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 雙獅大街,永寧侯府,榮泰院。 晌午。 容太夫人坐在敞廳裡理事。 大大小小的婆子們都屏氣凝神站在敞廳外麵的臺階上排成一排,悄默聲兒地等著。 剛剛平姑姑進去挨了訓斥,大家夥兒心裡都有數兒,這是因著崔姨奶奶那邊又送了節禮過來。 且,跟著的領頭的婆子又哀求著要當麵向太夫人請安。 平姑姑自是不答應的。 這是每年都要有的一出兒。太夫人也早就吩咐過,讓她回去稟報崔姨奶奶,說往後無論什麼節日都不要送節禮過來,更不要派人來請安,她受不起。可崔姨奶奶就像是沒聽到一樣,四方八節的,每一次都不落下,都要送節禮過來,且還要請安。 可把太夫人氣的,可也是沒脾氣。 大戶人家的規矩就是這樣。 節禮送來了就沒有還回去的道理。且太夫人又最是好強要麵子,難道還要還回去讓滿京城裡的媳婦太太們笑話,說老侯爺都已經沒了,還臨走前把小妾分出另一門過去了,以免得礙著她的眼。她怎地還偏心眼子小,硬是要當別人主母,想著拿捏小妾作甚? 人言可畏。 太夫人也隻得收下,可是這氣卻是忍不住還要生。 偏平姑姑是內院大管事,又不敢不稟報,這不就成了受氣筒了? 整個榮泰院裡鴉雀無聲,就能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這時隻聽門簾一響,又一個婆子滿麵慘白地跑了出來,眼神兒也不敢跟眾人對一下,就是急慌慌地小跑著出了院門。 眾人又是麵麵相覷,又匆匆低下頭去。暗暗戒備著一會兒該怎樣回話,才不至於被太夫人訓斥得太厲害。 這時便聽得院門處又有腳步聲匆匆走進來。 眾人抬頭一看,就是一愣:徐姑姑怎麼來了? 徐姑姑不理會眾人,急匆匆快步來到臺階下,對著守門的珍珠露出一個笑來:“原來今兒是珍珠當值,還請珍珠姑娘進去稟報太夫人,就說我有急事兒稟報。” 珍珠就是福身一禮,笑著道:“原來是徐姑姑過來了,您且先等著,待我進去稟報。” 說罷就挑簾進屋。 徐姑姑臉色卻是一暗,心中啐了一口:小蹄子好大的架子!大老遠就看見老娘進來,卻跟沒事兒人似的,還得老娘先跟她說話,真真兒是狗眼看人低了。 自那日因紫檀的事被太夫人拿話點撥後,太夫人就很少宣她進院子裡來了,說是讓她顧著紫檀的婚事,趕緊操持著,莫要分了心思。 徐姑姑這是有苦說不出,也隻得先操持著把外甥女先嫁出去再說。 這會子正尋思著找個口子再進來湊湊,這不,這回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信兒,正當便宜,便連忙跑進來稟報了。 片刻後,珍珠重新挑簾兒出來,一手挑著琉璃彩珠門簾兒,一手讓她進去:“徐姑姑快進去,太夫人叫您呢。” 徐姑姑笑得眼睛都彎了,對著珍珠點點頭,快步進了屋裡。 輕手輕腳地向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放下茶碗,淡聲道:“起來說話。” “是。” 徐姑姑連忙應聲,規規矩矩地起了身。 她滿麵帶著小心的笑,恭謹道:“回太夫人,奴婢有一樁事兒要回稟太夫人。” 說著,就拿眼覷站在一旁的寧香和另一個新提上來的大丫鬟芍藥。 太夫人便擺擺手。 寧香和芍藥連忙福身退出了屋門。 直等到珠簾又放下,徐姑姑這才悄悄又往前湊了幾步,來到容太夫人身前,壓低聲音道:“太夫人,奴婢聽說舒家也給侯爺單獨送了節禮呢。” “嗯?” 容太夫人聞言目光一凝,看向徐姑姑。 徐姑姑連忙又往前湊了湊,繼續道:“是先夫人的弟弟親自送過去的,沒有來咱們府上。說是今年進了學,為著侯爺推薦的先生好,特地過來感謝呢。” 說到這裡便深深低下頭去,不再言聲。 容太夫人沉著眼睛又拿起茶碗,慢慢啜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