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或許貧富的差距就像夜與晝的交替,無法逾越。 那段時間,伯伯在徐非學校附近當保安,她第一次去看他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她感到很難過:簡陋的小屋子裡隻有一張床,老舊的電飯煲和一個煤爐就是全部的炊具,無一不在訴說著生活的艱辛。 她哭著走回家,路上擦乾凈了眼淚,此刻徐非才明白出於對彼此的愛,大家都默契地選擇獨自承擔一切。 過了一段時間,伯伯因為身體原因回到了家,爸爸和伯伯垂頭嘆氣的時候,徐非卻很開心,因為她隻在乎家裡終於不冷清了。 暑假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結束了,不知不覺,徐非開始了她的初中生活。 那個年代,很多家庭條件還行的同學都轉去了市裡的初中,她自然而然地留了下來。 多年之後,徐非學到一篇古文,上麵寫著“餘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餘之勤且艱若此。”可以完整地概括她此刻的心境。 其實物質的匱乏,可以用精神填補。 鎮上初中的人不多,一個班級隻有二十多人,大部分都是女生,其中的原因也不用多說。 因為小學時期一直保持班級前三名的成績,初中同學大部分都是老熟人,所以在競選班委的時候,她不出意外地當上了學習委員。 徐非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迎著眾人或羨慕或驚訝的目光,起身站立,接受了這個“光榮”的職位。 徐非後來認識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女生劉悅,她是網絡小說骨灰級愛好者,也是她的同桌。 在那個盛行小說的年代,誰家裡沒有幾本“飛魔幻”,“愛格”呢? 劉悅整天沉浸在美好的小說世界裡,雖然成績不忍直視,但是活潑開朗,也會給徐非介紹她喜歡的小說。 少年之間沒有成年人的權衡利弊,無關成績,無關家境。 某一次大課間,劉悅看著旁邊正發呆的徐非,興致勃勃地來了句:“你的眼神,如同繁星般璀璨,讓我沉醉其中,無法自拔。我想,這就是我一直尋找的愛情吧”。 話音未落,徐非一下子回過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乾嘛?”兩人四目相對,瞬間哈哈大笑起來。 劉悅打量著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壞笑道:“美女,你好像有心事?從實招來!” 在這個心事泛濫成災的年紀,年輕的孩子仿佛一努力就能抓住陽光,一墮落就石沉大海。 徐非記得她看過的言情小說,男女主角基本都是一見鐘情,她覺得很奇怪,這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鐘情的愛情嗎?兩個人不用共同經歷很多事,沒有感情基礎就能彼此相愛? 徐非嘆了口氣,雙手托著下巴,不解地問:“我以前問過別人一個問題,類似於相愛可以破除萬難嗎?我覺得好傻。” 話音剛落,劉悅不禁笑了出來:“我和你說,以我的經驗,當你開始在意某個人的時候,可能談不上愛,但是起步就是有好感!”於是搭在徐非肩上的手又緊了緊,“小非非,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誰沒有幾個欣賞的人呢?有好感,喜歡,愛,字數逐層遞減,感情卻越來越深。 不過徐非在這方麵一直比較遲鈍,就像以前,有男生給她送零食,她也沒覺得人家喜歡她,直到別人開口,她才後知後覺。 或許那個人在她平凡的生活中太耀眼?又或許那個人對她很好?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李珩一直在她心裡揮之不去。 她笑了笑:“沒有,我就瞎想。”那樣的人,可能早就不記得她了吧? …… 暑假的某一天,烈日炎炎,爸爸正準備拉著滿車的稻穀去往市集,徐非知道家裡沒錢的時候就會賣稻穀,看著板車滿滿當當,她輕嘆了口氣,默默跟在車後推車。 那個時候,家鄉還都是石子路,路上坑坑窪窪,大大小小的坡無數。 此時的她不會知道,原來很多事情早已注定,命運就像一張大網,把所有人困在其中。 該來的總會來,這次爸爸多加了好幾袋稻穀,推車堆成小山,遇到一個大坡,嘗試好幾次也拉不上去。 此時的兩個人,已經滿頭大汗,不過父女兩個人都不是輕易放棄的主,徐非正憋著一股勁,正要一鼓作氣推的時候,一隻白皙的手忽然出現在她手邊,她來不及去看,隻聞到有股淡淡的清香彌漫開來,像熟悉的花香,與她身上的汗臭味形成鮮明對比。 直到一起把車推上去了,徐非才來得及看他:這是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長相清秀,氣度不凡。 爸爸轉過身還沒來得及出言感謝,少年隻擺擺手,微微一笑,隨即匆忙騎車離去。 徐非愣了愣神,等她反應過來,嘴上輕輕說了一句:“謝謝。”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臉,留下的隻有那股熟悉的花香。 “這小子,真不錯!”爸爸擦了擦汗,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誇贊道。 與此同時,少年終於趕到了鎮上的車站,眼前站著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女人,溫文爾雅,氣質斐然。 少年停好了自行車,慢慢來到女人身邊,有些自豪地說:“我剛剛可是做了件好事。”於是,少年簡單復述了自己剛剛樂於助人的事情。 聞言,女人的臉上緩緩浮現出盈盈笑意,她稱贊道:“小葵,真棒。”兩人有說有笑,一同等待著為數不多的班車。 小葵是給兒子取的小名,她希望他可以像向日葵一樣向陽而生。 “媽媽,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倔強的小妹妹。”在他的印象中,女孩子都是嬌滴滴才對。 “是嗎?哪裡倔強?”女人笑著問。 “明明推不動了,一直咬牙堅持,不斷嘗試,不顧自己。”看到此情此景,他下意識地想去幫助她。 “因為沒有退路,隻能咬牙堅持吧。”葉瑾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所以,遇到小葵真好。” 她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大學生,憑借自身努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農村到城市,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天文學家。 因為愛情,她變成了單身媽媽,獨自扶養兒子。 這裡是葉瑾的老家,如今父母早已去世,因為思念家鄉,每年她都會抽空帶兒子回來住上幾天。 “所裡有事,媽媽後天回來,飯菜放在冰箱……”葉瑾忍不住碎碎念起來。 “放心,我都多大了?在家呆兩天沒事的,您別又放鴿子,說後天就後天。”少年笑著說道。 “好,這次媽媽一定說話算話。”葉瑾望著遠方,眼下的車站和以前早已大不相同,於是喃喃說道,“以前,媽媽回學校的時候,外公也是在這陪著媽媽,直到坐上車了,他也不走,一直朝著媽媽揮手。” 不知不覺,葉瑾的神情不由得落寞下來:“不知道他看了多少次媽媽的背影,媽媽是很不孝順的女兒。”她的眼睛慢慢濕潤起來。 少年似乎見怪不怪,他拉起她的手:“外公看到媽媽流淚,他們肯定會自責的。”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葉瑾抹了抹淚,努力揚起一抹笑容:“可能媽媽是太想他們了,小葵真是媽媽的小太陽。” 看著眼前活潑開朗,懂事乖巧的兒子,葉瑾反而更加自責,因為自己的不懂事,讓他成長在不健全的家庭中,身為母親,她隻想盡其所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 此時,老舊的班車終於搖搖晃晃來到了車站,葉瑾揮手告別,她轉過頭不敢多看,怕看了就走不了了。 他早就習慣了,他的媽媽一旦上車了就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