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添花之錦(1 / 1)

望舒昂著頭,語氣平緩:“之前,我以為你對嘉卉姊姊並非真心,隻是尋開心想找些事情打發時間罷了。不過今日卻是看明白了,你是真的傾慕於她。”   盧絳聞言冷哼一聲:“我又不是那無賴登徒子,我自然是真心傾慕於她。”   “既然如此,你可有設身處地的替她想過?”望舒緊接著他的話,厲聲問道,“你不顧她的名節,到處張揚你傾慕於她,將她至於悠悠眾口,任她成為飯後談資。她本就是喪婦之女,嫁娶已是比旁人艱難了些,若是再因你之事被世人詬病,你讓她今後怎麼辦?”   盧絳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聽到望舒的問話,想要張口作答,卻被望舒接下來的話打斷了。   “當然,也許你會說,你娶她。可是世事就真的能如你所願?好,就算你最後真的娶到了她,可這些事還是會成為別人的話柄,說你倆是婚前就有了牽扯,嘉卉姊姊不是因為你條件好才選擇了你,而是無奈之下才隻能選了你。她如此好的一個人,你就忍心讓她背負這樣莫須有的‘罪名’嗎?”   “我……”   “世人對女子禁錮本就多,她自幼失母,比別的女娘更多了幾分艱難。你口口聲聲傾慕於她,卻任她名節受損而不顧,這和你親手將她拖入泥潭之中有何區別?這樣的你,真的比伍喬兄長更配嗎?”望舒的聲音越來越低,卻一步步朝他逼近,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錘砸在了他的心上。   盧絳臉色漸漸發白,在望舒最後一字說完後,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艱難的抬眼看了眼楊家的院門,第一次覺得那道簡易的木門竟是那麼難以推開。   在望舒的目光下,盧絳閉了閉眼,轉身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這裡。那落寞的背影竟讓望舒也生出了一陣陣悲涼之感。   看盧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望舒才嘆了口氣,轉身回了楊家。   “望舒妹妹,謝謝你。”楊嘉卉站在院中,眼角濕潤。   李菀青目光復雜的看著楊嘉卉,咬了咬唇:“嘉卉姊姊,以前都是我的錯,我沒想那麼多,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鬧了好幾次,弄的好多人都知曉了他傾慕你的事。是我不好!”   楊嘉卉揚起嘴角笑了笑:“不怪你,你也是為我好。”   “可方法錯了!”李菀青搖頭說道,“若不是上次阿姊提醒我問問你的意思,我可能又和他鬧了幾次!錯了就是錯了,以後我不會這樣了。”   望舒笑著拉起李菀青的手:“你就是太沖動了,很多事情沒有多想想,以後可要長點兒記性才好。”   李菀青笑著點了點頭,舉著右手發狠話:“我保證,以後遇事一定多想想再說話。”說著話間,肚子卻很不合時宜的叫了叫。   李菀青尷尬的笑了笑,捂著肚子說道:“阿姊們,好餓!”   望舒和楊嘉卉愣了片刻後,眼睛越來越明亮,笑意也從中一點一點溢了出來……   好菜上桌,因食材夠新鮮,所以用的都是最簡單的家常做法,卻好吃的險些讓望舒咬到舌頭。和宮中禦膳的豪華不同,和郭氏準備的精致也不同,獨特的鮮美讓望舒和李菀青兩人吃的直點頭。   “阿姊,我和你說過吧,嘉卉姊姊心靈手巧,這些做法都是她自己琢磨的,我盼著來她家吃飯可是盼了好久了呢!”李菀青滿足的放下了碗筷,摸了摸渾圓的小肚子,笑瞇瞇的看向一旁的望舒。   望舒也是第一次吃到撐的感覺,仍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一臉驚嘆的看著楊嘉卉說:“以前隻是聽你說,如今真正嘗到了,才知道你那些形容詞都不足萬一!菀青啊,你還得多讀些書才好!”   一番話,說的楊嘉卉眼睛都笑彎了,李菀青在一旁大叫一聲,朝著望舒就撲將了過去。   吃飽喝足又鬧過的三人,齊齊坐在窗前,看著午後遠山的明媚清朗,隻覺得日子過的舒坦極了。   “嘉卉姊姊,伍喬兄長他……”李菀青眼睛看著遠處,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惑,“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和盧絳比,伍喬兄長處處都要好上數倍有餘,對你也一直是彬彬有禮的,卻為何你總是躲著他呢?”   望舒聞言,也看向了楊嘉卉。   楊嘉卉輕輕笑了笑,眼神卻沒有回轉,依舊看著遠山上的一顆青鬆,目光中閃過絲絲暗淡:“伍喬,他很好。就如那肅肅鬆下風,高而徐引。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是我配不上他。”   “胡說!”李菀青看著楊嘉卉揚聲說道,“嘉卉姊姊你怎能如此說自己!你也很好啊,你長得漂亮,做飯好吃,詩書琴畫,樣樣都會,而且性子也好,還會管家……”李菀青掰著手指頭細數著楊嘉卉的優點,最後抬起頭堅定的下了結論,“你可太好了!這樣的你,如何不能配他了!”   楊嘉卉笑了笑,伸手按下了李菀青伸出來的五個手指頭:“這些事情,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又不是必須的。是我這塊錦,本身就織錯了線。”   李菀青不懂,疑惑的看了看楊嘉卉,又看了看一旁低著頭的望舒:“我不明白。”   楊嘉卉輕聲一笑:“五不娶,你總聽過吧?”   李菀青點了點頭:“我知道,而且剛才阿姊和盧絳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可是,這些伍喬兄長又不介意,嘉卉姊姊你為何要自己困在這些束縛裡邊呢?”   “菀青,嫁娶,並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事。”楊嘉卉無奈的嘆了口氣,“就算最後我勉強嫁給了他,可他的家人不會喜歡我的,也許還會處處為難於我。當然,我也有可能憑著自己的聰明趟出一條路來,可那樣累的生活,我不覺得是幸福的。”   “可你又沒見過伍喬兄長的家人,你怎麼能肯定他們就不會喜歡你呢?”李菀青撅著嘴問道。   楊嘉卉愣了愣,又將目光轉向了窗外,輕輕的說了句:“我不敢試。”   望舒有些心疼的看向楊嘉卉,卻知道她的難處,並未多做勸解,於是拉著李菀青和楊嘉卉的手說:“嘉卉姊姊、菀青,今日天氣這麼好,不如我們一起去鎮子上逛逛吧!”   和郭氏交待後,三人坐上馬車,一路來到鎮子上。   六月末,山下的氣溫要比山上高一些,三人都穿著夏日的薄衫,還帶上了輕紗幃帽,倒不是因為別的,純粹就是為了防曬。   首飾鋪子、字畫鋪子、成衣鋪子、布料鋪子……逐一逛去,三人倒也不覺得累,反而興致高的很。平時自己逛街,沒有旁人給參考意見,如今三個人一起,品評參詳,倒是尤為開心。   從一家銀器鋪子走出來,李菀青砸巴了下嘴唇,扭頭和望舒兩人說:“阿姊,逛了這半日,有些渴了,我們去茶樓歇歇吧。”   望舒點頭贊同道:“好啊,確實是有些渴了。”   楊嘉卉笑著提議:“茶樓的話,還要往回走。我倒是知道不遠處有一家五色飲的小鋪子,店雖不大,可主人家做的漿飲味道卻極好,不如我們去那裡吧。”   李菀青疑惑的問道:“我怎不知還有家這樣的鋪子?”   楊嘉卉搖頭失笑:“菀青妹妹每次來鎮子,去的都是街邊的大鋪麵,自然是不知這些巷子裡的小鋪子,這些店家多數都是用的自家的房子,平民老百姓,可是交不起街邊大鋪子高昂的房租呢。”   李菀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我倒是真沒去過巷子裡,那還等什麼,我們走吧。”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三人將手中之物紛紛交給婢女,楊嘉卉交待自己的婢女待將物品放到馬車上後,再帶晴雨二人去找她們。   三人這才興致勃勃的一起往巷子裡走去。   五色飲,源自隋朝,飲子分別呈現五色,青赤白玄黃。其中,扶芳葉為青飲,拔楔根為赤飲,酪漿為白飲,烏梅漿為玄飲,江桂為黃飲。是暑日裡的養生消暑佳品。   眼前的這家店確實如楊嘉卉所說,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小。打通了沿巷的墻麵,一間小屋子裡,隻擺了兩張方桌,但是桌麵和凳子都收拾的乾乾凈凈,一絲汙垢也沒有。   店主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嫗,滿臉的皺紋,笑起來時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穿著也很是樸素,衣衫的手肘處還打著補丁,衣服上也是絲毫贓汙都沒有,漿洗的很是乾凈。   楊嘉卉笑著和老嫗打了招呼:“楊阿婆,還是一份五色飲。”   “好嘞。”老嫗笑著點了點頭,招呼幾人坐下,沒一會兒,就端上了一份五色飲。   看著冰冰涼涼的飲子,李菀青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盞玄色的烏梅漿,小口嘗了一下,頓時又大口喝了起來。   望舒和楊嘉卉看著她的樣子,紛紛笑了起來。   “望舒妹妹,你要喝哪個?”   “這個吧。”望舒選了其中的青飲,白瓷小碗中,碧綠的色澤讓人看著就食指大動。   楊嘉卉選了白飲,稍微解了渴後,和一旁的老嫗聊起了天。   “楊阿婆,今年十月的新生名單,阿復應該在其中吧?”   楊阿婆一聽“阿復”的名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立刻笑了起來,一邊點頭一邊說:“勞楊大娘惦記了,阿復的成績很好,先生們都說沒問題的。”   楊嘉卉笑著點了點頭:“那您可是能放心了!”   楊阿婆點了點頭:“我也算是對得起他早逝的父母了。”   李菀青和望舒好奇的看向楊嘉卉。   楊嘉卉笑著和二人解釋道:“楊阿婆有個孫子,比文正大一歲,如今正在鎮裡的官學中讀書,就等著今年十月入書院了。”   李菀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看著老嫗笑著說道:“那他的成績一定很好吧?”   楊阿婆笑的直點頭,語氣中滿含著驕傲:“年年第一。”   “哇!”李菀青自己讀書一般,卻極是崇拜成績好的人,此刻一臉艷羨的拍著手說,“那可真了不起呢!雖說這鎮子不大,可因為離書院近,周圍很多地方的學子都會來這裡的官學讀書,所以這裡的競爭也是很激烈的呢。能年年都是第一,那可真是太厲害了!不過,這樣好的成績,為什麼去年沒進書院呢?”   楊阿婆笑著笑著忽然嘆了口氣,看著李菀青說道:“他父母早逝,我一個老婆子又沒什麼本事,勉強供他讀書而已。可書院的一個名額都是千金不換的,他沒有背景根基,去年的名額就被別人頂替了去。好在先生們對他都還不錯,說今年必不會再這樣了。”   “真是豈有此理!”李菀青聞言,氣憤不已的拍了下桌子。   望舒若有所思的看向楊嘉卉,楊嘉卉知曉已被望舒看透了心思,朝她粲然一笑,她這心思明明白白的,倒也不會讓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