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清晨。 明日是州試,今日便是大朝會,街上的車轎很多。 鐵馬橋巷被天微明的薄紗輕輕覆蓋,一切都看上去蒙昧不明起來。 就連李老頭臉上的深深皺紋也覆蓋上了一層薄光,看上去顯得年輕了不少。 四順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一邊順口問:“那邊的小娘子怎麼又沒來?難道是被你擠兌得做不下去了?” 昨日沒來,今日也沒來,這是怎麼了? 不遠處的角落裡隻有一棵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缺少了往日那個纖細高挑筆直的身影,很有些令人不習慣。 李老頭嚇了一跳,手裡的紙袋兒便猛然掉落到地上去,卻顧不上撿,連忙擺手辯解:“小爺說的是哪裡話,俺老漢可不敢乾那樣的事兒,這可是斷人錢財,是要遭天打五雷轟的。” 他的臉像苦瓜:“您是不知道,昨兒晚上羊角巷出事兒啦。說是有一個賊偷進了家,天兒還大半黑就鬧的人人都知道了。一大早兒,官府就來了人,鬧哄哄的,俺老漢也去瞧熱鬧了哩。” 說到這裡,李老頭就嘆口氣:“誰想到竟是程小娘子家呢,真是背運,這才剛剛死了老家兒……” “什麼?你說什麼?是那個小娘子?她咋樣了?人沒事吧?” 還在感嘆,便冷不防被打斷了話,一通連珠炮似的問。 李老頭一抬頭便看到對麵兒火焦焦的神情,雖是不知道為啥,可一顆心卻是放到了肚子裡。 旁的不管,隻要不追究他的事兒說他搶生意就好,於是連忙回答:“可不是嘞,俺老漢家就住在杏花巷,就在羊角巷後麵兒,和程小娘子家離得近著哩,說不得還是街坊,斷斷不會弄錯,看得真真兒的。” 四順就瞪著他:“哪個問你這個?小爺是問你人有沒有事兒?” 嬌滴滴的美嬌娘,無端遭了這樣的事兒,倒黴是一說,這要是再有什麼醃臢破爛事兒,可是真叫人揪心了。 李老頭兒被瞪得一哆嗦,連忙搖頭:“麼事麼事,好著哩。” 說到這裡,他還忍不住嘖嘴:“不單是好著,聽說還是她抓到那個賊偷的哩,厲害著哩。” 怪不得同樣的東西,別人能賣五文錢一個,自家隻能賣兩文,還不如人家生意好,人家是真的有道道兒哩,就是比他這個老頭子強。 聽說人沒事,四順這才放下心來,緊接著便看著李老頭一瞪眼:“你還閑站著乾啥?還不趕快拿燒餅!誤了爺的事你擔待得起?” 這話說的李老頭心裡苦笑。大人們的事他哪裡擔待得起?可這話也不敢說呀。也隻得陪著笑臉,連連哈腰,連忙又重新裝起餅來。 四順不理他,接過餅,快步跑回去。 明日便是朝廷掄才大典,今日的朝會一定很緊要,今日他們又出來的剛剛好,適才和李老頭兒說話多了,可不能耽擱了爺的時辰。 跑到轎前站定,還沒來得及說話,轎簾已經輕輕撩開一角,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便伸了出來,擱在轎桿上。 四順一怔,反應過來,連忙把手裡的紙袋遞過去,心中暗道:難不成爺今日用的飯不舒適?怎麼又想起吃李老頭的餅子了? 那隻手輕輕拎過餅袋,卻沒有收回去。 四順便連忙躬身屏息,知道這是他們侯爺有話要吩咐。 誰知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一句話,那隻手反而收回去了,轎簾又重新合攏。 四順雖然納悶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也不及多想,便連忙叫一聲起轎。 大青布圍轎便順著路一直向前而去。 過了那間賣菌湯的小鋪子,上了朱雀大街,轎夫加快腳步,很快便來到了午門前,停轎。 四順撩起轎簾,服侍著侯爺下轎。 轎簾輕輕落下,他們侯爺卻負手站在那裡沒有動。 四順屏息靜氣,便聽得他們侯爺問道:“那裡可有州衙的人?” 州衙的人? 四順一怔,連忙回頭,朝著不遠處的官轎車馬看過去。 他眼尖,很快便找到目標,回過頭來躬身稟道:“回爺的話,州衙王大人的轎子在。” 王州令是有宣上朝無宣不上的那一類官員,今日大朝會他也來了。 鄭修輕輕嗯了一聲,邁步向前走,淡淡道:“今日你也辛苦了,過去疏散疏散,和人說說話。” 啊?他辛苦了?過去疏散疏散? 四順莫名其妙,心道侯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讓他和別人多嘴去說閑話,不能吧? 他連忙抬頭看過去,卻隻見到他們侯爺高大的背影已經快步消失在午門的背後。 四順再回頭看一看那邊散落著的轎夫仆從們,等看到州衙的人時,心裡突然就是一亮,他怎麼那麼笨!剛剛李老頭說的話他們爺一定聽見了,這是讓他去跟王州令的仆從說小娘子家招賊的事兒啊! 侯爺什麼意思?這是讓他向王州令施壓嗎? 四順學著他老爹樊老爹的樣子,捏著下巴眼睛轉了一圈,隨即露出一個笑來,沖著那邊的車轎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