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坐在店門口的欄桿上,抽著煙仰望城市上空,背影略顯頹敗。 “幾塊玻璃,有什麼好看的?”吳鳴問。 “你說這穹頂,像不像老輩人口中的鳥籠,把我們困在其中,沒法飛向天際遨遊四海。” “是,但不完全。”吳鳴倚著李根身子仰頭說:“如果是從前的世界,天空會很藍,海水也會很清澈,你可以自由自在的飛。可這個年代,沒幾樣東西是無害的了,空氣有毒,江河湖海也有毒,連塊能種莊稼的乾凈土地都找不到,你說這個籠中鳥,咱們是做還是不做?” “做吧,茍延殘喘也是喘,有口氣就得活著不是。” “其實還有種生活方式,之前我提到過,在郊外的舊房子裡隔出一個安全的空間,雖然也是鳥籠生活,但相對比較自由,不用看集團的臉色。” “那吃的問題怎麼解決?”李根撚滅煙蒂問道。 “可以自己弄個大棚,從地下挖些乾凈的土壤,空氣的話,跟人共用一個過濾係統就可以,也不算太麻煩,對吧?” “聽起來還不錯。” “為啥每次來,都不進去聊兩句呢?雷哥他們又不會向你推銷產品。”吳鳴問。 “他們做生意搞推銷不是很正常嘛。”李根看著對麵茶飲店排出的長隊說:“以往來這,我的目的都是觀察,看看哪家店人氣爆滿,有沒有什麼新鮮事物,回頭可以帶著杏......帶對象一起來。也算是為了維護新鮮感的小心思吧。” “那這次呢?” “這次,或許是想鬧中取靜吧。可最後卻把心情弄得更糟糕了,這條街乘載了太多和她相關的回憶,讓你逃不開也忘不掉。” 此時,茶飲店在街上投射了當紅歌星的全息人影,一首膾炙人口的傷感歌曲隨後響起。街上的無數情侶手挽手,隨旋律緩緩搖擺,臉上浮出濃濃愛意。雖然明知歌詞甜美過後就是憂傷,吳鳴和李根還是小聲跟著哼唱,唱著戀人間的甜蜜初見,傷心別離,還有心底的無助嘶吼。 孩童奔跑時,帶轉了手裡的紙風車,也把空氣的芳香混著茶味,擠壓成淡淡微風,撲進每個人心坎。 歌聲結尾時,一朵昂貴的玫瑰花瓣飄落在李根指縫裡,他把那點紅捏在手裡,默默凝視,等待孩童再次折返時,花瓣又隨風飄向了空中,落在誰都不知曉的地方。 “熱戀時有多瘋狂,結束時就有多心痛,愛分不出好壞對錯,挽留不住的終究要放手。”吳鳴語氣沉重地說。 “嗯,放手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放過回憶,放過彼此......累了,回家吧,得把過去好好整理整理。” “對,該扔的全都扔了。” 兩個男人搞衛生,始終比不上女性細致,一會累了要休息,一會餓了要吃東西,最後還把門口堆得亂七八糟,跟沒收拾一樣。 李根蹲在長廊上,看著成堆的布娃娃,“鳴,你修電腦花多少錢?我給你報銷。” “不用,小意思。哎,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去把電腦裡得合同拿給我媽看一眼,看她能不能接受。”吳鳴說完,帶著電腦去了養母那屋。可沒過一會,這母子倆火急火燎沖了出來,“根,華叔出事了,我們得趕緊去市醫院。” 李根聞言,也不顧門口的爛攤子了,直接攙著老太太另一邊朝電梯跑去。 吳鳴三人前腳剛到醫院,吳晴也隨後趕了過來。等在急救室門口的男人,正是那天和曹正華一起出警的搭檔,也是打電話通知養母的人。 “小錢,人怎麼樣了?”養母焦急地問。 “靜姨,您先別激動,醫生正在盡全力搶救曹警官。”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啊?昨天人還好好的呢。”養母哭著說,吳晴始終在一旁攙扶著,擔心她會昏倒。 “他被人襲擊了,要不是體內的生命監測器向總臺報了警,我們做夢也想不到,他會被扔進垃圾堆裡,而且......而且四肢都被碾碎了,那種情形簡直慘不忍睹。” 聞得此言,吳鳴幾人大驚失色,老太太更是雙腿發軟差點坐在地上,吳晴怕她犯病,趕忙將其扶到椅子上,在包裡翻找藥物。 “錢哥,知道是誰乾的嗎?”吳鳴問,他臉上的憤怒無以復加,隻能死死攥著拳頭。 “沒監控,沒目擊者,垃圾回收廠的工人似乎統一過口徑,全都一問三不知,所以警方這邊沒有一點頭緒。然而,襲擊者是誰,我們幾個都心知肚明,畢竟那晚我們惹了個狠角色,一個能量大到可以影響警務係統的人。” “黑虎幫?”吳鳴眼神陰冷地說。 沒等那名警官開口,旁邊的李根爆發了,沖著墻壁狠狠砸了一拳“那個畜生!有種倒是沖我來呀!動華叔乾什麼!” 吳鳴也在怒發沖冠的邊緣,但他沒能發作出來,因為在手足無措看向吳晴和養母時,他發現一件更可怕的事,令他汗毛倒豎。 “錢哥,你沒通知惜然嗎?” 錢姓警官神情復雜,緩緩低下頭:“直係親屬,怎麼會沒通知,惜然她......可能也出事了。” “什麼?”吳晴和養母同時站起身說道。 正當此時,急救室的門打開了,為首的一名醫生垂頭喪氣對吳鳴幾人說:“抱歉,病人失血過多,我們盡力了。”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震得吳鳴頭暈目眩,當耳中一陣嗡鳴結束時,他聽見養母在嚎啕大哭,吳晴也跟著啜泣,他想不出該怎麼安慰家人,隻能用來回踱步遮掩心中慌亂。而後,華叔被推了出來,身上蓋著一張血跡斑斑的白布單,四肢已不完全。蹲在地上撓頭的李根,來到跟前掀起布單,看著那張慘白如雪的麵容痛哭流涕。 這時,李根接到了王得發的電話。 “根,在哪呢?我聽說你跟小郭總有點誤會,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帶你去見一下他,當麵把話聊開了,這個麵子他還是會給我的。” 李根剛想說話,吳鳴立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並貼在他耳旁呢喃了幾句。直到領會了用意,他才將手環拿到嘴邊說:“現在不行,華叔出事了,我走不開。” “啊?華叔出事了?他怎麼了?” “華叔被歹徒襲擊了,搶救了兩個多小時,剛轉進重癥監護,我得和鳴守在這,真沒辦法跟你去道歉了。” “這是哪的話,我不是要你去道歉,這個以後再說吧,華叔在哪家醫院啊?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得過去看看他老人家。”王得發說。 “市醫院,我等你。” 說完,李根掛了電話,心中五味雜陳。 “錢哥,重癥監護室那邊,麻煩你安排幾個信得過的人手,就當是為華叔,謝謝了。”吳鳴說,他神情疲憊,聲音也很消沉,失去華叔讓他想起了養父那場葬禮。 “沒問題,曹警官人緣還是不錯的。” “你們有什麼打算嗎?”吳晴問。 “你和媽先回去,我倆有點事需要驗證,無論如何得把惜然找回來,否則對不起華叔。” “我們回去?那.....” 沒等養母說完,吳鳴摟著她的肩輕輕晃了兩下,“我一會去辦寄存,華叔的葬禮不能沒有直係親人。” “那好吧,你和根多加小心。”養母囑咐道。 母女二人還沒走遠時,吳鳴又追上來,抱著吳晴說:“你和媽回到家就鎖好門,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報警,我們馬上就要搬家了,你們誰都不能再出事了。” “要不你和李根別逞強了,他們連警察都敢殺。”吳晴流著淚,雙臂抱得越發用力。 “晴,這個時代本就不太平,你也聽見了,警察內部沒人願意趟渾水,而華叔是被我們連累才會喪命的,我必須得把這條壞魚釣出來。” “千萬要小心。”吳晴說完,戀戀不舍離開了。 22世紀的公立醫療係統,普遍價格高昂,讓普通人望而卻步,小傷口小手術,人們基本都會選私人診所,省錢又便捷,這就導致了醫院的冷清僻靜。 市醫院後門的廊橋上,七個黑衣大漢腳步匆匆往裡走。王得發坐在豪車裡低頭搖著酒杯中的冰塊,窗外正是市醫院的白色大樓。當他被車內音樂陶醉時,一隻手忽然打破車窗將他拖了出去,前排的馬仔剛下車也被吳鳴踹倒在地,用車門夾得眼冒金星昏死過去。 李根顧念舊情始終沒下狠手,隻是把王得發往偏街小巷裡拖,結果被對方一腳踢中腦袋,摔坐在地上。 “你有毛病啊!知道那酒多少錢一瓶嗎?百年陳釀,全糟蹋了。”王得發抖抖褲子上的水漬說。 “華叔是不是你害死的?”李根揉著腦門問道。 “哦,原來老家夥已經噶了,你還挺會騙,實話告訴你,他隻是個開始,現在輪到你和吳鳴了。” 說完,王得發從腋下掏出手槍準備上膛,結果被沖刺而來的吳鳴使了一記淩空飛腳,繃成一字的身體像發人肉炮彈,將王得發踹飛數米,隻能靠身體與地麵摩擦來停住,手槍也不慎掉落在地。 “你個畜生!少他麼廢話!曹惜然在哪?!”吳鳴怒吼一聲。 王得發捂著臉站起身,眼神陰冷至極,那半張蹭破皮的臉,止不住的往外滲血,順著手掌流進衣袖裡。 “你為什麼要害華叔?我們幾個從小就受他照顧,他買的東西你吃得最多。”李根說著,被吳鳴一把拉起。 “嗬嗬……你們倆也太幼稚了,我承認,曹正華是個好人。我為什麼吃得多,因為我餓,因為我小時候頓頓都吃不飽。現在是個吃飯最要緊的社會,你們如果沒惹郭家父子,我還能繼續勾肩搭背跟你倆稱兄弟,可你們偏偏要站到我的對立麵,你們要我怎麼辦?幫著你們殺進黑虎幫?打斷郭天啟的每一根肋骨?然後再往郭遠臉上啐口水?別做夢了,你們有那實力嗎?”王得發說,眼神始終盯著地上那把槍,計算著如何先一步撿起。 “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我再問一遍,你們把曹惜然藏哪去了?”吳鳴說。 “嗯,你一說我想起來了,然妹妹現在出落得可真水靈,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已經不是追著咱們屁股後麵的小丫頭了。” “你給我住口!” 吳鳴咬牙切齒地沖上去,李根也緊隨其後,那王得發以為能撿到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結果還是被乾預了。三人也不顧腳下被踢來踢去的手槍,隻用拳拳到肉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王得發雖然不壯碩,但確實有點拳腳功夫,以一敵二仍能遊刃有餘。 幾個回合下來,吳鳴發現自己沒法正麵招架,因為那條機械臂太脆弱了,他隻能在李根和王得發纏鬥時,伺機把手槍撿起來,可當他拿到槍那一刻,王得發忽然撲上來爭搶,李根避開槍口後也加入其中。 當手槍指向墻壁時,子彈被一口氣打空了,沒有一點遲滯,因為三人都不想被槍射殺。 雖然他們不再爭奪手槍,但仍沒放棄糾纏。李根被王得發用斷頭臺牢牢鎖住,吳鳴的假肢在奪槍時又一次脫落了,此時隻能用一條胳膊去勒王得發的脖子,但根本不構成威脅,而李根已經憋得滿臉通紅了。 三人身體環扣,在地上掙紮著,後來吳鳴嘗試了掐脖子和捶打麵部,可王得發滿臉是血卻還不肯鬆手。 吳鳴坐在地上,看著李根掙紮得越來越微弱,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隨後大聲地說:“根!還記得對付孩子王那招嗎?” 李根聞言,用盡全力往前拱著身子,將王得發的臀部露出來,吳鳴也立刻拾起機械假肢,準備用千年殺破解斷頭臺。而最後時刻,王得發還是慫了,鬆開李根往旁邊躲去。 王得發重新站起時,李根發現他身後的岔路是個下行樓梯,於是想都沒想就撲了上去,兩人在臺階上翻滾了好久才停下。 這番折騰下來,李根已經摔得沒法動彈了,而王得發此時正緩緩爬起,手裡還捏著一塊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