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巷逼仄狹長,九曲回環。 木槿剛剛轉過一個小轉角,便突然從旁邊伸出一隻手臂,手掌狠狠攥住她的車把手。 抬頭一看:是齊嬸子。 齊嬸子的圓方臉緊繃著,隻說一句‘我來吧’,就略使勁推開她,攥住車把一抖膀兒向前大步走去。 木槿稍稍一趔趄,便即站穩,也沒跟她爭,便跟在身後一起走。 青石碎瓦鋪成的小路崎嶇不平,木槿推著獨輪車在上麵尚且歪歪扭扭很是難行,反看齊嬸子,卻是穩穩當當,又快又平,走得還特別輕快。木槿空手跟著都險些被落下。 就有敞著門出來倒水的婦人看到,連忙丟了手裡的盆要跑過來幫忙,還一邊誇著‘她嬸子真是好心又能乾’,一邊用眼角斜斜地瞥木槿,眼神裡全是鄙夷和不屑。 齊嬸子便把獨輪車歪一歪,一邊躲開對方的手,一邊嘴裡笑著推辭:不用不用。又說‘似是聽到她院兒裡有孩兒的哭聲’,問是不是孩子睡醒了,讓婦人趕快回去看看。 那婦人便‘哎呦’一聲,喜笑顏開地一連聲兒說‘定是小孫子醒了,她這可不能幫著齊嬸子了’,話還沒落地便忙忙地轉身跑回院中。 齊嬸子連忙推著車子加快腳步往前趕。 天好人閑,等到快到家時,還是有鄰居婦人打趣她,說是她是馬上就要做舉人老娘的人了,還這樣勤利乾什麼?還不如回家倒著享福呢。 程木槿看到齊嬸子臉上的笑將將要掛不住,隻是嗯嗯啊啊地敷衍著,連停都不停一下了。 木槿便抿抿嘴角,放慢腳步,對著那些鄰居們微微施禮,也不言語,隻是盯著她們看。 齊家剛遭了賊,州試還有幾日才放榜,齊鳴考的如何尚且不知,此時說這樣的話未免有酸醋的嫌疑,即便是玩笑也是過了。 且齊嬸子現今是幫她推車呢,她若視若不見也說不過去。 街坊婦人們便訕訕的,也不好再說什麼,就都連忙退回自己的院子。 程木槿這才移步回家。 此時齊嬸子已然到了家,正狠狠地把獨輪車頓在地上,快手快腳地往下搬東西。 木槿看了看,沒有幫忙,而是徑自轉身回屋去了。 直到齊嬸子卸好東西再抬眼時,便看到那個程家的小娘子端著兩個大碗走出來,徑直放到一旁樹下的石桌上,溫聲道:“嬸嬸請喝茶。” 齊嬸子看看那碗裡漂浮著的幾朵花瓣兒,也不言聲,拍拍身上的灰,大步走過去坐下,端起碗大口喝下去。 茶水是溫涼的,應是早晨便涼好放著的,現在正好喝。 齊嬸子幾口喝乾凈放下碗,便是盯著已然坐在對麵端起碗小口小口啜飲茶水的木槿看。 程木槿似是不知齊嬸子在看自己,直等到把碗裡的茶水都喝盡,這才放下碗,回看齊嬸子。 齊嬸子也不耽擱,徑自道:“我要在這院兒裡砌一道墻,分成兩家。” 話音剛落,就緊張地緊盯著對麵,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回答。 沒想到,對麵的人兒隻是微微點頭,說一聲:“好。” 齊嬸子一怔。她真真兒沒料到她能答應的這樣快。 怕不是沒聽清?還是誆她的? 便拿眼仔細去看對方的神色,辨別是真是假。 對麵的小女子端端正正地坐著,兩手交握放於身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白生生的俏臉上清清淡淡的,一點兒別的意味也看不出來。 齊嬸子一時有些猶疑,便又問道:“院子的事你可知道了?你外祖母可是跟你說清楚了?” “說清楚了,我都知道。” 對麵的小娘子聲音溫溫潤潤的,不緊不慢:“這本是我們家的院子,我們沒有房契,不能證明是我們家的。” 齊嬸子的臉驀然一下紅了。 她雖是已然預料到小娘子興許會這樣說,也已是想好了說辭,可是事到臨頭還是難免要臉紅。於是便隻得強自定定神,道:“官府自是要認契書的,若是真的有,我便立刻搬出去。” “嗯,您說的在理。” 小娘子輕輕點頭,聲音一絲兒不變,道:“隻是若是砌墻,要把這丁香樹留在我這邊,大門也是。且,還要在我的這邊再新起一間茅廁。” 大門要留在她那邊? 齊嬸子一聽便皺起眉頭。茅房的事她倒想到了。倉房在西邊,茅房在東邊。若是讓小娘子每日裡跑到他們這邊來上茅房,別說她,就是自己也是不願的。砌一個也是應該的。可是這大門,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於是她便商量道:“我大兒要考舉人,將來還要做官的。這大門能不能留給我這邊開?我再在你那邊給開一個小門,錢兒都是我出,保小娘子滿意。” 對麵的小娘子聞言看著她,纖長的眉毛微微帶起一個小波紋,想都不想便是搖頭:“不行。” 緊接著又淡然道:“若是不答應,便不能砌墻。” 齊嬸子愕然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