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多精乖的人,一看他娘那架勢,就曉得咋想的。 其實他心裡也過意不去,覺著太少了,要不怎麼遲疑了這好半天才說出口的。 於是他就連忙又說:“爹,娘,我嶽父說了,這銀錢不用還的。” 可不是不用還咋的?明明心裡不樂意借給,可又不能明著說,隻得拿個五兩出來意思意思,再說了這樣的話,誰還不曉得就是瞅著老程家沒這本事還銀錢出來堵人嘴的?這樣裡子麵子都有了,卻是拿老程家當討飯的了。 程老爺子和程何氏老兩口心裡都明鏡似的,可氣歸氣,那又能咋辦?老兒子現如今靠著嶽父過日子,他們這邊要是真說出個啥來,那不是讓兒子更難過? 於是程老爺子就對老兒子說:“行了,我曉得了。你回去替我跟你嶽父說一聲,就說多謝他了,等我們手裡有了一定還。” 程智聽了心裡就更難受了,就抬起頭,對他爹說:“爹,您也別瞞我,我都曉得,您這就是嫌棄給的少了。” 說著就伸手從袖袋裡掏出一塊銀角子,又從另一邊掏出一小塊兒銀角子,一並放到一旁的炕桌上。 “這個是那五兩,這個是我自家攢的。都是零碎的,我也換成銀角子了,也有二兩多,您也拿去。” 程老爺子看了那一小塊銀角子,就抬頭看兒子:“你還咋個有私房錢?媳婦不知曉?” 程智就先點頭然後又搖頭。 “小豆他娘興許知曉,可她也曉得我有時要出門參加個詩會什麼的,身上總不能沒有一點銀錢。” 程老爺子就點點頭,叮囑兒子:“你住在嶽父那裡,凡事兒還是得多尋思尋思,莫要為了這些事兒傷了和氣,鬧得家裡亂了。” 程智就說:“曉得了爹,小豆娘賢惠我也會對她好的,不會做那些不好的事情。” 程老爺子見兒子心裡都明白,也就不多說,隻是嘆口氣,皺著眉頭繼續抽旱煙琢磨。 程智知曉自家實在幫不上大忙,隻拿回五兩來,也是著實過不去,就又問他爹,他二哥和寶桂可捎信兒回來了?他們能拿多少出來?爹和娘自家又能出多少? 程老爺子就告訴他,那倆還沒信兒,自家也隻有十多兩。 咋就這麼點兒?這差的也太多了。 程智就也跟著犯愁,琢磨了一會兒,就又跟他爹他娘說,他可以跟以前的同窗再借點兒,興許能再湊個十來兩出來。 現今的十來兩聽在程家老兩口耳朵裡都沒啥心勁兒了。 可是不管咋的,這也是兒子的一片心。程老爺子就說好,又叮囑他說是能借就借,不能借就算了,莫要他為了銀錢傷了同窗間的和氣。 程智就說曉得了,他也是估摸著看能借的借,至於那些不能借的,也不會去開那個口,免得他自家難為情不說,別人也為難。 程老爺子知曉自家這個兒子做事拎得清,也就不多叮囑他。 現今這家裡這個樣子,他們也就算了,都是窮莊戶人,一眼望得到頭的日子,這輩子咋蹦躂都是這樣了,可不能為了他們再拖累了老五,把老程家最後的念想再折騰沒了。 三口人就又說些話,說著說著,程智就問起他四哥怎麼樣了?他聽捎信兒的人說他四哥安穩了,就回來著急著問還債的事兒,這還沒顧得上去瞧他呢。 程何氏就跟他說他四哥好多了,她今兒還過去瞧過了,多虧了他大侄女槿丫頭給的那個藥粉管用。要不然本來家裡就欠了一大筆饑荒了,這要是再添上一口病的起不來的,那這日子可就更沒法過了。 程何氏說著就又紅了眼圈,念叨起他家老四真是命苦,咋攤上這樣的倒黴事兒了。 程智聽著就看著他娘他爹的臉色,尋思了一小會才說,這事兒也是趕上了,他們老兩口也別太著急了,這也不能怨怪槿侄女,那事到了那份上了,那不認也不行,也莫要讓那些小人看輕了咱們老程家。咱們家是窮,可也不能讓人戳著脊梁骨罵無賴不是? 又說,那盆花砸了也就砸了,左右根也壞了,就是留著也是個變成枯葉子扔了,看著還添堵。倒不如當著夥計的麵兒砸了,讓那個小人也落不著好去,還出了心裡的一口氣。 他倒覺得這事兒辦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