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竹然苑。 鄭修站在窗前,望著夜色下遠處的竹林,默默佇立。 三平悄默聲地進來,悄悄站在一邊沒敢說話。 良久,鄭修問:“何事?” 三平連忙躬身稟報:“回稟侯爺,今日太夫人去了大相國寺,徐禦史家的徐夫人也帶著她的嫡長女去了,和太夫人一起用了素齋。” 窗前的身影一動不動,仿若沒有聽到。 三平躬身等著。 又是過了片刻,才聽得他們侯爺輕輕‘嗯’了一聲。 三平連忙又道:“今兒下午何姨娘命人過來問小的,說是侯爺今晚要不要她過來送羹湯?” 他悄悄覷了一眼窗前的身影,繼續小心道:“小的回不用。” 何姨娘是侯爺的姨娘,是先夫人在的時候抬舉起來的,是她的貼身大丫鬟。 侯爺也是一次也沒有收用過,隻是掛了一個虛名兒。先時她還偶爾過來送送羹湯,被拒之門外後,就再沒有主動湊過來了。隻是有時候年節時,偶爾會派一個小丫頭過來問問,看是不是要送湯水過來伺候。 今日是端午,她就又來問了。 三平心思靈敏,大體猜到這個姨娘的心思。這是個聰明人,她或許是已經死心了,隻是礙著老夫人,怕落了口實,這才不得不做一個樣子罷了。畢竟到現今侯爺也無後,她自己又是侯爺唯一的身邊人,太夫人或許會遷怒她也未可知。 窗前的身影微微頷首,淡淡道:“太夫人可有什麼吩咐,是否派人來見了何姨娘?” 三平忙回道:“沒有,太夫人並不曾派人過來。” 頓了一下又道:“倒是青雀姑娘過來了一趟,和小的說太夫人下晌讓徐姑姑給她說了話,說是太夫人吩咐,讓她進來伺候爺。” 說罷他把頭低地深深的,屏住了氣息。 青雀姑娘是侯爺身邊的大丫鬟,從小和侯爺一起長大,很得侯爺器重,一直在書房伺候筆墨。夫人進門後便把她調到了外麵伺候茶水,侯爺也沒說什麼。夫人去了之後,侯爺也再沒把她調進來過。 主子沒發話,就是不用你的意思。這要是個明白人,雖然會有些許失落,可是也會識時務地服從,畢竟咱是下人不是? 可這個青雀偏不。 她倒是大膽,便主動請見侯爺,希望能讓自己回來繼續伺候。 結果自然是被侯爺拒絕了。 他還記得侯爺的原話,說是她年紀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紀,現在不是伺候他的時候。 事情到這兒本應該就完了,可是偏偏青雀姑娘還是不死心,一直在懇求侯爺,哭哭啼啼的,弄到最後,侯爺就不再見她了。 三平和青雀也很熟,她也哀求過自己,懇求他在侯爺麵前多說幾句好話,讓她能重新回來。 三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不是不講情麵,而是看的明白:做下人的心不要太大,本本分分地最好。 他們侯爺重情義是沒錯,可那也是分事兒的。 那得看跟誰。 而且……他們的侯爺也已經不是以前的侯爺了。 三平心裡搖頭:要不是念著多年的情分,以現今爺的脾氣,那就不是再也近不得身邊的處置了。 況且侯爺這也是為她好。在侯爺身邊伺候這麼久,年紀也老大,如若沒有蹭上一個姨娘的名分,將來還有什麼前途?倒不如回家嫁人過日子的好。 像青雀這樣的,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曉事,早早晚晚地就都連小時候的那一點子情分也都耗乾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又是何苦呢? 正這時,就聽得侯爺道:“你去跟平姑姑說一聲,命青雀的爹娘進府來把她領回去,就說她身子怕是不好,要回家靜養一段時日。再給她支一百兩銀子。” “是,爺。” 三平連忙答應,暗自替青雀感到難受,又有點兒慶幸。 平姑姑是內院大掌事,和徐姑姑一樣,是太夫人的身邊貼身人。 青雀原先太傻看不明白,這回讓平姑姑一過手,她再傻也該知道了:雖說這是太夫人的吩咐,可爺也是不會聽從的。她要是再鬧,也隻會鬧個更沒臉。至於這其中的緣由,他一個下人可不敢想。 好在侯爺到底是重情義,麵子上還是給她留了體麵。這樣總比直接攆出去的要好,將來說親事也有體麵。 又停頓片刻,鄭修微微一擺手,三平便連忙躬身告退,出門辦事去了。 鄭修望著窗外又站了許久,這才回到桌前坐下。 他也不叫人進來伺候,鋪開宣紙,拿起筆墨,沉眉畫了起來。 今日值守的是一墨,他站在門邊聽著裡麵的動靜,心裡已經估摸到侯爺在做什麼。 跟了侯爺這許多年,他也知道侯爺的性子,從那件事以後,他就每晚臨睡前都要畫一幅畫,這時就不會再讓任何人進去伺候打擾。 他便連忙吩咐旁邊的跟從小子下去趕快備水,以便侯爺一會兒洗漱沐浴。 下人們躡手躡腳地去了。 屋外竹影婆娑,屋內人影孑然,竹然苑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 悄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