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還是小孩時,遇到困難,總想著有人來拯救,等了很久才發覺,原來我們一直在等的人,就是自己。 21世紀00年代,七歲的小徐非正披著一塊綠白條紋相間的老式被單,站在床上,臉上帶著格格不入的悲愴表情。 她正在學著最喜歡的電視劇《歡天喜地七仙女》裡麵的場景自娛自樂,用大大的床單裹著小小的身軀,長長的托尾,像電視裡的仙女,長裙飄飄,輕盈如蝶,仿佛帶著一種詩意的優雅。 在悶熱的夜晚,床上老式風扇的聲音輕柔而持續,在風中舞動的裙擺,就像是一幅流動的畫卷。 她的思緒如瀑布般湧動,此刻沉浸在幻想的海洋中無法自拔,口中念念有詞:“不要,我在陪在董郎身邊!” “誰都不能分開我們!” “公主,快走!” “神仙難道就不能有愛嗎?” “神仙動情,四海不寧!” …… 此刻的徐非不遺餘力地挖掘著腦海中為數不多的唯美詞匯,力求演出盡善盡美,她向來就是個追求完美的人。 彼時,家裡的古董老木床正隨著她的走動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一個垂暮的老者因為背上調皮的孫女而哭笑不得。 徐非想象著劇中七仙女紫兒和董永被天神緝拿的悲壯場景,風馳電掣,地動山搖。想象著自己是七仙女,勉強用右胳膊撐起身子,抬眼看著被假想成董永的電風扇,擺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努力眼含熱淚:“不要放開我的手!” 最後,徐非無力地垂下頭,默默地跪下來,等待著天庭眾人的“審判”。 徐非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心裡洋洋得意,誰小時候不是個戲精呢?戲罷,累了,躺在床上,控製不住地笑。 這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盛夏之夜,外麵的蟬鳴和蛙叫此起彼伏,屋內昏黃的白熾燈光,貓咪輕微的打鼾聲,如此氛圍,讓人昏昏欲睡。 “……” 爸爸拿著一根香蕉,推門的手懸在了半空,嘴角微微揚起弧度,默默走了進去,把香蕉放在徐非的枕邊,然後輕輕出去。來到廚房,對著正要做飯的伯伯說:“隻做咱倆的飯就行了。” 聞言,眼前的伯伯點點頭:“估計又吃方便麵了。” 爸爸皺了皺眉:“這丫頭怎麼老把方便麵當主食吃,得想個辦法治治了。” 一小時前,村長在鄰居家召開會議,爸爸去開會的時候,鄰居親切地給了他一根香蕉。村裡人都知道他家兩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女娃娃不容易,平日都會格外照顧一些。 清晨,徐非醒來的時候,燈已經關了,旁邊的大床上空無一人,她喊了一聲,沒有人回應,爸爸和伯伯應該都出去了,沒人聽見她心裡的一聲嘆息,這個家又剩她一個人了。 正有點鬱悶的時候,轉眼看見床邊放著一根香蕉,徐非馬上露出了一個大笑容,然後拿著香蕉揮舞起來,她向來很好哄。 彼時的徐家是村裡為數不多的茅草屋,隻有兩間臥室,伯伯一間,爸爸和徐非一間,小四合院樣式,東邊兩間小屋分別是牛棚和廚房,西邊小屋放雜貨,門前有一棵亭亭玉立的梨花樹,聽說已經有幾十年了。 茅草屋冬暖夏涼,徐非覺得住著茅草屋也挺好,特別有武俠劇裡江湖俠客歸隱田園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今年就要上學了,徐非的心裡充滿了期待。 夏天的下午,烈日炎炎,酷暑難耐,爸爸和伯伯都去了田裡勞作,隻留徐非看家。 她安靜地坐在門口,盯著前麵的梨花樹,開始幻想起美好的校園生活。正想著,她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大喊:“徐非!” 她嚇得一哆嗦,趕忙收回思緒,站起身往前方看去。 “徐非,我來咯!”孔雪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看樣子心情很不錯。 看到她來,徐非趕忙回到家裡,迅速從自己的“小金庫”拿出兩包旺旺雪餅,匆匆忙忙喝了口水,然後開心地出了門。 “小葵花呢?” “不知道它去哪了,剛剛還在呢。”剛剛好像有個影子從自己腳邊一閃而過。 …… 小葵花是隻橘貓,從小陪著徐非長大,因為長的可愛,又很有靈性,所以特別招人喜歡。 “估計跑了吧,它比較怕生。”徐非笑著把餅乾遞給了孔雪。 於是兩個小孩站在門前的梨花樹下,興高采烈地品嘗著那個年紀不可多得的美味。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徐非似乎感覺到了孔雪笑臉之下隱藏的情緒,她抹乾凈了手,拉著她走到門口的石凳前,兩人麵對麵坐了下來。 “你奶奶又發瘋了?”這句話仿佛擰開了孔雪眼睛的水龍頭,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從她臉上滑落下來,由於情緒太激動,徐非也聽不清她說出來的話。 那個人就是神經病!徐非在心裡說著,既覺得無奈又覺得難過,不知道要怎麼安慰眼前這個難過的小女孩。 孔雪和她一樣沒有媽媽,她的爸爸常年外出打工,家裡隻有奶奶帶著生活。徐非並不知道孔雪家的具體情況,隻是無意中聽到了鄰居們的閑言碎語——孔雪媽媽不是死了,而是覺得家裡太窮,跑了。她的奶奶特別封建迷信,請了大師算命,結果把鍋全部甩在孔雪身上。 她剛聽說的時候隻覺得好笑,原來這就是書上說的封建愚昧,所有的過錯竟然能推到一個孩子身上。 於是她的奶奶就開始了瘋魔之路,說她是喪門星,拖油瓶,讓她沒了兒媳婦,抱不了孫子,家裡斷了後。 徐非聽說過很多關於重男輕女的故事,但是她一直不太懂,都是自己的孩子,為什麼要區別對待呢?然而在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明白了身為女孩的無奈,沒來由地被最親的人討厭,輕視,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後來她才明白,他們隻是用這個可笑的借口來掩蓋自身的私心,他們隻會去愛對自己有回報的人。 村子裡的某個角落,常有婦女聚在一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談論著鄰裡的閑言碎語,她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像一把尖銳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孩子們幼小的心靈。 因為在這個村子裡,同樣家庭復雜的人還有徐非,她無論聽到什麼也不會情緒暴走,或者像電視劇裡的人一樣,直接暈倒,她隻會在無聊的時候,待在沒有人的地方,仔細推敲他們的話,然後反思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事?大部分情況下,她好像也沒有做錯什麼事情,當然聽到別人議論自己的時候,也會覺得委屈。 於是睡覺的時候就經常夢裡哭泣,醒來,爸爸問她為什麼哭?她也不知道怎麼說,解決不了的問題說出來,也隻是徒增煩惱吧?爸爸會把那些長舌婦都打一頓嗎? 打了一頓,她們就不會說了嗎?她不知道,也懶得去想了,自己不在意就不會難過了吧?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孔雪,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因為她的痛苦,自己好像可以感同身受,這時候簡單的幾句話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隻能自己慢慢消化。 於是,她隻能選擇默默陪伴,聆聽。 夏日微涼的晚風撫慰著女孩們不安的心,孔雪有一搭沒一搭地訴說著她的委屈與難過。 徐非輕輕拍著她的背,這一刻仿佛下了某種決心,朝著眼前的人堅定地說:“要不你來我們家吧?當我妹妹?” 孔雪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聞言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什麼?” “你來做我的妹妹吧。”徐非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隻是想幫助這個可憐的女孩,“來做我爸爸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