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擔心你啊,擔心你再也看不到我的黑發,擔心你再也觸摸不到我的麵頰。我好擔心你啊,擔心你再也聽不到我的呢喃,擔心你再也聞不到我的芳香。我好擔心你啊,擔心你,不停地喘息,不停地嘔吐,牙齒與舌頭都混著我的鮮血流淌,直到嘔吐出我的頭發,嘔吐出我的內臟……” 席格麗從中樞城區第三治安署的大門緩步走了出來,頭頂是烈日高懸的景象。在烈日的炙烤下,夏蟬的鳴叫時隱時作,猶如被放在了烤架上一樣。 雖然這種酷暑稱不上什麼好天氣,但是與前幾天一直多雲陰雨的苦悶天氣相比無疑是非常難得的,再加上是白晝,當然是很多人出行的好時節了。 因為快要臨近一年一度的重大節日了——是什麼節日,其實沒有多少人會去在乎,因為那些過節的人,會把每一個不管重要與否和內涵怎樣的節日都過成情人節,這是很多不會刻意過節的人的共識,所以一律都可以當做情人節來看待也沒錯。 換句話說,即便是這個有些炎熱的時候,街上也充滿了兩相成對的伴侶們,或者三人一組,四人甚至……無論怎樣,包括各種各樣隻要你能想到都可以存在的組合。 總之,因為這些和席格麗沒有什麼關係的很礙事的家夥們的存在,讓原本坐落於人流量比較少的市政區的治安署門口,也有大量的閑散人員。 在人群中是難以透氣的,本來就酷熱難耐的天氣,顯得更加難以忍受了。 但是,就在這種大熱天,席格麗卻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剛剛在治安署裡,她向治安乾員們回憶了自己這幾天的情況。一說起夜裡做噩夢時的場景,就讓她嚇得渾身發抖,大熱天的渾身冷汗直流,手腳冰涼,一想起自己當時……當時害怕地一個人逃走,丟下好朋友不管,自責的眼淚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要不是自己,撇下莉婭不管,莉婭也不至於一直到現在都處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失蹤狀態。 一個人慌忙逃走之後,她整整在家裡待了好幾天,才終於鼓起勇氣,在這個陽光最強烈,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來到治安署報案。 “雖然也許這幾天的拖延讓找到莉婭沒有什麼希望,但是,如果我看到的是真的話,遇上那種東西,莉婭恐怕早就……”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想著,“所以說,我已經給你報案了啊,接下來就是那些治安署的人的事了,雖然撇下你一個人是我的不對,我太懦弱了,但我實在沒有什麼辦法了。原諒我吧,莉婭,我對不起你,但你能不能不要再……” 她一邊撫著胸口,一邊呼氣,極力避免著讓自己再次回憶起那個噩夢中的可怕場景,但隻要讓她一想起那件事情…… 最令她感到恐懼的是,也是違反常理到讓詢問的治安署的乾員實在不能不吐槽的是,同樣作為在中樞城區一路十八年義務完形教育流水線產出的新世代青年,雖然大家的畢業就業方向不同。 但是,為什麼,還有人會做噩夢? 是的,這其實不是什麼突然出現,並且不合常理的新設定。 中樞城區的幼兒,在十二歲大腦初步發育之前,都會接受早期的前額葉植入人工腺體手術,並且在待完形生段順利結束之後,會在同樣的地方再次進行一次腺體植入。雖然聽起來有些高端,但如果說簡單一些,就是給大腦在前額葉位置植入一枚副腦,負責協助大腦工作和儲存記憶。 所以問題來了,在大家都已經基本很少做夢的時代,噩夢是很多人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更何況還是那種非常詭異的噩夢。畢竟大家早就通過人工技術手段,在很大程度上抑製了這種沒有意義的大腦休眠時痙攣現象的發生,所以對一般人來說,除非出現極端心理疾病或副腦故障,一輩子也做不了幾個夢。 但無論席格麗怎麼思考,也無法想出這件事情的答案。 算了,今天就這樣回家好了,反正自己已經向治安乾員們匯報了情況,僅憑自己一個人也實在沒有什麼能力能找到—— 莉婭。 沒錯,自己絕對不會看錯,那個讓自己這幾天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看著在自己的正對麵遠處,街道的彼端,那個因為炎熱天氣而撐著遮陽傘,依舊和平時的她一模一樣,依然笑靨如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向自己不斷揮著手打著招呼,注視著自己的紮著側馬尾的身影,席格麗不由得呆住了。 她剛想沖上前去擁抱已經失蹤好幾天,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好友,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不對,為什麼,她……明明在那天晚上,我親眼看到的,她的頭……怎麼還有可能像現在這樣,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任何受傷,死裡逃生後也不怨恨拋下她的我,招著手歡迎我呢?”她的記憶與常識告訴她,這一切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席格麗呆呆地停留在原地思考著,她實在無法用任何可能的假設,解釋這幾天發生的詭異情況,特別是現在的情境。 但遠處的女子卻沒有絲毫停留,她好像無視了街道上擁擠的人潮,慢慢地,一步兩步,一步兩步,一路走到了席格麗的身旁。 “呀哈嘍!小席,好幾天沒見你了,最近過得怎麼樣了?最近mas上的那個撕逼貼子你參與了麼,我記得你不是那誰的粉絲麼?你前幾天不還剛買了他代言的那個野雞牌子低奢化妝品啊,就是說要推薦給我的那款的來著,說起來過幾天你還要為他刷銷量打榜的吧。網上吵得這麼兇,我怎麼最近都沒見你mas啊……” 莉婭過來直接挽起了她的手臂,一上來就是絮絮叨叨的一大堆不知是哪個年代的大媽式發言,雖然兩人已經畢業工作挺久的了,早已不是什麼二八年華的少女,但這就是席格麗熟悉的莉婭沒錯了。 (mas:一種社交網絡平臺,搭載在各類個人終端上,“mas”一詞也可以直接作為動詞使用,意為在mas上發表動態,絕對沒有任何歧義) “等等,莉婭,這些先別談,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沒有受傷麼?我記得你的頭那裡不是……”席格麗有些擔心,指了指麵前女子的脖子,有些疑惑並帶著驚懼地說著。 “你的頭才出問題了呢!你在說什麼啊?小席,我這幾天哪裡也都沒去啊,你都不看我的mas了麼?什麼受傷不受傷的。倒是你,這幾天給你發通訊信息也不回,打你的序列號,也說不在信息服務範圍內,好幾天都沒看到你的mas了,害我擔心死了。”莉婭有些擔心又帶著責問地說著。 “今天本來想到這裡給治安署匯報情況的,但看到你在這裡,那就沒事了。”她說著,安心的拍拍胸口,呼了口氣,仿佛有什麼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解決了。 席格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眼前的景象讓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如果莉婭沒事的話,那前幾天晚上和自己一同出去遭遇那種事情的‘莉婭’究竟又是誰,自己的記憶難道出現問題了? 這個問題的詭異之處,如同前幾天的不知如何出現的噩夢一樣,因為記憶的準確性一般而言在專職儲存信息的副腦的輔助下,是不會出現什麼問題的。 “好啦好啦,你在想什麼啊,心不在焉的。”眼前的莉婭不滿地嘟囔一聲。 “這麼熱的天都不打陽傘,小席也真是的,都不會熱嗎?”說著,她將傘張開,並且將席格麗挽得更緊了,好將二人都覆蓋在陽傘之下。 席格麗卻愈發地感覺到手腳冰涼。 “來吧來吧,聽說離這裡不遠的新區商店街開了一家冰鎮火鍋,很新奇呢,我們也去那裡坐坐吧,就別在這裡傻站著曬太陽了。”仿佛丟了靈魂的席格麗就這樣,被莉婭挽著胳膊拉著走了。 “等等,不……不對,莉婭,這件事情怎麼都不對,一定是我們兩個人中出了問題。”席格麗好像突然想到了剛剛治安署乾員最後的幾句叮囑,止住了腳步。 莉婭有些莫名地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小席,你怎麼啦?怎麼突然這麼疑神疑鬼的。哎呀,好不容易見到你,就和我一起走嗎,我們好久都沒有機會一起出來玩了,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無聊。”莉婭像往常一樣,帶著有些撒嬌,但實際上又有些不容置疑的口吻這樣說道。 “……就當我有什麼問題好了,對,我現在有不得不解決的問題!抱歉,我今天實在不能陪你一起去。”席格麗頓了一下,繼續說著,“對了,我剛剛在治安署報備你失蹤了,但現在你沒事,我想最好給他們說一下撤銷案件,畢竟還是不要麻煩他們的好。” 說完,席格麗猛地鬆開了莉婭的手,甚至可以說是用力甩開,她繼而向著治安署的方向快步走去,到最後甚至直接跑起來,並且越跑越快。 “唉,實在拗不過你了啦,好吧,如果你實在沒心情的話。”莉婭也不生氣,反而略顯誇張地攤開雙手,也不顧已經走遠的席格麗聽到沒有,嘆了口氣,任由席格麗離開了。 她隻是微笑著,遠遠地看著席格麗遠去的背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目不轉睛地,死死地盯著,眼球像是要前凸得掉出來一樣,仿佛一刻也不想錯過似的盯著。 她的眼神裡並沒有什麼情緒色彩,也停止了誇張而又做作的表情與姿勢,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可以預見到的事情的發生,直到—— 直到不遠處那個女性的身影,不——也許已經不可以稱之為人類的身影了,因為事實上已經不算是能完整分辨的靈長類軀體了。 仿佛被什麼外來的力量硬生生的阻斷,聳然間失去支撐的軀乾有如融化的泥土般的軟塌下來,在其之上,一個圓滾滾的‘物體’隨著“咚”的一聲輕響,帶著從半空中灑落而下的鮮艷液體滾落掉到了地上,有如鮮花綻放在泥土上一般美麗奪目。 照理來說,值此盛夏季節,在天光投影特效拉滿的情況下,即使是在應對惡劣的空氣質量而有些過度綠化的城市,也隨處可見這般鮮艷絢麗的花朵才是。 但周遭的人們看到這一幕,都不由得發出了近乎於尖叫的驚嘆,這大概是由於這株花朵開得是如此的妖艷,其下覆蓋的厚土又是如此的豐沃,特別是那橢圓狀的含苞待放的花蕾,聳立於大地上,更是顯得格外妖嬈。 在遠處注視著的女子,或者說是‘莉婭’,微微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唉,小席,你也真是的,不要總想著給別人添麻煩哦。” 女子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帶著有些詭異的弧度彎曲著,一邊嗤嗤笑著。 她快步轉身,仿佛麵前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像來時一樣,無視了熙熙攘攘的有些吵嚷的人群,轉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