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素描,張教授竟然識得?” 張賀年平時不喜別人稱其大人,肖老太君自然知曉,所以隻稱呼他的官名。 張賀年一邊細細的打量畫像,一邊點頭道:“前些時日,有學子與老夫提起過素描,言畫中之人如對照銅鏡,不想今日竟能在肖府遇見,真乃幸事也!” 張賀年出了名的好學之士,一有閑餘便手不釋卷,學識也極其廣泛,詩詞歌畫,天地雜學,無其不好,無其不通。 他已年過花甲,說起來比肖老太君小不了幾歲,所以自稱老夫倒也不是托大。 “果然是爾非常!”張賀年看見落款,滿臉的興奮之色。 “張教授可是識得此人?”尹士榮在旁問道。 “隻是聽那學子描述過,下官卻並不認識!” 張賀年搖了搖頭,贊嘆道:“此子不僅畫作神奇,就連詩詞也是驚艷絕倫,僅憑一女子隨手畫的一副仕女圖,便當場作出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曠世佳句,真乃奇才也。” 尹士榮每日忙著政務,倒未聽說此事,這會見一向待人嚴苛的張教授如此贊譽,心中滿是好奇,忙問道:“卻是何等詩詞,竟讓張教授如此贊譽?” 張賀年緩緩的道:“全詞十二句,卻有四對八句為相同的句式,而這四對的每一對僅僅第一個字不同,其餘三字完全相同。” 他看了尹士榮一眼,接著說道:“然而,隻這一字之差就將意境延伸放大數倍不止,而那相同的三字,卻令得詞中女子的相思之愁無處不在,無時不有。” “哦?” 尹士榮能做到一府之尊,自然也是進士出身,才學又怎差得了?聽張賀年如此解析一番,頓時興致大起,問道:“張教授既如此說,當是記下了此詞。可否誦讀一番?” 張賀年默默的點了點頭,踱著步子,緩緩詠道: “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 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滿堂又如上次那般安靜,肖家的眾人齊唰唰的望向廳堂一側的爾普。肖家不虞讀書人,自然懂得這詞乃上佳之作,看向靜立中的爾普,目光中帶著幾分熾熱,幾分敬意。 肖瀚勛倒沒什麼,他對詩詞本就不在行。 然而廖無煙當年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大才女,她目光炯炯的看著爾普,眼中抑製不住的歡喜。 肖晴若一臉平靜,畢竟她已經震驚過一次,何況,她此刻的心思也不在爾普身上。 偷偷的瞄了眼那位豐神如玉的小侯爺,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卻是一種理所當然……理所當然便要嫁給對方的感覺。 自從聽說侯府想與肖家結親,有娶她過門的意思,她便在心中默許了這門親事。對方才華橫溢,英俊不凡,又是侯府的少爺,這種條件整個寧國又有幾人? 肖家雖說富甲天下,但說起來也不過一介商人之家,名聲地位又怎能與人家相比?她跟白康義隻是數麵之緣,談不上喜歡,然而,理智卻告訴她對方實是自己的良配。 “此詞竟也是爾小哥所作?”肖老太君吃驚的問道。 張賀年聽肖老太君問話,心中一動,“老太君,爾小哥可是來過?” 肖老太君沒有回話,隻是笑瞇瞇的看向廳堂一側。 張賀年順著肖老太君的目光望過去,隻見兩位翩翩公子在一側站立,其中一人他自然認識,乃是府學的學子、肖老太君的外孫兒,洛凡。 另一個看著十七八歲,身材高挑,容貌不凡,與幾位學子描述的爾非常,倒是極其吻合。 張賀年心中一喜,不住的打量對方,卻沒有說話。 他是府學教授,就算再怎麼驚艷對方的才學,也沒有當著眾人的麵,自降身份上前攀談的道理。 尹士榮亦是對爾普暗贊不已,見張賀年望向一側,便也緩緩的扭過了頭。 白康義自然也看見了爾普,眼皮抽了抽,嘴角不自覺的哼了聲。 見自己又成了焦點,爾普心中別提有多別扭了。果然抄個詩會抄出很多麻煩,他可不想當什麼才子,隻想穩穩當當的賺錢,讓自己和老娘早些過上少爺和老夫人的生活。 心中再一次將洛凡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當然這次依然不包括在場眾人。 他快步的走到幾人身前,深施一禮,肅容道:“爾普見過各位大人。” 尹士榮、白吉昌、張賀年同時打量著這位少年,臉上的表情卻皆有不同。 尹士榮一臉驚訝,他沒想到如此大才的爾非常,竟然是位十七八歲的少年。 白吉昌則很是淡然,他對什麼才子沒什麼興趣,要不是想與肖家結親,他才不會來,有這時間還不如喝點小酒,聽聽小曲,賭上幾手來的自在。 張賀年卻是一臉喜色,見他氣質談吐皆是不凡,心中更是喜歡的很。 他邁步上前虛扶,笑著點頭道:“有此少年天才,真乃我大寧之幸也。” 爾普直起身,謙遜道:“老大人過獎了,小子自問才疏學淺,萬萬稱不得這天才二字。” 張賀年哈哈一笑,“雖年少卻懂得謙恭,實是難得。非常,老夫且問你,可是就讀南陽縣學?” “爾普並未就讀縣學。” “嗯。” 張賀年捋了捋胡須,並不驚訝,他是府學教授,也就是所謂的校長,經常到南陽縣學視察,卻從未聽說縣學有如此驚艷的學生。有此一問,不過是為了接下來的目的做鋪墊而已。 “靜安府已經很多年沒有過才華如此出眾的後生了!” 像是自言自語,但那聲音又恰巧能讓身旁的幾人聽見,話音一落便轉身看向尹士榮。 尹士榮先是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他沉浸官場數十年,哪能看不透這位張教授的心思? 皺了皺眉,權衡片刻,苦笑道:“你這個老夫子,總是這般急性子,好好好,你道隻有你張教授惜才嗎?本官也並不差於你。明日你將保薦褶子送往府衙,本官加蓋印信便是。” 張賀年笑道:“知我心者唯府尊大人也。” 爾普愣愣的反應不過來,這兩個人在說什麼?怎麼感覺有一股子陰謀的味道? 白康寧心猛的一顫,瞇著眼瞄著爾普,眼中滿是忿忿之色。 大寧朝的科舉製度比較嚴苛,隻有就讀府學一年以上的學子,才與資格參加府試。 但相對於出類拔萃的人才,朝廷卻為州府設置了保薦名額,府衙與府學都有資格保薦。保薦通過,學子可以直接參加府試,並沒有就讀府學一年的限製。 當然,被薦舉之人也要有真才實學才行,否則,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道訓斥的聖旨下來,保薦之人的前途可就堪憂了。 這也是尹士榮為什麼看透了張教授的意圖,卻還是在心中權衡了一番的原因。 肖瀚勛麵色平靜,內心卻也歡喜的很,有了教授與知府聯名推薦,朝廷自無駁回的道理。 見爾普發呆,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笑道:“愣著乾什麼?還不快謝過兩位大人?” 爾普不明所以,肖瀚勛看了眼笑瞇瞇的張、尹二人,解釋道:“兩位大人是要保舉你參加府試。” “啥?!” 爾普大驚失色,府試……鬧呢?自己除了會抄幾首詩,在這個時代就相當於半文盲,字都寫不全,就要直接參加公務員考試,開什麼玩笑? 他連連擺手,慌道:“大人錯愛,小子從未讀過詩書,恐怕……” 還未待他說完,張賀年便嗬嗬笑道:“本朝科舉分為經義、策論與詩賦。詩賦對於非常自不必說,策論麼……” 張賀年頓了頓,一臉玩味的道:“那女無罪、皆妖之罪可不正是策論?至於經義……以非常的才智,背一背書又算得了什麼?” 看爾普猶豫不決,尹士榮在旁笑道:“非常啊,你如此驚才艷艷,便甘心偏居一隅?就算你心性淡漠,然,那素描已然自成流派,想來日後非常這名字必然名震天下。 到那時,求學拜訪之人接踵而至,你還會如此的悠閑麼?何不出仕博個前程,以你之才,他日拜相封侯亦非沒有可能啊。” 肖老太君也笑吟吟的道:“尹大人說的極是,老身覺得小哥你能行。” 爾普逐一掃過肖家眾人。 心中有些奇怪,洛凡自不用說,兩人可算得上至交好友。 可肖瀚勛和廖無煙那種殷切中帶著期盼的眼神,他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有種望子成龍的感覺?難道自己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兒子? 啊……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