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心山房,望舒一路飛馳,越過青川別院也沒停留,繼續一路朝前飛奔。八月的風已經涼了,望舒卻覺得吹在臉上極是舒服,涼絲絲的,仿佛能吹散她心頭聚集成一團的火氣。 一刻鐘後,望舒終於停在了一處曲折奔流的山泉旁,抱膝坐在水邊,看著水中倒映的少女,眉心微皺,眼神迷茫。這,是自己嗎?望舒不由伸手摸向了額頭眉心的位置,微微的起伏感,讓她不免有些心驚。 聽見自己身後傳來的窸窣聲,望舒撇了撇嘴:“出來吧。我知道你跟了一路了!” 一陣熟悉的熏香襲來,劉承栩已經屈腿坐在了望舒身側。 “你家侍從拿什麼給你熏的衣服?”望舒悶聲問道,卻沒扭頭看他。 劉承栩低頭往自己身上嗅了嗅,搖頭說道:“一直就用的這個,我沒研究過。不好聞麼?” 望舒搖了搖頭:“不是,很特別。好像有鬆香,有側柏,還有梅花……” “可能是我聞習慣了吧,倒不太能聞得出來,我倒是覺得還不如你身上的玉蘭和丁香好聞。”劉承栩笑嘻嘻的碰了碰望舒的肩。 望舒撇了撇嘴:“你跟過來乾嘛?我又不會跑丟!” “我不是怕你一時興起,想找人比試又沒有對手嘛,萬一拿這山中的小動物練手,傷了那些小兔子小老虎的,你自己不開心,它們也不好受啊!那豈不是我的罪過?” 望舒終於扭頭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說:“那就練練吧!也省的你空跑一趟!” 劉承栩慢騰騰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笑著說:“先說好,可有彩頭?” 望舒挑了挑眉:“我身上的物件,隨你挑!” 劉承栩聞言不免失笑:“你這是做好輸的準備了?” 望舒這才發現自己最近輸給他的次數多了,好像潛意識裡認為自己輸定了似的,直接拿自己的物件做起了彩頭,遂笑著搖了搖頭:“是我錯了,竟失了求勝之心!不如,輸的人答應贏的人一件事情好了。” 劉承栩點了點頭:“好,就這麼定了!” 話音剛落,劉承栩的眼神立刻就變了,那雙天生的笑眼更加明亮了幾分,朝著望舒點了點頭:“你先。” 瞬間,奔騰的山泉四濺,飛花落葉,空穀中回蕩著拳腳相碰的悶響聲。 半個時辰後,望舒一頭汗的直接栽倒在落葉上。緊接著,劉承栩也在她身側躺下,兩人看著山穀上空飄蕩的雪白雲彩,一起笑了起來。 “承栩。” “嗯?” “謝謝。” “嗯。” 休息到氣息漸勻,望舒才坐了起來,就著山泉洗了把臉。陽光中,被清水洗過的嫩白臉頰上,絨毛仿佛都看的分明,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水珠,將下方黑曜石般的眼珠襯托的格外明亮。 劉承栩看著望舒的側顏笑了笑,垂眸看向手中的落葉,開口說道:“望舒,這世上誰都沒辦法左右別人的心。同樣,他們最後活成了什麼樣子,和你也沒有任何關係。別讓那些本來就無關的事情左右你的人生。可惜,可悲,可嘆,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這些。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的嗎?事來則應,事過則無。很多事,過去了就不要再多想了。多想本無益,何故惹傷悲?事了拂衣去,還是自在身。” 望舒聞言,不由輕笑出聲:“歪詩!” 劉承栩笑著挪到望舒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說:“詩歪理不歪!你若總想著若是當初能如何,現在會不會就能如何,這些統統都沒用!你再想也回不到過去了。你別說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想說,所以現在才會顧及良多,怕重蹈昔日覆轍!對不對?” 望舒張開的嘴無奈的又合了上去,鬱悶的看著劉承栩不說話。 劉承栩認真的說道:“望舒,這世上本就沒有一樣的結局。李菀青不是永寧,楊嘉卉不是昌化,杜安言也不是李從鎰!你難道不想知道,若是你真心相待的話,他們會給你怎樣的驚喜嗎?” 望舒看著劉承栩,眼神從倔強逐漸變得無助,最後終於落下了淚來。 “承栩,昌化為何要那樣對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是再要好不過的姊妹!我不懂,愛情真的能讓一個人不顧一切嗎?還有何氏,她為何要害我娘親,為何要害我阿兄和阿婆!地位、權勢,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她讓我沒了娘,我也讓她的兒子沒了娘。我們原本應該是最親的人,如今卻形同陌路,甚至是死仇!這一切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私欲,最後卻要讓我們來承擔後果!為什麼呀?還有姑母,就因為我一時失言,就害了我最想保護的阿兄!我是不是全都做錯了?是不是我謹小慎微,做個不起眼、循規蹈矩的小女娘,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看著眼前哭成個淚人的望舒,劉承栩滿眼的心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胸口,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道:“欲望這東西,最是難填。有人貪財,有人戀權,有人癡情,有人妄生。世上不平之事多是起自於此。別人的欲望催生出的惡念,自是該他們自己去承受後果。那些受了無妄之災的人,本就無辜,若是還將這些都加諸於己身,豈不是才讓親者痛仇者快?這樣的傻事,你非要做來乾什麼?” 望舒眨著一雙淚眼從他胸前抬起頭,狠瞪了他一眼反駁道:“你才傻!” 劉承栩笑著替她擦了淚:“好,我傻!” 望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趴在他胸前哭了半天,頓時臉色通紅,推開了他替自己擦淚的手,轉過身去,就著山泉重新洗了把臉。 劉承栩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快擦乾了臉,不然一會兒吹了風,小心臉疼。” 望舒不好意思的低垂著眼,接過手帕將臉上的水漬擦乾,想要還給他,又覺得自己用過了直接歸還有些不妥,手在兩人中間停頓了片刻,下一秒,手中的手帕就被劉承栩抽走了。 看著他直接將手帕收回了懷裡,望舒臉色更紅了:“不是,你等我洗乾凈了再還你啊。” 劉承栩笑著往後仰了仰,右手還護著胸前說:“乾嘛?你看上我手帕了?這也要搶!一塊帕子而已,你也不缺吧?” 一番話氣的望舒直接瞪了他一眼,不過臉上的熱度倒是退了不少:“自己留著吧!” 看著劉承栩還“後怕”的拍了拍胸口,望舒直接站起身,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問道:“這麼寶貝!不會是哪個小娘子送的吧?這小娘子也不給你繡個鴛鴦,繡什麼竹子啊!” 劉承栩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湊近了,對著望舒眨了眨眼:“還真是個小娘子送的,不過這個小娘子嘛,你認識哦!” 望舒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哎,可憐,原來是榕娘啊!依我看,你這個洛陽第一公子的魅力,也就一般般嘛!除了妹妹,竟沒人稀罕你!真是可憐!”說著,還拍了拍劉承栩的肩,笑著朝一邊走去。 “誰告訴你我是什麼洛陽第一公子?”劉承栩一臉黑線的追了上去。 “哈哈,榕娘啊!” “這個臭丫頭!”劉承栩咬了咬後槽牙。 望舒看他的表情,心中隻覺好笑,背著手沿著山泉一路向上:“這裡應該是三峽澗,天下第六泉·招隱泉應該就在附近,既然來了,去看看?” 看著望舒眉頭重新舒展了開來,劉承栩笑著點了點頭:“好。” “聽菀青說,招隱泉就在觀音橋附近,應該是那裡。”望舒指著前方不遠處一座木製小橋說道。 兩人加快腳步,很快就走到了木橋旁,隻見橋邊立著一處石碑,碑上青苔密布,隱約可見“觀音”二字,至於“橋”字已經完全被青苔覆蓋,不露一點兒痕跡。 “小心。”劉承栩拉著要過橋的望舒說道,“這橋看著就年代久遠,很多處木頭都朽了,當心些!”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兩人一起扶著繩索小心過了橋。 “木橋還是危險,若是修一座石橋就好了!”望舒回頭望著橋身笑了笑。 “喏,那就是招隱泉吧?”劉承栩指著一處石井說道。 望舒聞言,和他並肩一起走了過去。石井上果然陰刻著“招隱泉”三字,泉水自基巖裂隙中流出,色澤清透,長流不竭。望舒捧起泉水嘗了嘗,笑著點頭說:“果然甘甜,不愧它天下第六泉的稱號。” 兩人看著旁邊的竹亭默契一笑:“那應該就是當初陸羽煮茶的亭子了。” “今日出來的急,也沒帶什麼容器,下次取些泉水回去,煮茶一定好喝。”望舒看著泉水嘆了口氣,無奈手邊著實沒什麼可用的容器,隻得等下次了。 劉承栩笑了笑:“明日我再來一趟就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不用了,等哪日我讓晴雨帶人來就是。眼看著考試越來越近了,你也該溫溫書了!”望舒想起剛才那首歪詩,歪頭笑著說道,“你要是試卷裡也寫那樣的詩,那還不如趁早回家多準備幾年再來!” 劉承栩搖頭失笑:“你也太小看我了!那詩不過是為了逗你一笑。再說了,若是等著這幾日臨時抱佛腳,我也不用來了!” “看你的樣子,倒是成竹在胸?”望舒挑眉問道。 “那當然!”劉承栩自信一笑,“而且,我的目標可是這次的榜首!” 望舒無奈的笑了笑:“好!劉榜首,今日真是多謝你了!” 看望舒一臉的不以為然,劉承栩也不辯解,笑著說道:“若是我真拿了榜首,你待如何?” 望舒撇了撇嘴:“總不能再答應你一件事吧?”剛才的比試輸了,已經欠了他一件事了。望舒心裡暗暗發狠,在功夫上要再努力些了,最近自己還沒贏過呢! 劉承栩搖了搖頭:“那件事我還沒想到要你做什麼呢!這樣吧,要是這次我真考了榜首,你就送我塊手帕吧!繡鴛鴦的!” “呸!誰要送你鴛鴦!”望舒扭頭瞪向劉承栩,小臉又微微紅了起來。 劉承栩挑了挑眉:“誰叫你剛才說沒有人送我手帕!這倒是提醒了我,不繡鴛鴦也行,要不,比翼鳥?” “不要!” “還不行啊?要不,並蒂蓮?” “滾!” “哎呀,你怎麼還急眼了呢!要不,蝶戀花?” “劉承栩!你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