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每家每戶的莊前屋後都有疏水的小水渠,日積月累,變成了小水溝,裡麵會有魚蝦。 徐非家的小水溝已經被勤勞的大人們變成了小池塘。每每無聊的時候,她就會從自家竹林裡找根竹棍子當魚竿,然後拿起鐵鍬在肥沃的土地裡挖蚯蚓。 以前沒有什麼特製的魚餌,小孩子鬧著玩,都會就地取材,用蚯蚓代替魚餌釣魚釣蝦。 這天實在無聊,林旭來找徐非玩的時候,正看見她在竹林裡灰頭土臉,拿著把刀正在砍竹子。 那架勢不經意間竟然把他給逗笑了:“你在乾嘛呢?” 徐非看到他來找自己玩,開心地說:“如你所見。” 林旭慢慢地走進屋子後麵的竹林,他從前隻在公園裡見過這麼大片的竹林,剛一進來,一股夾雜著竹子氣息的微風立即撲麵而來,讓人頓覺涼爽。 竹林裡清涼的微風,斑駁的竹影,還有附近小溪潺潺的流水聲,一切都是那麼引人入勝,仿佛可以忘記所有憂愁。 他很欣賞這個女孩子身上的自在灑脫和蓬勃的生命力。 徐非有些累了,看著林旭在旁邊一臉好奇的樣子,於是把鐵鍬遞給他:“我沒勁了,你來挖蚯蚓吧。” 林旭莞爾一笑:“我來試試!” “這是什麼?” “這是鼠婦。” “那是什麼?” 徐非往前一看,立馬驚呼起來:“那是蜈蚣!有毒!別碰!”一聲驚呼叫停了林旭懸在半空中的手,差點給她心臟病嚇出來。 “這是蚯蚓了吧?” “是的,你就隻碰這種生物,其他千萬別碰,記住了嗎?”怕有什麼毒蟲,徐非睜大了眼睛,謹慎地守在一邊。 …… 他果然不認識這些蟲子,兩人忙活了一上午,終於準備好了魚餌,將挖到的蚯蚓放入塑料瓶中,再從竹林裡挑兩根魚竿,最後再從“小金庫”裡找出魚線,綁好魚線,就大功告成了。 於是,當天下午,兩人一貓,背著魚竿,抱著魚餌罐子,來到了秘密基地的池塘。 “你不害怕了嗎?這裡都是墳地。” “大白天的,有什麼好怕的?走吧。”林旭一臉興高采烈。 徐非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開心,就像是獨自冒險的時候遇到了同伴,並肩戰鬥,攜手同行。 林旭自己都不知道,他那麼怕水的一個人竟然莫名其妙跟著她過來釣魚。 釣魚一向講究安心靜氣,氣定神閑,適合打發時間。 人的落差感都是比較而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磁場不和,林旭坐了半天,一無所獲。本來,徐非一點也不覺得好笑,直到剛鼓勵他一句,自己這邊又上來一隻蝦時,好像莫名戳中了徐非的笑點,於是,開始止不住地大笑,林旭一臉不明所以。 他轉頭看向地上捂著肚子大笑的徐非一時語塞,有那麼好笑嗎?看著徐非笑得停不下來,林旭非但沒有生氣,竟然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相視一眼,笑得越發控製不住,徐非本來就笑點低,眼看著他也跟著笑,笑得肚子疼了起來,隻能雙手掐著肚子,心裡想著別再笑了。 徐非笑得停不下來,一邊忍受疼痛,一邊無奈喊道:“你別笑了,我笑得肚子疼。” 林旭看著她此時的樣子哭笑不得:“我們一起停好不好?”看著她笑,他也控製不住地笑。 於是,過了很久,笑聲終於停了下來,孩童時代,快樂總是如此純粹。 “算了,別釣魚了,天氣太熱了,我們回去吧。”她向來很能照顧別人的情緒。 “好。”林旭說。 “小橋流水”是徐非自己發明的一種遊戲,因為這個遊戲耗時耗力,所以玩的頻率不多。 不過,回到家的兩人確實無聊,於是她就一時興起,帶著林旭玩起了獨創的“小橋流水”。徐家廚房後麵有一個小池塘,池塘位置頗高,可以用一段一段的竹子將水引入廚房。 徐非想著這樣還能方便用水,簡直一舉兩得,於是大費周章地完成了工程,誰知道一場雨就給沖垮了,所以“小橋流水”隻能當作遊戲了。 說乾就乾,徐非帶著林旭去竹林裡找了很多竹子,兩人像模像樣地將竹子破開,還準備了很多草繩,於是,一條竹子水道緩緩鋪展開來。 在綁上最後一節竹子的同時,水流緩緩通過棧道流淌下來,最後流入末端放好的水桶中,整個過程無比順暢,此時的成就感爆棚。 林旭從來沒有完成過如此盛大的“手工作業”,看到水流緩緩流淌的那一刻,這種興奮的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 “這也太棒了吧!”林旭驚呼起來。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她終於明白林旭的鋼琴為什麼能彈的那麼好了,本來她隻想敷衍了事的細節,他卻做的那麼認真。 兩人對著水道連連稱贊起來,再過一會,徐非心裡開心,爸爸和伯伯回來看到了,肯定會誇自己。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去得飛快,不知不覺已經夕陽西下。 徐非不由得看向遙遠的天際,林旭循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天邊的晚霞,是那樣的絢爛多姿,引人入勝。 “你在看什麼呢?”林旭有些好奇。 徐非有些不可思議,他和李珩都問了自己同樣的問題,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確很喜歡望著天空發呆,有時候是看天空的景色,有時候是在感受天空的遼闊。 “晚霞。”她的回答和以前不一樣,因為未升起的月亮是她和李珩之間的秘密。 這些天來,林旭在這裡感受到了最天真無邪的快樂,或許因為他過早地接觸成年人的世界,他失去的那份童真,他在徐非的身上看到了,她就像個明媚的小太陽,充滿生機與感染力。 林旭輕輕地望著她,眉目清朗,笑容和煦:“徐非,我覺得你可能並不屬於這裡。” 此時的他們誰也不知道,未來林旭的話竟然一語成讖。 “暑假快結束了,你初中會去市區嗎?記得來找我玩……”林旭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保證不了的事,還是不要輕易承諾。 徐非能聽得出,林旭後麵的話遲疑了,可能人家另有打算,沒法給予任何保證,但他沒有暴露這點,他還是笑得很燦爛,輕輕地說:“你可千萬別忘了我,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好。”她輕輕地回答。 人生的旅程中,總有些離別是注定的。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隻比自己大一歲的少年,瞬間感受到了他超乎年齡的理性,可以輕鬆地看穿她。他和李珩一樣,一樣和她格格不入,明明年紀相仿,她隻想著玩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為自己的人生努力了。 於是,她微微抬起頭,故作鎮定,輕輕地問:“你的理想是什麼呢?”她問出了在自己認知中最深奧的問題。 聞言,他也愣了一下:“鋼琴隻是興趣愛好,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或許我隻想自由自在的生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你呢?” “我也不知道。” “那就不想。”林旭笑著說。 徐非看著眼前的人笑了,此時的她是釋懷了,理想是人生的必需品嗎?好像不是。 “你們倆可真牛!”爸爸叉著腰笑著說,他對自己女兒的動手能力從來沒有過懷疑。 徐非聽出來了弦外之音,爸爸是在陰陽怪氣。 “你看,真的特別穩固!”上次,徐非為了省事,直接用了新鮮竹筍,導致家裡竹子減產,故而受了一頓教訓。 這時有外人在,他忍住了脾氣,於是轉身回了屋裡。 “哈哈……”林旭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工程真的很完美!” 與此同時,伯伯抱了一捆乾草回到廚房,餘光瞥見了架在水桶上麵的水道,正在緩緩地往桶裡流水,不免感慨:“這丫頭,還挺有一手!” 此時的爸爸也走了進來,他看到了桶裡滿滿的水,有些不好意思,剛剛自己還在陰陽怪氣。 一陣玩笑之後,林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徐非看著少年單薄的背影在落日的餘暉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於是她大喊道:“不會忘記你的!記得來找我玩。” 林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朋友,對他來說,大家不過都是資源互換而已,哪有什麼真心實意?直到來到這裡,他才體會到真正的友誼。 還記得離開村子的時候,他一直沒有回頭看,因為害怕自己會舍不得,一直到很遠的地方,林旭才抬頭望向村子的方向,他在心中默念:“希望我們還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