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信程老爺是實在忍不了了。 怎地?這是還嫌他在路上忍得不夠?現今到了他自家的地盤上,還要讓他忍不成? 不過一個買來的小丫頭,就是侍候人的。怎地?就是因著他手裡沒攥著契書,就不把他瞧在眼裡了?竟敢當著這多人麵給他沒臉! 沒眼色的死丫頭! 信不信他想個法子整治死她? 衙門口裡多的是收拾人的手段! 程信恨的心口疼,眼都紅了,當下不管不顧揚手就要把銀角子砸過去。 可手還沒抬起來,就被那個更可恨的搶了先。 隻見他以前的閨女現今的侄女,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蹲了蹲身,又對小丫頭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那小丫頭就連忙應了一聲‘是’,伸手快快取了銀角子,轉身就出門去了。 程信手裡一空的功夫,這人影兒就沒了。 他伸出去的手半舉著,氣的險些忘了收回來! 當下隻覺著滿屋子裡人的眼睛都像刀子似的紮在他心口上。 直紮的他心肝肺都血淋淋的疼。 程信此刻真是無比後悔把這死丫頭那麼早就過繼到那死去的兄弟身上了。 若此時她還是他自家的閨女,他是說什麼也要上手打過去的。怎地?老子打閨女這是天經地義!誰也管不著! 打死也管不著! 可苦就苦在:如今這丫頭已是被遷出了他的戶籍,雖開出的過繼書函還沒落定到東寧衙門,她也還不算是他正式的侄女。 可這也隻是暫時的,她和他心裡都明明白白的:這都是早晚的事兒。 程信不怕別的,他就怕他要是真敢動手,這丫頭就敢當麵給他嚷出來她現今不是她閨女了,是他侄女! 莫說是她剛剛一句話沒說,還給他施了禮,就算是她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真給他沒臉了什麼,他這個當人二伯的,再不高興,也沒有當著爹娘的麵打自家死去兄弟女兒的道理! 程信隻要一想到這丫頭冰著臉說著這些給他沒臉的話,就渾身直冒涼氣。 這丫頭狠吶! 那張嘴比刀子都厲害,隻恨不得能把人刺出血來。 他過繼自家親閨女這事兒說破大天去也是不好看,他可不能再讓她搶了先說了,把理都歪到她自家那邊去! 那他爹可真要大鞋底子抽死他了! 那可咋辦? 這是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老鼠掉風匣裡,兩頭不得好啊。 程信心裡憋屈的要吐血。 他就狠狠瞪著那丫頭。 恰那丫頭這時也看著他。 程信就看見她輕輕眨了眨眼睛,就又微微施了一禮。 輕聲道:“二……” “行了!” 程信本就一直提防害怕著,此時一聽‘二’字,立時就是心裡一激靈,立馬高聲打斷她。 “長輩們說正事要緊,你也消消停停的,等事兒辦完全了,想說什麼再跟老人說,這會兒說不合宜。” 說著就是瞪著那丫頭硬擠出一個笑紋路:死丫頭莫張狂,別當我怕了你。要把老子惹急了,真敢把你現下就帶回去家法懲治! “是。” 那丫頭似是被程信的眼神嚇到了,乖巧地輕輕低下頭去,應了聲‘是’。 程信正鬆一口氣,卻不防她又抬起頭看過來,也對他露出一個同樣的笑模樣來。 這笑花兒一樣好看,可滿屋子裡隻有程信一個曉得,她這就是告訴他,她不怕他,她隻是暫且放他一馬罷了。 孽障! 程信剛剛好不容易咽回去的那口血險些直接噴出來。 這若是沒旁人在,他對天發誓他一定打死她! 可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眼下不行啊。 程信想著他的前程富貴,硬生生把血又咽回去。 在衙門裡當差幾年練出來的厚臉皮派上了用場。 他告訴自家:不怕,我能忍。 長遠路上那些也忍過來了,現今就再忍忍!絕不能讓那丫頭得了由頭再鬧騰著回去!也絕不能讓家裡人瞧出什麼不對來,不要這個禍害! 程信拳頭攥得死緊,憋氣憋的臉紅脖子粗,身子還微微抖上了,可麵上竟還是帶著一絲笑模樣。 屋子裡靜悄悄的,他那一身綢緞袍子的簌簌聲就聽的清清兒的。 老程家幾個媳婦孩子,都被他這副怪樣子嚇到了。 這咋,這都氣的抖身子了,咋還笑上了?瘋了? 程小花更是捏緊了手指緊緊攥著,咬住了唇兒。 二伯氣不氣她管不著,她氣才是真的。 剛剛兒剛回來的這個沒穿補丁衣裳,穿的好她就眼紅的要命,也覺著自家這一身兒補丁落補丁的衣裳礙眼,在大日頭底下明晃晃的刺眼睛,可那她也忍了。 娘說的對,她指不定將來還要靠著她二伯呢,不能讓二伯覺著她小家子氣,為了一件衣裳就眼紅自家姐妹,不讓人待見。 可,現在這是咋著? 那個小丫鬟竟是不聽二伯的?隻聽那丫頭的? 為啥? 那不是服侍他們一家子的,竟是單個服侍她的? 她竟還有個貼身服侍的丫鬟?像大戶人家的富貴小娘子一樣? 程小花這眼瞅著,心裡就也跟針紮了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