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爺子拿著旱煙袋的手也頓住了。 這咋回事? 老二咋氣成這樣還能忍住?咋他和他這個閨女還看著跟仇人似的? 難不成這就是他硬要把閨女送回家來養著的緣故? 程老爺子心裡頓時不高興了。 對兩頭兒人都生氣。 一頭兒是他兒子。 那咋,老二再不好,那也是他兒子,爹娘兒女,那都是人倫天道,哪兒有這樣對自家親爹的? 這閨女咋這沒孝道? 一頭兒是這孫女。 適才他隻顧著生老二兒子的氣,還沒來得及上眼瞧旁的管旁的呢。 咋,這是還給她配了個丫鬟侍候著?小丫頭還隻聽她一個人的,連一家之主的話都不聽了? 這兒子咋回事?咋當的爹? 他咋沒想到,他那個心眼子多的像麵篩子,從來不肯吃虧的二兒子,竟然也能辦出這樣糊塗的事兒來! 還是被他自家親閨女擠兌的。 這是養了個什麼閨女? 這是養的閨女還是祖宗? 程老爺子越尋思越惱火,也越不待見這個新家來的孫女。 於是當下就又磕了磕旱煙袋,要張口代兒子訓斥這個丫頭一頓啥叫孝道。 可這一抬眼,卻正正好好看到那個丫頭的樣子,這到嘴邊的話就不知怎地又沒說出來了。 高高瘦瘦的身量,挺的筆直的背脊,洗的發白起了毛邊兒的衣裙,低低垂著的臉兒。 整個人疊著手兒規規矩矩地站著。 程老爺子眼裡心裡,就是再不待見,可也再找不出一丁點不規矩本分的樣子。 這丫頭……倒是不像個張狂的。 程老爺子自認還有幾分識人的眼力,這心裡就又有些犯尋思。 正這當口,門外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就傳進來:“娘子,奴婢回來了。” 聲兒到了,人卻是沒進來,隻在門簾子下麵露出半截兒平平整整的衣裙。 老程家滿屋子都直打愣怔。 話兒說的,他們活了一輩子,還沒見過這樣的規矩呢。 這怕不是大戶人家的太太奶奶們才講得起的大規矩吧? 此時,就見那個一直微微垂頭站著的人兒輕輕抬起了頭。 淡淡對著門簾兒那邊瞄了一眼,垂著長眼毛說了兩個字:“進來。” 之後,就又重新低了頭。 隻留下一頭黑鴉鴉烏亮亮的頭發,晃得程家人眼暈。 “是。” 門簾外麵的小丫頭就又是脆生生應了一聲,這才一挑門簾進了屋。 她手裡挽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包裹。 進門先對著那個站著的人兒蹲了蹲身,叫了一聲‘娘子’,這才又對程信蹲了一個半禮,把手裡的包裹放到一邊兒炕上。 然後又轉身蹲禮。 恭敬道:“娘子,奴婢已把您的包裹行李都分開歸置好了。” 被稟報的高高瘦瘦的小娘子便微微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道:“你再去把那個大紅花的包裹拿過來。” “是。” 小丫頭忙答應一聲,又一曲膝,快步出門去了。 從始至終,這主仆兩個都仿似這屋子裡都沒有旁人,隻得她們兩個一樣自在! 老程家一家子眼裡瞅著,也隻覺著自家才像是外人,渾身不自在! 他們莫不是迎回來一尊佛,往後就都要這樣過? 娘唉! 隻是還不等他們尋思過味兒來,那個小丫頭就又返回來了。 還是剛剛兒那樣在外麵先稟報了,還是等了吩咐才進了屋子,還是恭恭敬敬地先施了禮,這才把手裡的包裹雙手捧著給自家娘子過目。 高高瘦瘦的小娘子輕輕瞭了一眼那個大紅包裹,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低低嗯了一聲。 吩咐道:“放到炕上去。” “是。” 小丫頭恭敬應了一聲,雙手捧著包裹,跟炕上另一個先前的包裹挨著放好,這才手貼著裙子邊兒,一點聲兒沒有地後退著回了自家娘子身後,垂頭站好。 老程家人眼睛都看直了。 是,他們自然猜得到那一先一後兩個包裹是乾啥用的,不就是給他們帶的禮嘛,這都是常理兒,錯不了。 這要是擱往常,他們心裡可不是就要先尋思尋思裡麵裝的是啥,可這次,他們還真顧不上。 為啥? 還不就是這新回來的人給鬧得! 話說的,他們哪見過這樣的啊! 就連跟著雜貨鋪東家在外麵跑了好幾年的程老爺子都沒見過,都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隻不過,他到底見得多些,不像其他家裡人那樣,隻會覺著不自在,其他的都不尋思。 他可是知曉,這規矩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就是普通富戶大商家都沒有這樣嚴的規矩! 這得是啥樣人家才能調理出來的下人?縣城裡的大老爺家的小娘子都興許比不上吧! 兒子能有這本事養出這樣的閨女? 還是入贅的人家就是這規矩? 要是這規矩,那為啥那小丫頭不聽他的?隻聽他閨女的?這都是啥理兒? 還是這裡麵有啥事是他兒子瞞著他,他不曉得的? 程老爺子人老成精,這會兒再看他兒子那張憋屈的馬臉,心裡的惱火就變成了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