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孝順懂事,程何氏聽著沒有不歡喜的。 可聽著心裡舒坦歸舒坦,臉上卻還是假意生氣,一把抻過孫女的手,把她又按回到炕沿上坐好。 怪她禮太多,想的也恁多。都是一家子,她又在城裡住慣了,家裡人都曉得,不會有人說嘴,咋那多心呢?炕他們過幾天也燒上了,不在這兩天上,就擎讓她這樣過著吧。還有,她那幾個私房錢又能有多少?她如今是一個人,沒個傍身的錢兒還能行?她隻管自家留著攢起來,等著明年開春做嫁妝吧。 程何氏說到後一句嫁人,就仔細看著大孫女的臉。 在看到她臉上淡淡的,一丁點兒沒有旁的小娘子聽到嫁人的嬌羞時,心裡就是嘆氣。 她就又在心裡轉了一個個兒。 拉住大孫女的手又安撫了幾句。 這才慢慢把話兒轉到她和老二兒子身上去。 說是因著事情起的急,她二伯又著急回京裡去,這許多事兒和話兒便沒有說清楚。現今這個過繼的事兒是完了,有了空閑,那她能不能跟自家這個當奶的念叨念叨他們以前的事兒? 程何氏的話剛一說完,就覺出握在手心裡的那隻手頓了一下,然後就輕輕脫了出去。 她忍不住就是心裡一驚,生怕是自家的話說的哪裡重了歪了,讓這個大孫女兒生了疑心了。 就忙抬頭去瞧。 卻見坐在自家對麵的人安安穩穩的,還是原先那副模樣兒,白生生的小臉上連個眉頭也沒皺一下。 沒生氣就好,沒生氣就好。 程何氏這一顆心才算放下。 這時就聽得對麵她的大孫女道:“多謝祖母心疼孫女兒。孫女知曉我那個二伯定是跟祖父母說過什麼的了,事情到底如何你們二老也應當都清楚明白。既是這樣,按道理,祖母不該再問孫女的,可您既是問了,孫女便隻有感激不盡的。” 說著,就是對著程何氏微微福禮。 程何氏看著她,心裡不知是啥滋味。 又聽她繼續道:“隻是,還請祖母恕罪,您關心孫女是真,可孫女不能遵從也是真。非是孫女不願意相告,隻是有些話確實是不便宜說。常言道子不言父過,又說兒不嫌母醜,若是有什麼家醜,總該是留在自家裡的。且,我現今既已離了那個家,那麼那一對便變成了我的伯父伯母,於情於理,也沒有侄女言道叔伯是非的道理,還請祖母諒解。” 說著就是抬起眼睛看著程何氏。 程何氏看著孫女兒那雙一眼望到底的清亮亮的眼,不知怎地,這眼眶就濕了。 她也是過了大半輩子的人了,聽過見過自己經過的事哪裡會少?又怎麼會聽不出這話音裡的苦處來? 說什麼兒不嫌母醜,說什麼那都是伯父伯娘,作為小輩兒不便宜說,那都是沒辦法尋出來的借口! 這孩子就是人性好啊,這是不想在她這個做人娘的麵前數落自家兒子的錯處落她的臉哪! 可話說回來,這話音誰又能聽不出來?這話裡藏著的都是苦處難處,直叫她聽的心酸。 她都不用想,自家那個老二兒子和他找的那個後婆娘,對這個孩子都做了些啥!唉,真是作孽呀! 程何氏一直打嘆息,就伸手過去又拉住自家孫女的手揉了揉。 哽著聲道:“好孩子,好孩子,不用說,不用說了,奶都曉得。唉,就是苦了你了。” 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 忙是頓住,停了一會兒,這才硬生生把眼裡的淚咽回去。 又接著道:“聽奶的,以前的都忘了吧,啊?往後可好了,你來了咱家,是咱家人了,是你奶你爺的親孫女,是我老程家的人,任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就是跟奶和爺過不去,你盡管跟奶說,看奶怎麼收拾他!” 坐在對麵的人兒聽到這裡,原本沉沉靜靜的兩隻眼便動了一下,定定盯著程何氏瞧。 程何氏尋思著這孩子怕是在家裡被那兩口子欺負怕了,不敢信人了,就連忙對著她使勁點頭。 “奶說的都是真的,你爺也跟奶想的一樣。有啥委屈一定別憋著,不管誰欺負你,你都跟爺和奶說,我們一定給你做主。” 對麵的人就又定定瞧了程何氏一晌,這才輕輕地嗯了一聲‘是’。 就這一會兒功夫,可把程何氏緊張的,後背都出了一層汗,直到聽到孫女應了這一聲兒,這才出了一口氣,忙又拍著孫女的手念叨了一句‘傻孩子’。 緊接著又念叨了一句‘好孩子’,忍不住自家也是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