪劫匪不要贖金還編謊話安慰人的……難道?是被那個女人給拐跑了?   “我說晴,你真打算一直養著這小啞巴?哎!發什麼愣啊?跟你說話呢。”   吳晴回過神,望一眼坐在門口的少年,才對麵前的婀娜少婦說:“美玲姐,你別這叫他,你看他多可憐啊!”   “是,他破衣爛衫沒有飯吃,需要你大發善心供吃供住,可咱們這家店的效益也不樂觀啊,下個月房租還要再漲一波呢,如果有一天我這半間理發店開不下去了,麻煩你也對我發發善心,救救我。”   “放心吧,姐,我會找一個可靠又踏實的好男人來救你,順便扶持一下我這半間紋身店,兩全其美。”   “好啊,死丫頭,你居然想用我做利益交換?快說,你是不是有合適的要給我介紹呀?那他長得帥不帥啊?我可是看臉協會的喲……”美玲繞到背後摟著吳晴嬉鬧說。   “哎呀,好癢,別弄了。暫時還沒有呢,你的男朋友得慢慢物色。”   “好吧,暫且饒了你。”美玲彎著腰壓低聲音說:“說正經的,你撿回來一大活人,多出來的花銷你家裡能同意嗎?”   “讓他住在這,也隻是暫時的,我是想搞清楚他有沒有家人,是不是走散或者迷路了,如果華叔查不到他身份的話,我就讓吳鳴去聯係救助機構,這樣也算是盡我所能了。”吳晴注視著少年,話語中散發著溫柔善良。   “哎呦喂。”美玲說,高跟鞋的細跟隨著步伐嗒嗒作響,仿佛在為她的贊嘆加伴奏,“你這活菩薩心腸,可把我比成一灘爛泥了。對了,你準老公呢?我怎麼感覺好幾天沒見他了。”   “哦,他出差了……什麼呀美玲姐,你別瞎說。”吳晴每次被調侃都會反駁,但也會一次次的臉紅。   這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戴墨鏡的男人。吳晴注視了兩秒,隨即沖過去將其緊緊抱住,“你可回來了,我和媽都快擔心死了。”   “就是出差幾天,沒事,別擔心。”吳鳴輕拍她後背柔聲地說。   “撒謊,蟲子飼養員又不是稀缺人才,怎麼會跨城借調呢?”吳晴本想盯著吳鳴眼睛質問一番,可左手捏到的卻是個空袖管,起初以為是惡作劇,可當她摸到斷臂時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吳鳴,這是咋弄的呀?手臂怎麼沒了呢?”   撕心裂肺的哭泣,把吳鳴的眼淚也勾了出來,他隻能用左臂將吳晴擁在懷裡,一邊輕撫著後背一邊哽咽說:“不哭,啊,沒事的,乾活的時候溜號被機器傷到了。這是工傷,公司會給補償的,再說了,這個年代機械假肢多發達呀,有些身體完好的人,還特意去做假肢植入呢。不算事兒,啊,別哭了……”   哄女人這方麵,吳鳴是純粹的外行,隻會“沒事不哭”這兩句,完全抓不住情緒緣由。要不是美玲幫著安慰勸說,吳晴恐怕要梨花帶雨哭到昏死為止。   為自己斷臂而崩潰痛哭,足以說明對他的心疼在乎,可安靜下來之後,門口那小夥還是一直盯著自己,搞得吳鳴心裡直發毛:他為什麼這樣看著我?不會吧,難道集團真找上我家人了?這也太快了吧,可這破衣爛衫臟兮兮的模樣,少說也有五年沒搞衛生了,真有殺手願意假扮乞丐嗎?好像我來的時候,他就一直坐在那,是不確定我的身份嗎?   “前兩天,他一直坐在我門前臺階上,我看著怪可憐的,就給他買飯,讓他在店裡沙發上將就,起碼不用露宿街頭了。”吳晴眨著哭紅的雙眼啜泣道。   “他是孤兒嗎?”吳鳴走到少年跟前說。   “有家的孩子會是這身打扮嗎?他身上那股臭味五米開外都聞得見,我想給他洗洗,還不願意,總是抓不住他。”美玲滿臉嫌棄地說。   吳晴來到跟前,“他的身份和檔案信息,華叔已經在幫忙查了,不過,八成也是黑戶。”   “他沒有後腦芯片嗎?”吳鳴略感詫異地問。   “沒有,渾身上下一點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也沒有。”   “除了那身臟衣服,還有一身泥。”美玲翹起二郎腿,撇著嘴吐槽道。   吳晴斜了美玲一眼,心中對好姐妹那張刀子嘴早就習以為常,磨沒了脾氣。   “這樣啊,那他和那酒魔子還挺像。你叫什麼名字啊?多大了?”吳鳴問,眼神一直上下端詳著少年。   那少年看著眼前男女,表情從始至終保持默然,與其說聽不見,更像是聽不懂,既不開口,也不好奇眼前人在乾嘛,就像不會交流一樣,唯一能動的隻有眼神和肢體。   “從我把他接進來,就沒聽見他說過話,我猜應該是……”   “你倆別費勁了,那明顯是個啞巴。”美玲突然插嘴道。   “啊?會嗎?”吳鳴說著,在少年耳邊連打幾個響指,“不會吧,現在的醫學手段治療聽障和語言障礙,跟治感冒沒什麼區別,有必要因為這個就把人遺棄嗎?再窮再不濟,也可以申請福利救助啊,植入個助聽模塊才多少錢,真是的。”   吳鳴的憤慨,沒法引起少年的共情,雖然麵對麵,但卻隔絕在兩個世界,有人為他鳴不平,他也感受不到。除了轉動眼眸追趕神態變化,少年的臉依舊無悲無喜,而眼神比每個人都要清澈,沒有憂傷、壓抑、和顧慮。   “小鳴,要不你領他去洗個澡吧?你們都是男生比較方便。”   吳晴話音剛落,沙發上的美玲又陰陽怪氣起來,“得了吧,我想給他洗臉都沒成功,還洗澡。”   吳鳴看了眼身旁少年,結果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那我試試,沒準他願意呢,美玲姐,等著見證奇跡吧。”   說完,吳鳴拉著少年直接出了門,沒有一點掙紮和反感,原來以往的倔強都是看人下菜碟,搞得美玲二人滿臉不可置信。   出門沒走幾步,吳晴又追了上來,“這個口罩你戴上,天黑了沒法戴墨鏡。你消費點夠嗎?我給你轉賬吧?”   “夠,我跟朋友那周轉了,放心吧。”   “我這樣做,你不會怪我吧?”吳晴看了眼啞巴少年問道。   “怎麼會呢?做好事有什麼不對,我不也是也經常給酒魔子買飯嘛,咱家人都心善,見不得別人受苦難。”   “還有,你這胳膊媽還不知道吧?”   “嗯,我還沒回家呢,先來找的你。”吳鳴說,麵對女人哭紅的眼睛,他還是會有揪心痛感。   “那你等我一起回去吧,萬一老太太承受不住犯了病,我知道藥在哪”   “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吳鳴心頭一暖,情不自禁擁抱住吳晴。   之前路過時,流浪漢酩酊大醉窩在墻根,吳鳴不想攪人美夢,便留下盒飯悄悄離開。如今他帶著啞巴少年折返回來,發現那老頭正盯著來往行人狼吞虎咽吃著飯。   “睡醒啦?老頭。”   “你小子,跑哪野去了?好幾天不露麵,我都淪落到撿酒瓶的地步了。”流浪漢吹胡瞪眼埋怨著,直到啞巴少年從吳鳴身後出現時,老頭才閉上嘴乖乖吃飯。   “還能見到我,你就知足吧。你吃完沒?吃完帶你洗澡去。”   “洗澡?不去,這是風水寶地,我要是走了位置指定被人給占嘍,我可不去。”   “你這套被褥家當擺在這,誰敢跟你搶啊。你都餿啦,還不趕緊洗洗,回頭把逛街的小姐姐都熏跑了,你這塊寶地可就貶值了。”   “嗯,好像是這麼回事。”   流浪老頭被捏住了命門,直接三兩下乾掉盒飯,起身整理鋪蓋,狠怕其他流浪者搶了他的窩。吳鳴也不催促,坐在臺階上漫不經心看著來往行人。   “親愛的,下回你想吃什麼菜?我能換著花樣給你做……”   吳鳴望著一對男女漸漸走遠,心裡很是納悶:肖紅杏?邊上這男的誰呀?不是吧,她和李根分手了?好幾年的感情說掰就掰呀?唉,一會回去得陪他聊聊,免得鉆牛角尖。   “走吧,小子,別坐著啦。我跟你說,其實我還挺想念搓澡的感覺……”   流浪漢扯著吳鳴風風火火走入了人群,身後的啞巴少年麵無表情,但步伐緊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