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腦子急轉,看著程木槿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說,楊縣尊若是想建陂塘,就不能把天旱這件事跟陂塘連上。建坡塘是建坡塘,為的也都是咱家種的新棉花,可不是因著什麼天旱的事兒來的,對不對?”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 程木槿眼裡就帶出笑意,微微點頭。 程智想明白了,可程老爺子卻還是不明白。 老爺子瞪眼看著自家老兒子大聲問:“這是啥話?打井和建那個什麼塘不都是因著天旱嗎?為啥不能說啊?” “爹!” 程智被他爹的大嗓門嚇一跳。 程童生這時候已是把這件事想的明明白白的了。 於是當下就拉著他爹搖頭勸阻道:“爹,您那大聲乾啥?您咋還不明白呢?天旱是啥?那是老天爺生氣了懲治人呢。那為啥老天爺好好的就不高興了呢?為啥不高興?你老活了這麼大歲數,那講古戲文裡頭不是都說過?您老就沒尋思尋思?” 尋思啥? 程老爺子還是沒聽懂,瞪眼瞅老兒子。 程智急得一跺腳,湊近程老爺子,聲音壓的極低道:“爹,您咋還不明白?老話不是都說過嘛,天旱地動發大水,那都是天罰。那可不光是咱們老百姓遭殃,那就是朝廷求雨求不來,那皇上還得下罪己詔呢,那咋的?皇上這麼英明,他老人家有啥錯呀?這不是沒臉麵嗎?您咋還問呢?別問了,這話也不能出去亂說,記住了?” 啥?跟皇上有連連了?還有罪己詔? 程老爺子一聽這話當下就怕了,連忙一把捂住程智的嘴,瞪眼嗬斥道:“閉嘴!瞎說啥?不要命了?” 然後,老頭就轉頭又看程木槿。 “丫頭,是這回事?” 程木槿微微點頭。 程老爺子臉都白了。 程木槿看老人家嚇壞了,便又輕聲道:“祖父別怕,事情不至於的。” 程智話糙理不糙,這緣故也說對了一半。 其實,這件事頗有些復雜之處,目前看來,很是微妙。 其一就是程智說的,忌憚著牽連上皇上,鬧出個罪己詔的事情。 還有第二個,那就是皇上在觀望。 先說罪己詔。 罪己詔一聽就不是什麼好名,甚且對皇帝來說,也可說是奇恥大辱。 皇上那可是稱天子的,就是上天的兒子,專門派下來管他們這些老百姓的。那上天要是鬧災荒那就是生他兒子的氣了。那爹都生氣了,當兒子的還不得趕緊求饒說自己錯了啊?可這道理是這麼個道理,那擱誰身上,誰願意認錯啊?更何況那可是皇上,是全天下就隻有一個的那麼個人!要是個昏君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個明君,這可就冤枉死了。 可這件事情若是發展起來,到最後卻又可能由不得他。 隻因朝裡不缺狂熱的讀書人。 讀書人也分很多種,有讀的明白的,也有讀的不明白的,更有極少數讀魔怔讀傻的。 像程智這種,就是讀的少卻讀的明白的,最起碼知曉天災天旱不是皇上能管得了的,不是他的錯。還有就是讀的好的,比如齊鳴,比如朝堂裡的六部重臣,那就更是明白道理了,不會沒事找出事情來。剩下的,那就是讀傻了的,比如有些動不動就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那些。 最後這一種,程木槿覺得其實完全不配稱讀書人。 程木槿慶幸程智是第一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若是他是第三種那樣的瘋子,那不用說旁的,他說不得在知曉天旱這件事之時,就立刻跑去縣衙裡去稟報楊縣令了,嚷嚷著讓朝廷趕快想辦法,若是那樣,這件事就鬧大了。 可話轉回來,程智不這樣,不代表朝堂上就沒有這樣的人,他還就是有人讀到不正常。就像古往今來那些史書上記載的那些一樣,動不動就鬧出一個死諫來,讓所有人吃驚恐怖兼且莫名其妙:你有事情就解決事情,話沒說多半句,就撞柱子尋死覓活的,這是做什麼? 嗬,說到底,其實一切皆是為了名利啊。 正如某些人書讀得多不假,可卻完全就是入了魔道了,他們這時候就正摩拳擦掌地等著鬧騰呢。 鬧騰什麼? 就是等著濟世安民,名垂青史的機會唄。 就如這次的天旱一樣,老百姓和皇上和正常的朝臣們均是心急如焚,可他們卻是興奮莫名,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留名的好機會。 他們就躲避在角落裡安靜地窺伺,待等到災荒鬧得大了,四處民怨沸騰的時候,就二話不說,也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就直接在金鑾殿上直言:之所以有這樣大的災荒,這都是因著皇上有錯處。那為今之計,如何才能平息這災荒呢?那就需要皇上您下罪己詔,對上天和這天下萬民承認您的錯誤啊! 古人雲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又有‘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古訓,這就是對皇上您的訓誡和教導啊。是以,若是有什麼錯,理應是您這個做天子的第一個出來認錯才對,這就是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