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冰棠安心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很快入夢。 那個像酸菜缸一樣的男人又來了,崔冰棠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小時候她常夢見他,夢裡他總是絮絮叨叨的講故事。 ‘酸菜缸’講的故事大都是關於情愛的,聽起來淒淒慘慘,蕩氣回腸的。任憑哪家小孩被他這樣從小毒害,幼兒園就得早戀。奈何崔冰棠百毒不侵,至今仍單身一枚。 崔冰棠五歲那年,眼看到了中午,全家人圍著她怎麼都叫不醒。送去醫院各種儀器試了個遍,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崔冰棠的奶奶認定寶貝孫女是中了邪。喊崔冰棠小叔叔:“雲錦,趕緊去請老黃太太來”。 鎮裡最出名的神婆老黃太太,仰頭威嚴的掃視了一圈房頂,口中念念有詞的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張網,大手一揮,嘩啦一下把躺在炕上的崔冰棠罩在中間。 隨即,取出根足有三寸長的大銀針。對著崔冰棠纖細的手指頭就戳了進去。 那時,‘酸菜缸’正在講一個男孩的故事,講到精彩處突然停下來問:“你就不能原諒他嘛?”崔冰棠沉默。 他接著說:“嗨,好可憐的,他受了很大的罪,現在又~嗨,這麼久了,什麼恨也該沖淡了吧?” “你倒是說句話啊?我沒把你寫成啞巴吧?” 崔冰棠心裡正琢磨他話的意思,忽覺得一陣劇痛傳來,猛的睜大眼,抬手看見釘在手指上的大銀針。隻覺得痛得心肝直顫,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全家人立刻圍上來:“醒了,醒了”。崔冰棠奶奶熱淚盈眶一手扶著炕沿,一隻手抹去寶貝孫女額頭上的冷汗。 老黃太太淡定的抽出那根銀針,鮮紅的血嘩嘩的順著崔冰棠的小手往下流。 崔冰棠哭的無比淒慘,淚眼朦朧間聽見老黃太太淡然的說:“這孩子啊,是被黃鼠狼附體了,你們家可有得罪黃大仙?” 崔冰棠的小叔說:“啊呀!我下的老鼠夾子前幾天夾到一隻,可我把它放了啊。” 老黃太太說:“這就對了,可是傷到大仙了?” 我小叔叔說:“夾到腿了,看著跑路時候有點瘸腿。 “這就是了。一會啊,我寫幾道符,你們殺隻雞供上,每天拜三拜,等看黃大仙能不能消氣”。 崔冰棠的奶奶取下手上的金戒指塞到老黃太太手裡。老黃太太假意推了推:“唉呀,嫂子,哪能要你的。不用給這麼多的,鄉裡鄉親的。” “快拿著吧,不用每次都那麼麻煩。” 老黃太太呲著一口大黃牙喜滋滋的把金戒子攥在了手裡。 崔冰棠憋著嘴坐在炕沿上,舉著纏著厚厚紗布的手指,她小叔叔一臉愧疚的端著橘子罐頭喂她吃。 崔冰棠的奶奶過來接過罐頭,在崔雲錦的後背上猛拍了一掌說:“去院子裡把柴火劈了,一天不乾正事!”崔雲錦一臉的委屈,拿起破棉襖,正準備出去。 崔冰棠說:“不怨我小叔叔,是那個神仙太話癆了,他又來給我講故事了。他不是黃鼠狼精,那個老黃太~。”還沒等她說完,橘子罐頭啪的一聲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崔雲錦手裡的破棉襖也掉在地上,被罐頭湯浸濕了半邊。 全家人重新圍著崔冰棠細細的問,“那位仙穿著什麼衣服,戴什麼顏色的帽子?” 崔冰棠的奶奶還翻出一本書,裡麵有張崔家老祖宗的畫像,問崔冰棠:“冰棠,你仔細看看,那仙人和這位長的像不像?”。 “不像。他每次來都穿的不一樣。就是喜歡給我講故事。” 老黃太太剛到家又被請了回來。 崔冰棠對她拿戒指的事很是介懷,連帶那半瓶沒吃完的橘子罐頭的賬也算在她頭上。 “夢裡的仙人都對你說什麼了?” 崔冰棠看著她來氣,不願意搭理她。隻使勁用眼瞪她。眼見老黃太太又要瞎掰。 崔冰棠趕緊說:“他說讓我告訴你回家每天抓三隻老鼠擺在你家飯桌上,不然他就把你家錢全搬走。” 結局是家裡窗戶上又帖了一堆符,老黃太太一隻手拎了隻肥兔子,另一隻手拎著一筐雞蛋,喜滋滋的走了。 老黃太太說那仙是黃鼠狼修煉成的,剛剛修成人形,找小孩子來練練人語。關於打傷他子孫這事,黃大仙寬宏大量,小小懲戒了一下。怨氣已經化解,不必擔心了。總之,讓崔冰棠以後不要搭大仙的話,由著他說便是。 崔冰棠心裡罵道:“屁,哪裡是黃鼠狼,有誰見過那樣圓滾的黃鼠狼,而且他也從來不吃雞。老黃太太是個無恥的大騙子。”可誰會信一個小孩。 崔冰棠奶奶千叮嚀萬囑咐:“冰寶啊,在夢裡有人喊你,千萬不能答應。更不要搭那位黃大仙的話。記住沒?不然會被勾走的,再也見不到奶奶、小叔叔了,更沒有橘子罐頭吃了。” 這話崔冰棠聽進去了,時刻謹記著,以後任憑‘酸菜缸’嘮叨追問什麼,她隻管裝聾作啞。 等崔冰棠長大後更是不理他,她猜想‘酸菜缸’可能是她自我意識的一種折射。但是,很快又否定了這種猜測,她堅信作為顏狗的她,怎麼也得折射出一位風姿綽約仙氣飄飄的帥哥吧。 後來,崔冰棠發現隻要努力的忽略他,無視他,他呆在夢裡的時間就越來越短。這樣努力的堅持了幾年,他真的不來了。 沒想到,入住安全屋的第一晚,他竟又笑嘻嘻的出現。“呀,一段時日不見,樣子越發標致了。” 崔冰棠腹誹:“我謝謝你,沒說我玲瓏有致。”照例忽略他。 ‘酸菜缸’靠坐在床邊的地上,摸出個酒葫蘆邊喝邊自顧自的嘮叨:“那兩位真是不容易,不幸又萬幸。還有啊,那根索也練成了,魂都差點碎了,我隻能幫你們到這了。唉~”嘆口氣,喝口酒。突然扭過頭來擠出一臉褶子問:“這人生夠跌宕不?可還滿意?” 崔冰棠心想他要真是神仙,可能也是個不招仙們待見的,不然他總來找自己絮叨個什麼勁,肯定是沒仙願意理他。 崔冰棠依舊呆若木雞看著天花板。他繼續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太小,太記仇”。 崔冰棠翻了一個白眼。酸菜缸一臉驚喜,立刻貼近崔冰棠的臉:“唉呀,我就知道!你能聽見!可真能演,我以為你用什麼方法封閉了聽識,我甚至,甚至還去試探了那個黃老太太,真以為民間有這樣的高手能把你給封了”。 崔冰棠心裡的馬兒在奔騰,最近太愛翻白眼了,一不小心暴露了。乾脆心一橫,扭過頭去與他對視,他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回去。 崔冰棠腹誹:“哼,果然我強敵弱。你腰比缸粗,身沒缸高,我怕你個鬼!” ‘酸菜缸’坐在地上,顫抖的伸出一隻手,在崔冰棠眼前晃了晃。“你還能看見我!”他用手指著崔冰棠,很誇張的:“唉呀呀,你騙的人家好苦。虧我還擔心你原神受損,跑到老君那裡去求丹,從頭到尾你都在演啊,你,你~你你”。 他若不是仙,崔冰棠實在覺得應該佩服一下自己的大腦,是怎麼創造出這麼一號人物來的。要不是看著這張泡發的鞋拔子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單聽這話,還以為是個受氣的小媳婦。 崔冰棠自打懂事後就裝作看不見他,因為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嘛,看見鬼了要假裝看不見。開始她以為他是鬼呢。 ‘管他是神是鬼,今兒豁出去了,非要問個清楚不可。’崔冰棠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又突然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能在夢裡發出聲音,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的問出那句:“你是誰?到底想乾什麼?”,聲音發出嚇了自己一跳。 隻見‘酸菜缸’雙眼含淚,隨即用胖手擼了一把臉,憋著嘴半天擠出句話來:“你當真不認得我?” 崔冰棠心裡哀嘆,嬰兒時,他總來。有一次,孩子睡得正香,一睜眼看見那張大臉附在頭頂盯著她看,嚇得寶寶哇哇大哭。 “我怎會不認得你”。 眼見酸菜缸興奮的小眼放光。 “我打小,你就來給我講故事”。‘酸菜缸’的光熄了,嘴裡小聲嘟囔一句:“還是喝的多了”。 崔冰棠無語,肺腑他:你才喝多了吧。 “姐~姐~”好像聽見崔景琦在叫。‘酸菜缸’立刻起身:“快去吧,我現在可不敢留你。” 崔冰棠剛要走,他又嘆氣:“嗨~我前段時間犯了點事,恐怕一時半會來不了了,你自己保重。” “你也保重”。 崔冰棠身體一顫像是從高處落下,睜開眼,崔景琦正抓著她的肩膀晃個沒完。 “放手!想死啊,這麼使勁搖我。” “你怎麼又睡死過去了,都八點了,起來吃早飯啦。” 八點就喊人起來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