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程木槿從東市回來的時候,順便拐進了西市去。齊勝跟她說過今日交繡品的事,他要陪著他娘去,程木槿便順腳過去看看。 齊嬸子為了大兒做事未免縮手縮腳,齊勝雖是膽大靈便卻難免一時沖動,郝掌櫃不是一般奸詐人物,她便送佛送到西,過去看一眼吧。 趕上更好,趕不上也無妨。 很快到了繡品綢緞莊。 遠遠便看見店門口正正圍著兩圈人。 程木槿先看到人多的那一圈。 那是圍著齊勝的。 少年人站在店門旁邊兒的石臺上,手裡舉著一塊四四方方手帕大小的布。周圍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兒中年婦人,皆是指指點點地盯著那塊被少年人拿在手裡的布,一臉的羨慕驚奇樣子。 程木槿不由暗自點頭。 這樣也好,大大方方亮出來,那個姓郝的尖酸婦人就是再有什麼上不得臺麵的小動作也不好施展。 她再去看另一圈。 另一圈則是擠在店門口,悄默聲兒地望著裡麵不錯眼地看。 程木槿慢慢走過去,到了近前先看一眼那塊布。 灰撲撲的布麵上繡著兩枝花。一枝開的正艷,一枝是個花苞。 程木槿隻看了一眼就瞧明白了,和她想的一樣,是那種她教給的新針法繡出來的樣子,半點兒不差。 她以前見的都是經過歲月侵蝕的模樣,現在這樣鮮亮亮現繡出來的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多看兩眼。 兩枝花兒都是粉紅色,針腳細密整齊,花瓣層次分明層疊,花苞圓圓團團絨絨,真真是鮮靈好看。 程木槿不由贊嘆齊嬸子好手藝,怪不得大姑娘小媳婦兒們眼睛離不開,就是她也瞧住了,移不開眼去。 大姑娘小媳婦們議論紛紛。 一個說:這花兒真好看,跟真的一樣,咋繡的呢? 那個說:可不是好,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繡的這樣好的,就是聽也沒聽說過。 又有一個說:咱們好好瞧瞧,這個應該不難,好好想想興許就繡出來了。 齊勝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婦兒這樣圍著看,麵上是看不出絲毫害臊,大大方方地站著,可就是臉繃的板板正正的,一副認真模樣,耳朵尖也有點兒紅。 他一打眼兒便看到程木槿,於是就沖著她微微點頭,隻是眨了眨眼睛,卻沒言聲。 程木槿也是微微頷首,眼睛就又朝著門裡麵望過去。 卻見齊嬸子和郝掌櫃正站在鋪麵當中間。 齊嬸子手裡撐著那塊紅錦綾,郝掌櫃看。 矮小的郝掌櫃一臉震驚,臉上的粉都遮不住,三角眼瞪得老大,一根手指指著那塊紅緞,隻是一個勁兒地說:“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她們史家最好的繡娘都修補不好,怎地一個接零活兒的窮酸婆娘就繡成這樣?還是自己從沒見過的樣式針法?這怎麼可能? 莫不是她眼花看錯了,其實隻是在上麵搞了鬼,卻冒充繡上去的? 郝掌櫃一想到這種可能,立時便是又貼近了去瞧,隻盼著能再瞧出一絲端倪來。 可惜,最後卻是讓她失望了。 那花兒還是鮮靈靈的好看,那魚還是活潑潑的俏皮。一丁點瑕疵都沒有。 這怎麼可能? 郝掌櫃目瞪口呆。 那天那兩個婦人也站在旁邊跟著看,臉上也是不可置信。 其中一個就伸出手去要摸,卻被齊嬸子攔住了,她粗胳膊一揮,硬生生把那婦人推出去好幾步,差點打個趔趄:“莫要上手,摸壞了你可賠不起。” 那婦人頓時惱怒,就要還嘴,可看看郝掌櫃,還是忍住了。 這緞子多麼金貴她可是知道,萬一真是有了別的說法,她可是真賠不起。 齊嬸子料理了多事婦人,又轉向郝掌櫃問:“如何?郝掌櫃可瞧仔細了?可能交活兒了?” 她的話音兒平平淡淡,可是聽在郝掌櫃耳朵裡卻是分外刺耳,似是在嘲諷她的無能。 郝掌櫃粉撲的白白的臉麵頓時一陣赤紅,像是比那天齊嬸子的還要紅上許多。 她心裡極是惱恨,臉上就是陰晴不定,待要說話,抬眼卻是看到外麵的人群,不由又生生忍住了。 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