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雙人(下)(1 / 1)

長安的裁縫鋪中最出名的莫過於東街的羅裳坊。   布料是出了名的好,款式是出了名的新,當然,價格也是出了名的貴,因此光顧的此處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主兒。   雲卿的衣裳都是府中下人打點的,除了陪昔垚和朝露逛街那次,幾乎不曾光顧過裁縫鋪。   當雲卿和慕容璟出現在店裡時,有眼力見的小廝立馬意識到此人是個大金主,喚來坊主親自招待。   羅裳坊的坊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一身絳紫色,眼尾上挑,顴骨略高,麵中有些凹陷,是典型的隻進不出麵相。   她飛速地打量了雲卿和慕容璟一圈。   眼前的男子身著寬袖青藍絲袍,領口和袖口的紋案應是蘇繡,蹀躞帶上鑲嵌的白玉成色絕佳,半綰的發髻上銀冠玉簪。   而眼前的女子一席緋紅抹胸長裙,上頭是金絲勾勒的牡丹紋樣,針法上看應是蜀繡,飛仙髻上的珠花簪是成色上好的紅珊瑚,一對珍珠耳環仿佛兩滴水珠,將她明艷的容貌襯得愈發動人。   那小廝果然說得沒錯,這兩人定是大金主,而且一個梳著飛仙髻,一個頭發半綰,定是還未成婚的。   原本滿是刁光的眸子霎時被諂媚填滿,高高的蘋果肌上堆滿了討好的笑:“二位可是來訂婚服的。”   婚服?   雲卿有些錯愕,慕容璟卻笑得比外頭的烈陽還要燦爛。   她轉頭看向雲卿,眼裡似乎在說“這倒是個好主意”。   貴族子弟的婚服皆有定式,哪是可以隨便穿的。   一般來說,有官位和爵位的就以當前所封的最高品級的官服或王爵服打樣,沒有官位和爵位的就按照族中傳統來打樣。   一個從二品的郡主,一個正四品伯爵,這婚服豈是一個裁縫鋪就能隨便做的。   雲卿徑直上前,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對著掌櫃道:“隻要些男子的常服,色調是較淺青藍色為主,款式呢……”他頓了頓,思索了一下,“每種都要兩件。”   那掌櫃接過金子,樂得合不攏嘴,忙迎著雲卿往裡頭去,同時招呼道:“小五,給這位公子量體裁衣。”   慕容璟坐在一旁,端著茶盞,看那小廝拿著皮尺圍著雲卿繞來繞去。   那小廝忙了一陣後,察覺到忘了記錄數據,正想去再喚人來,卻被慕容璟叫住了。   “我來記就行。”   那小廝愣了愣,故作赧顏道:“這怎麼能勞煩小姐您呢?”   “無妨,我閑著也是閑著。”桌上正擺著筆墨紙硯,慕容璟拾起筆,鋪平了紙道。   “那就,辛苦小姐了。”   雲卿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過慕容璟這人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兩天了,他早習慣了。   而接下來整個過程,他都恨不得將那小廝和慕容璟的嘴堵上,或者是把自己的耳朵塞上。   “身長五尺九。”   慕容璟提筆寫下,嘆了一句:“還挺費布料。”   “小姐,這身長每長一寸,衣長自然也長一寸。”小廝道。   “腰圍二尺……一尺九。”   慕容璟又提筆寫下,笑了笑:“這腰帶倒是可以短一點。”   “您家姑爺這腰可是我見過最細的,比不少姑娘家都細,不知可是習舞的?”小廝問道。   習武?他那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能算習武?   “稍微會一點。”雲卿有些底氣不足地答道。   清朗的笑聲在廂房中彌漫開,慕容璟樂不可支,眉眼一挑,看向雲卿:“不知今夜是否有幸看到我家姑爺的水袖舞?”   舞?武?   雲卿呆了一陣,知道自己上當了,忙道:“不會。”   一旁的小廝笑道:“公子,您別不好意思,這舞跳給自家妻主看,就算不如那頃雲樓的小倌,也不丟人。”   頃雲樓的小倌?拿他跟頃雲樓的小倌比?實在是過分。   慕容璟又在一旁道:“這頃雲樓的小倌雖舞技出眾,可終究形式多過內容,沒有靈魂。若說這京城青樓哪兒的小倌最出色,還得是風月樓莫屬。”   “小姐真是見多識廣。”小廝看著雲卿,笑容有些尷尬,回道。   雲卿暗暗冷哼了下,心道你是風月樓前掌櫃,當然胳膊肘往裡拐了。   “臂長二尺三。”   慕容璟又提筆寫下,這回倒是沒說什麼,雲卿在心裡鬆了口氣。   氣剛吐出來,又不得不提起來,慕容璟不開口,誰知那小廝卻開口道:“小姐,您家姑爺這手可真好看。”   “那可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指不沾陽春水。”慕容璟擱下筆,飲了口茶道。   真是沒話題找話題,雲卿轉過身去翻了個白眼。   一般量體裁衣都隻量身長,腰圍和臂長。   雲卿心想著總算萬事大吉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被小廝叫住了:“公子,還沒完呢?”   雲卿納悶:“還要量什麼?”   “胸圍,臀圍,肩寬,胯高……”小廝一口氣報了一長串。   “量這些做什麼?”雲卿看了看慕容璟,見她沒站起來,反而提起筆,擺出要記錄的樣子。   小廝道:“公子,不是您吩咐的嗎,所有款式都要。方才量的隻夠做寬袖長衫,其他的款式自然是要更多數據的。”   我自己挖的坑,我跳。   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後,雲卿折返回了廂房,繼續由著那小廝擺弄來擺弄去,還順帶著聆聽慕容璟和他一唱一和。   *   一炷香的功夫,他終於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兩人走在街上,一來是因為太陽大,二來是因為上次雲柔婚禮上的事情,於是乾脆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戴上鬥笠,以紗覆麵,免得再掀起那日一般的酸風醋雨來。   雖看不清雲卿的表情,但慕容璟明顯能感覺到他的不悅。   “去船上玩?”慕容璟提議道,“今日有賽龍舟,正好補了三年前沒趕上的那場。”   雲卿開門見山道:“你跟方才那小廝是不是認得?”   若隻是店裡打下手的小廝,必然是恭恭敬敬的樣子。怎會和慕容璟一唱一和地拿他開刀,讓他尷尬。   “哦……”慕容璟揉了揉腦袋,半晌後才說道,“我想起來了,他是簪星衛。”   果然不出他所料,能同慕容璟打配合如此默契的,必是簪星衛莫屬。   “連同前手下戲弄我。”雲卿憤憤道。   慕容璟牽上他的手,在他手掌中畫著圈圈:“一時起了玩心,下不為例。”   雲卿也就是做做樣子,哪是真生氣,見她服了軟就立馬順桿兒爬:“那你得賠償我。”   “你想要什麼?”   “郡主的聘禮什麼時候送來?”   不愧是幫著納蘭昔垚管了好幾個月賬簿的人,打起算盤來真是毫不含糊。   *   路過一處掛滿了畫像的字畫攤子,雲卿忽然想起些什麼,凝了凝神開口道:“還有件事想問你。”   “何事?”   “你見過孝永懋君嗎?”雲卿問道。   慕容璟搖了搖頭:“他是廣平王的生父,在廣平王出生前兩個月就意外薨逝了,別說我,就連陛下也不曾見過。”   “那可見過畫像?”雲卿問道。   “沒有,皇家宗廟供奉都是有規定的。宗廟正殿用來供奉歷任皇帝和鳳君,左側殿供奉歷任長帝姬和長帝君,右側殿供奉其他的帝姬帝君、親王王妃。至於陛下那些側室君爺,他們的牌位和畫像,全在供奉在左偏殿。”慕容璟答道。   “我想去看看。”雲卿說。   慕容璟微怔了怔,不理解道:“你去看他做什麼?”   雖然皇室常有祭祀典禮在三清殿舉行,可從沒有集體祭拜側室的典禮。   每逢小祭祀,武皇會率領皇室宗親去正殿祭拜皇帝和鳳君。   每逢大祭祀,皇室宗親,外戚貴族,文武百官則會齊聚三清殿,祭拜所有超一品的皇室成員,即開放正殿和左右側殿。   至於偏殿裡的那些皇室側室,隻有他們自己子女或養子女和後代才會在生辰或忌辰時去祭拜。   至於孝永懋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薨逝得太早,永昭帝登基後才被追封了正二品的爵位,就連親兒子廣平王都鮮少去參拜他,更別說旁人了。   那時還有大臣彈劾廣平王不守孝道,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拜。   直到後來他發動政變,意圖行刺永昭帝後真實身份敗露,之前的種種行為才有了合理的解釋。   雲卿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什麼人後才壓低聲音道:“我之前在宮裡偶然見到過一幅畫像,不確定是不是孝永懋君。”   其實根本不是在宮裡看到的,而是那日雲柔夜闖永陵時,在地宮裡看到的,隻不過當時情況緊急,他不過匆匆掃了一眼。   慕容璟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慮:“你為何會覺得那是孝永懋君?”   雲卿繼續低聲解釋道:“太上皇不是一直在找真正的廣平王嗎,可是幾個月了仍舊一無所獲。”   永昭帝為了找到這個失散的兒子,特命宮廷畫師畫了上千張自己的畫像,放榜散落到民間,並許諾提供線索者有重賞。   也有幾個模樣與永昭帝有幾分相似的男子被人尋到送進宮中,可驗過之後終歸不是。   時間一長,永昭帝漸漸相信這離散的長子早已不在人世,心灰意冷,衰老了許多。   雲卿猜測道:“有沒有可能陛下一開始就弄錯了,雖說皇室神血的原因,生出來孩子會更像皇室成員,可這也不是絕對的。”   “你是說真正的廣平王可能與孝永懋君長得極為相似?”慕容璟立馬領會到了。   雲卿道:“而且這個人我們還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