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看著麵前的小娘子。 秀美平靜的麵容上絲毫不見慍色,既沒有被離斷出家門的憤怒哀怨,亦沒有即將奔赴不可知前程的傷感憂懼。 她隻是像往日裡他曾見過的那樣,那麼清清淡淡地平靜著她安然的風儀,言罷輕輕退後兩步,側身讓過。 一派從容鎮定。 齊鳴不由心中一動,略一猶豫,想說什麼卻又忍住。 不,他現今還沒有資格對她說什麼。 他握緊雙拳,旋即轉身對程信施禮告辭:“如此,伯父一路平安,鳴告辭了。” 程信雙手一抬,略一回禮,敷衍道:“賢侄慢走。” 他心裡對這個齊家老大來給臭丫頭送行著實厭煩得很,一心裡隻想著把他打發了好早早上路,著實不願和他多話。 齊鳴麵色不變,轉身前行。 待行得幾步後,卻又頓住,轉回身來。 向著後方的驛亭處望去。 此處驛亭因是出京必由之路,可通四方八城,故修建的十分氣派闊大。 此時亭上隻有一人。 青色緞袍,白簪束發,負手立於亭上。看到齊鳴望過來,便迎上他的目光。 齊鳴被那威嚴俊美的鳳目一盯,隻覺心中一凜,眼睛便不由要往下閃避。 可他隨即心中又是一股傲氣升起,淡藍袍袖下麵的手不由握緊,又是立即抬起頭來,直視亭上,對著那男子微微一笑。 那俊美鳳目沉穩的毫無波瀾,亦是對他微微頷首。 齊鳴目光便又轉向一旁站在道旁的一對女子。 心中滋味莫名。 他是極聰明的人。 昨日弟弟突然急慌慌跑來書院找他,說了程娘子今日回平州府的事,尋他拿主意。 齊鳴震驚之餘,亦從其中聽出許多不解之處。 這多時日,他一心攻讀,已是許久未有歸家,沒想到竟是發生了這樣大的事。 她竟是要走了…… 這裡到底還有何他不知曉的,是娘和弟弟都瞞著他的? 顧不得多想,他便詢問弟弟其中詳由,可齊勝卻是一開始支支吾吾不講,到得後來看著實應付不過去,就直接言明,說這是他程姐姐的女兒家事,他不能講。哥哥若是想知曉,就等他自己見了程姐姐去打問便是。 他隻央求著他給拿個主意,不要讓程姐姐走。 齊鳴最知這個弟弟的性子。雖是敬著自己,可到底心裡有些不服氣。如今對他程姐姐,若論敬服,還要越過自己這個親哥哥去。他既不肯說,那便是無論怎樣也是一定不會說的了。 於是他便不再問。 隻是,他亦告訴他,他程姐姐要走,他們如何攔得住?那到底是他們的家事,他們又算何人? 弟弟聽了很是喪氣,又牢騷許久,最後兀自賭氣睡了。 至於他自己,則是一整晚坐在桌旁,隻看著那忽明忽暗的燭火一直到清晨。 待得他們兄弟二人隨著剛開的城門來到驛亭時,卻看到有人竟是早已於自己之前來到驛亭等待。 且,竟是有兩撥人。 雖是那兩個女子和那個男子並未站到一處,可依他看來,那兩個女子卻定是那個男子的下人從屬無疑。 亭上男子麵容俊美異常,卓然而立,淵亭嶽峙,渾身充滿不可抗拒的威儀。 齊鳴雖未入仕,可卻知養移體居移氣的道理,自是心中明了其人一定身份尊貴,絕非平凡人等,是以一直時時留意注目著,心中反復思量。 待到程娘子來到驛亭,他再看那男子的神態行止,便立時斷定他亦是來為程娘子送行的。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時候來到這裡,隻為著送一個隻是在鐵馬橋巷賣燒餅的小娘子…… 且,他的那兩個下人中,其中一個還帶著包裹…… 齊鳴心下微沉。 無端想起那次家中出過的賊盜禍事。 ……以及後來官府那樣快速的辦差結案。 他當時之日隻覺過於順暢,也曾私心裡想過或是因著自己的緣故,可現今看來,或許,或是他想多了。 齊鳴心中微澀地轉過眼去。 不想眼前便又出現程信那不耐煩的一張麵容,他心神頓時又是一凜,剛剛沉下去的一口氣就又提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