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不該走的都走了,屋子裡一下靜下來。 這時候,一直被遺忘的程小丫從角落裡出來了。 小丫頭咬著手指頭,眼裡含著兩包淚,一邊小聲喊著‘娘,姐姐,爹爹’,一邊跌跌撞撞地追著往門外跑。 小丫頭嚇壞了。 程木槿正要跟出去,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的墨枝便從一旁小跑過來,護著她給送回去了。 程木槿便頓住腳步,關好了房門,轉身回來。 她徑自來到程何氏跟前。 輕輕拉起老太太的手,柔聲說:“祖母莫要難過,不過是分開過罷了。雖不在一口鍋裡吃飯,可還在一個屋簷下住著呢,又沒有分宗,大伯父也還是您的兒子,這個誰也改不了,您不必太憂心。” 程何氏事情到後半截就一直沒再言聲,隻是木著臉坐著聽,人都難受的麻了,這時聽到大孫女的話,這眼淚卻是又忍不住落下來了。 喃喃道:“唉,我的個傻孩子呀!那可不光是不在一口鍋裡吃飯的事兒,那,那……唉,你倒是心寬。” 說到這兒,老太太再說不下去了。心說可不是咋的,要是不心寬,咋能說出那樣的話來?老大那還是親兄弟呢,一看這大筆饑荒還不起,當下就不乾了,就是孝道名聲都不要了也死活要分家。她倒好,一個當人侄女的,還是個回來沒幾天的小丫頭,就敢直沖沖往上沖,當著一大家子麵兒說要幫著還債,這不是傻,是啥? 程木槿卻是微微搖頭。 她隻求問心無愧,至於旁的,想多了都是浪費心力。她還有很多想做的事要做,沒時間浪費。 隻是,有件事還需問明白了,若不然事情辦完了,可卻落得個討人嫌棄的下場。她雖並不在意,可也不想一片真心枉付與不懂她的人。 於是,程木槿便微微低了頭,輕聲問:“祖母,您可怪我?我這一回家來,家裡就一直不停地有事,難得消停,您是否覺得是孫女回來才這樣的?” 啥? 程何氏聽的一個愣怔,連忙就是搖頭。 反手緊攥住程木槿的手緊著說:“你這孩子咋這傻?這咋是你的錯兒?奶可沒這麼想過。你是老程家的孫女,回自己家來是應當應分的,這家裡出了啥事咋還能怪上你了呢?往後可不興說這話了,再要是說奶可真生氣了。” 程木槿聽著就抬眼看了一眼程何氏,程何氏使勁瞪著她,使勁點頭。 於是她便輕輕嗯了一聲。 又轉頭去看程老爺子。 程老爺子沒言聲,卻也狠狠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磕了磕旱煙袋。 程木槿就曉得了。 她低頭微微一笑,又抬頭對老兩口說:“祖父祖母也莫要太過憂心。孫女說幫著四叔還債的事也不是空口白牙白說說的,那可是要真金白銀的,若是沒有依仗便信口開河,不單是自家過不去,就是那聽我信我的人也要傷心了。祖母祖父且放寬心,孫女手裡有些積蓄,雖是不多,可幫襯著四叔還債還是盡夠的。” 啊? 程老爺子老兩口一聽這話就又打了一個大愣怔。 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心說咋?這孫女手裡咋有這多私房錢?一個小丫頭家家的,咋能有這多銀錢? 程何氏就又攥緊了程木槿的手,著忙問:“丫頭,你,你這說的可都是真的?別是哄奶的吧?你咋有那多銀錢?” 程木槿微微一笑,看著程何氏,一雙眼清亮亮的平和。 “嗯,是真的。祖父祖母莫要擔心,也莫要以為那是孫女的傍身錢不能動。在孫女看來,錢財不過是身外物,沒有了可以再掙回來,隻要有人在,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咱們老程家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她不答為何有那些銀錢,卻是反過來寬慰起老兩口來。 哎呦。 那老四欠下了二百兩銀子的一大筆饑荒,這就是天上突然打下來了個大霹靂,直把人打的快活不下去,可倒好,老大又無情無義的,不顧兄弟情分鬧了分家。就這兩出,程家老兩口真是焦心的夠嗆,說句不好聽的,沒倒到炕上起不來就算能撐得住事兒的了。 正沒活路處,突然就聽到大孫女說了這番話,不知咋的,老兩口強撐著喘著的一口氣兒,就一下子又提上來半截,隻覺得心口窩暖烘烘的。 不光是程何氏流了滿臉的淚哭成個淚人,就是程老爺子,平日裡那麼剛強要臉麵的一個人,也一下子眼淚水糊上來,直蒙的眼睛發花,隻顧著看著大孫女對著他們微微點頭笑,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