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兒氣的兩眼含淚坐在炕沿上,想想今天過年又把淚逼回去了。 靜靜的坐在那裡,這會兒家裡在做什麼?這幾天應該是最忙的,昨天做豆腐,今天走油炸丸子打掃院子貼對聯,到未時就可以吃年飯了。吃完了年飯哥哥們就可以放爆竹了,爹爹會撥一大盆凍梨讓大家解膩。 接著剁餃子餡包今天守夜的餃子和明天早上的餃子,可看著盧家一點動靜都沒有,一點過年的意思都沒有。 現在婆婆沒叫她,她也不想動,靠在背跺閉上眼睛。身上發緊,估計是昨天夜裡沒蓋被著涼了,也就是自己身體好,但凡換個人今天都別想起來了。 秋嫂子還說盧平比自己年紀大知道心疼人,那就是個沒有心的人,這麼冷的天都不知道給自己蓋下被子。 欣兒很久以後才知道,不是男人沒有心,不知道心疼人。他會心疼人,也會細致入微的照顧人,隻是那個被照顧的人不是自己而已。 轉頭出去的盧平無處可去,隻得拿起扁擔去取柴火。走在路上的盧平不知道,多年後的盧平自己也有一絲絲的懊惱,當年為什麼沒有多用一點心去疼疼那個小媳婦。他怎麼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村裡最聰明的人,怎麼就把日子一步一步的過得麵目全非。 欣兒靠了一會兒,不敢深睡,不知道一會兒婆婆會不會有吩咐。心裡盤算著,明天就要自己開火了,可米麵鹽啥都沒有,怎麼開火? 想問問盧平,這人不找他的時候老悄麼聲的出現,想找人的時候又不知道去哪兒找。 啥也不跟自己說,這日子過得怎麼這麼別扭。 聞著村裡到處飄著的油花味和炒菜香,盧平也覺得自家過年確實寡淡了些。雖說因為自己前兩天成婚把東西都用了,可成婚的時候那菜裡也沒見有多大的油星。 “喲,成了婚就是不一樣了,這是去取柴火?”就在盧平凝神往前走的時候,迎麵碰到出來貼對聯的栓子。 栓子跟他同歲,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爹,小時候也一起玩過,大了不知道怎麼就越走越遠。再加上他一年在家呆不了幾天,他也是他們村裡為數不多的名人,是見過大世麵的。 但他也知道,其實他們是看不上自己的,自己地裡的活做不來,在外麵也沒見著掙了多少銀錢回來。 他們家還是一如既往的窮,雖說他偶爾往家帶點東西,但是家裡底子太差,這麼些年還是全靠娘親撐著。 “貼對聯呢?寫的不錯呀,還是我大爺寫的?”他大爺也就是村長是村裡為數不多既會認字也能寫兩筆還能拿得出手的人。 他們家逢年過節最熱鬧,大家都拿著裁好的紅紙讓他給寫。以前大娘沒少嘮叨,搭功夫還得搭筆墨,奈何大爺喜歡,就隨他去了。 “可不,咱們村也就村長這字還拿得出手”栓子也不跟他上勁兒,順著話往下說道。 “你們那柴火可得趕緊燒了,再不取回來燒了過了這個夏天就都糟了,點火一忽拉就沒沒了,上來的火都沒勁兒”栓子說的是實在話。 那塊堆著的柴火還是前幾年大姐夫過來幫著砍的,可不是有年頭了嗎? “嗯,我這不就去取,倒騰回來家裡燒著也方便些” “可不,還是都整回來放著,家裡娘兒們燒火做飯用著多方便。刮風下雨的也不用現取的,還省得燒濕柴火。對了,今年你還出去不?” “還沒準,怎麼著,有事兒?”盧平站在栓子家大門前看他貼對聯,又幫著往下抻直了好讓栓子拿掃把從上往下掃。 “這不是我們那大小子翻過年就七歲了,想找個地方讓他去當學徒。你常在外麵走,幫著咂摸咂摸” “不是,你們家大小子好像才七歲吧。你就讓他出去,你真舍得?學徒可不是那麼好當的”盧平有些吃驚,他們這裡可都是莊稼人,斷大爺之後也就他學過幾個字然後在家就呆不住了,一心往外跑。 “你也知道咱這兒山多地少,又都夠不上水。這幾年年景還算對得起人,可也就是落個圓打圓,再讓咱孩子窩在這裡能有啥出息。咱這是年紀大了沒辦法,孩子還有機會,現在狠狠心,誰知道將來能不能趟出一條路來”栓子就著盧平抻著的勁兒一邊往下掃一邊說。 “是啊,咱這兒條件是差了點”栓子的話盧平其實是有些吃味的,他在外麵混蕩這麼些年,論起眼界來都沒栓子說的這幾句話開闊。 “行,等年後我出去了咂摸咂摸,要是得空讓孩子先認幾個字,學學算籌什麼的。這樣上手快點,也少受點欺負”這句話可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自己曾經的經驗總結。 “你說這話可就對了,可咱這兒除了你也就村長識字,村長哪有時間教導這些娃娃們,要說村上有個私塾就好了”栓子有些向往,不過也就說說,他們這兒這麼窮,誰願意跑這地方來辦私塾。別銀錢沒掙著,賠的褲子都搭裡頭。 “是呀,要是有個私塾就好了”要是有個私塾,自己當年就能堅持下來繼續學,現在說不定也有童生的身份了。說起童生,宋軒好像就考過了童生。 有了童生的身份,找活兒都是體麵的,縣太爺見了都客氣三分,更別說村裡這些人見了自己還不得扒著抬著的。 現在也就想想,童生是不想了,要是能找個體麵的活乾也好。現在年青顛來跑去的還行,再過幾年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了,關鍵也攢不下幾個錢。 過完年真的好好琢磨琢磨,想個法子看看能不能進縣衙去碰碰運氣。 “不聊了,我得去取柴火了”盧平不想再聊下去,轉頭往山邊走去。 栓子轉頭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心想這也是個聰明人,可惜這麼些年那心思都落在女人身上。雖然他們不怎麼出去,總有親戚間的走動,多多少少也有些影兒傳來傳去的。 但願他如今娶了媳婦收收心,好好過日子,天天在外頭混,也沒見他往家裡倒騰過啥東西,那家到現在還不是她娘撐著。 昨天遠遠見著他那小媳婦還跟他一起整柴火來著,看來是個能過日子的,要不也不會成婚第二天就跟著乾活。 希望他能知道好賴,別再這麼晃蕩下去。不過聰明人有時候聰明過頭了還真不如他們這些腦子笨心思慢的,肯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本來心情就不好的盧平,這會兒心情更不好了。 那都是小時候跟在自己屁股後麵跑,後來自己看不上眼的人,現如今都能教訓起自己來了,說話還一套一套的。 一時有些氣悶。 一上午就跟自己叫上勁兒了,憋著一口氣把山邊的柴火全都取了回來跺在東房山子邊上。老二的柴火是放在西房山子,估計也沒存多少,他家來這些日子也沒見老二出去整過柴火。 看著這些柴火應該夠娘他們燒一陣,不行正月裡叫上大姐夫再砍點,看小媳婦那架式,屋裡冷點還受不了。 看著一房山子的柴火,雖然有點累,你別說,家裡有這麼個柴火跺在好像多了些生機和底氣。這生活還真是有些門道在裡頭的,看看別人家房前屋後的都是柴火跺不是沒有原因的。 老太太看大兒子今天這發瘋的架勢不知道怎麼了,長這麼大也沒這麼乾過活,別再累著了。一時又對大兒媳婦有些埋怨,自己都沒這麼使喚過老大,合著這剛成婚就指使起他兒子來了。 看了看日頭天也不早了,老二兩口子也沒回他們自己屋呆著。可不是,她這屋今兒比以前暖和多了,老大媳婦燒火是真下得去手,那灶膛子裡總是塞的滿滿的,這屋可不就是借上勁兒了。 唉,兒女都債。 老大好像是娶了自己喜歡的,可這兩天側眼看著好像也沒多心甜。這新婚燕爾的不得膩歪一陣子,可這架勢好像互相真不認識,到現在都跟兩旁式人一樣。 看了老二一眼,這個倒好。這第三個都揣上了,一天天的還這麼黏糊。媳婦說是懷孕不想動彈有情可原,你一大老爺們天天墜在後麵算怎麼回事兒。 她這屋柴火不幫把手就算了,自己那屋一天天的也跟個冰窖似的,也真是呆得下去。看那兩孩子手腳、臉上那凍瘡年年犯,也不往心裡去。 想起自己當年拉扯這麼一堆孩子,沒靠男人搭把手,也沒讓孩子一個個凍著餓著,不也過來了。 愛啥樣啥樣吧,自己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老太太出溜著下炕,到外屋打開櫥櫃把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出來,都是老大成婚的時候讓大丫頭做得了的,當時沒都擺出來,現在熱一熱就能吃。 其他人偷奸耍滑,都沒沾邊兒,也不知道還有這麼些個吃的。要是讓他們知道,一群狼哇的這點東西都不夠他們塞牙縫。 沒擺出來這婚不也結完了,看看這不就省出來了過年接著用。要不成婚接著過年,哪有那些東西造。都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的輕巧,拿東西出來,沒一個大方的。 欣兒聽到外屋有動靜,趕緊出來,看到老太太一樣一樣的往外倒騰,眼睛瞪的老大。她真是服了婆婆了,手把的可真夠緊的。 “過日子可不就這樣,東省一點西省一點,指望著爺們不得喝西北風去”老太太看欣兒不加掩飾的佩服,自豪的說道。 “娘,你太厲害了,還需要我做啥?”欣兒收回目光,由衷的說道。 “一會兒把秫米飯蒸上,今天多蒸點,蒸完了分成三份,怎麼著也得吃到初三” 不是明天他們就自己開火了嗎?怎麼還吃到初三?欣兒心裡疑惑,不過沒有問,讓乾啥就乾啥吧。 “娘,那我先去抱柴火吧” 到了院子原來放柴火的地方看了看沒柴火了,連引火的柴火也沒有了,這咋整? “柴火在東房山子,以後都放那裡”盧平看小媳婦在院子裡東張西望,估計是在找柴火,指點了一下。 到東房山子一看,她以為家裡是沒有存貨的,原來都在這裡。那麼一大跺足有二十來捆,她沒想到的那是自家男人一上午的成果。 年飯因為基本上都是現成的,欣兒到是省了很多事兒。該蒸的蒸該煮的煮,難得的是還有一條炸好了的魚,雖然小點,好歹湊個過年的席麵。 還有半隻雞,剁吧剁吧跟筍乾一起燉,別提有多鮮了。欣兒想起自己家就是這麼做的,有點饞了。 還有幾塊排骨,也都是剁好了的。 “那個排骨跟乾葫蘆片子一起燉就行了”老太太站在堂屋看著欣兒忙活,有時候出聲指點指點欣兒。 欣兒她們家都是撓的葫蘆條子曬乾到冬天燉排骨燉肉吃,這切的葫蘆片薄厚不一樣,吃起來不如葫蘆條子口感好。 還有一小顆白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欣兒切成絲涼拌了,婆婆好像還拿了瓶酒出來,正好給他們喝酒的當下酒菜。 有酒,菜量又足,沒再出現早上搶菜的場景。飯菜足大家吃的就有些慢,一邊聊著天,這頓年飯愣是從申時差不多吃到酉時。 酒雖然不是什麼好酒,爺兒三個還是喝的有點微熏,估計一年到頭也喝不上兩口,這會就有點多。估計是平時老太太管的緊,難得今天放開了。 吃完飯老二扶著媳婦帶著孩子一抹嘴直接走人了。老爺子更是直接倒在炕頭睡著了,欣兒認命的去收拾家夥,總不能讓婆婆下炕上手幫忙吧。 不過下午這麼一忙,微微的出了些汗,身上反而鬆快點。收拾完了家夥,又溫了水,等著婆婆吩咐包餃子。結果婆婆拉開鋪蓋也直接睡覺去了,看來是沒有守夜這麼一說了,更沒有包餃子這個節目了。 回到西屋想叫盧平起來洗洗,好歹過年了,收拾收拾總應該的吧。結果這位睡的更死,盧平今天真的是累慘了。他長這麼大就沒乾過這麼多活,肩膀火辣辣的疼,兩條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現在別說讓他起來洗個臉,就是給他臉上貼金邊估計都不想動了。 欣兒隻得自己舀了水,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好好的洗了洗才鉆進被窩去睡覺。今天火多,炕上很熱,屋裡也跟著暖和起來。洗完身上也跟著鬆快不好,躺在被窩裡別提多舒服了。 看著盧平睡的實了,她也是乏的不行,沒多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外麵連爆竹聲都沒有,這到是不怕被驚醒了。 年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