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一如既往地熱鬧。 街上人潮如織,摩肩接踵。 齊勝一邊看著,一邊笑著哄他娘:“娘,這兒可貴呀。可是您老人家發了大財,要給兒子顯擺顯擺?” 他娘為了哥哥,那也是骨頭縫裡榨油,省到家了。平日裡連買個菜都要講的小販們快哭出來,別說是他們兄弟兩個不在家的時候,那就更是隻買些剩下的零碎菜葉子,即便是這樣,大多數時候,也都是不買,隻是就著鹹菜吃一頓便算了的。 今兒不但要下館子,還是來了西市下,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齊嬸子知道小兒子這個戲謔的性子,可也覺著他不知關心哥哥,便沒好氣道:“你娘哪裡有錢?把你養了這樣大,你請娘吃頓飯都不行?” 齊勝便嘿嘿笑:“行,娘您說啥就是啥,咱家您最大。” 齊嬸子看他那混不吝的樣子,到底忍不住笑了。小兒子雖是胡鬧些,可到底還是孝順她的。 三人找了一個看著略乾凈些的小飯鋪走進去,挑一張桌子坐下,齊嬸子便讓兩個兒子點菜。 齊鳴讓著弟弟,讓他點。 齊勝也不客氣,隨口就說了三個菜名兒,又各自要了兩個饅頭,一碗稀飯。 等到他要酒的時候,便被他娘打了一下:“臭小子,誰允你喝酒的?是不是在外麵也喝來著?皮癢,看不打死你!” 說著又給了他肩頭一下狠的。 齊勝卻是委屈得很,抱怨著:“娘,外麵的人都要喝的,不然咋做事了?” “別滿嘴胡沁,不喝酒還不活了?不準喝!” 齊嬸子狠狠地瞪著小兒子,咬牙罵道。 齊勝還想賴一下,卻不想他哥哥在旁邊說話了:“聽娘的話,你再大些再說。” 齊勝最不愛聽別人說自己小,可也知道哥哥今日心情興許並不好,便隻得忍住不再說話。 齊嬸子便趁著上菜的功夫和幺兒說起閑話。問他那個來京的朋友住在哪裡?要不要趁著這次讓他來家吃一頓晚飯?或是在外麵吃也行。 齊勝被他娘的大方驚著了,怎麼晌午吃了晚間還吃? 齊嬸子一看小兒子那個樣兒,就又給了他一下子,怒道:“怎麼,娘病剛好,不想做飯受累,不行?” 齊勝自是不敢說不行,便說了小客棧的名字,又撓著頭笑著說:“娘,還是下次吧。這次是咱們娘三個一起吃飯,叫他怕是不便宜。” 他小小年紀就在街麵上混,心裡門兒清得很。雖然這個王二哥他看著是好,可道上的規矩是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自己的家和家裡人,以免報復。 就像這次,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走了風兒,自己的家被別人摸起來了,差點兒害了娘和小娘子,可是讓他又氣又嚇。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可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齊嬸子自然想不到這些,便皺起眉頭。 她想岔了,以為小兒子這是又交了不好的朋友,怕她不讓,便說些朋友的好話,其實都是甜呼她呢。 這可不行,她便追著問。 齊鳴一直默默坐在旁邊聽著,直到看弟弟被娘逼問的實在招架不住,便幫腔喊一聲:“娘。” 看他娘看過來,這才溫聲道:“小勝在外麵做的跑腿兒的事兒,見的人多,或是有雜七雜八的,麵兒上也看不出來,還是小心些著好。且咱們院兒裡還住著程娘子呢,她一個小女子,怕是也不方便見外人。” 齊嬸子現在一聽到小娘子心裡就要打鼓,她仔細盯著大兒的神情看,隻見他跟平時一樣就是溫和地笑,並沒有什麼異樣,這才暫且放下心來,附和道:“你說的也是,一個院兒住著可是不方便,那就下次吧。” 緊接著,又扭頭板起臉孔對幺兒說:“可聽到你哥哥的話了?在外麵一定要多長個心眼子,別叫外人哄了去,還給別人數錢,知道不?” 這套話他娘一直在不停地說,齊勝都聽的耳朵起老繭,於是便連連點頭雞啄米:“是,娘,都聽您的,長心眼。” 齊嬸子看小兒子聽話,這才緩下臉色,又去摸摸他的鬢角,放輕語氣哄:“你性子活,在家待不住,娘也由得你。不指望你掙什麼大錢兒,可千萬就是不要給娘惹禍,娘也就知足了。” 齊勝聽著便默默地低下頭去:原來在他娘的心裡,他隻要不惹禍就夠了。 齊鳴目光在弟弟身上溜了一圈,心中了然。 此時恰夥計端上了飯菜,他便拿起筷子塞進娘親的手裡,勸道:“娘吃飯吧,這是您最愛吃的糖醋魚。” 說罷又招呼弟弟:“快吃,你愛吃醬肘子,趁熱吃。” 齊勝便抬起頭,沖著哥哥露出一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