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南書房內桌案上,惠妃遇刺案卷宗: 【三月初六酉時二刻(這日黃昏五點半)惠妃於琉璃宮燒香求神門窗大開,忽而惠妃倒地身亡,隨之一聲巨響。惠妃倒向自南向北,太陽穴處有一指大小傷口貫穿頭顱,另一側傷口足有拳頭大小,死狀淒慘,血流遍地。 禦林軍封禁皇宮,搜查刺客無果。 案發現場僅發現一枚古銅色拇指長金屬錐塊。 一貼身宮女口供:其疑是當今聖上第九孫、鎮北王之子李天仇指使刺客暗殺報復。隻因有傳言說,十年前李天仇的怪病是惠妃暗中請巫術導致,以致於其斷送修玄之路,這才蓄意報復。 經查,惠妃十年前是否請巫術作法暗害世子不得而知,但鎮北王府內確有一名幕僚善用暗器,百步外取人首級,已失蹤兩日,疑似畏罪潛逃…… ……】 這日傍晚,本來正在南書房內閉關兩月的雪皇在看完卷宗後勃然大怒,於關中連下兩道聖旨。 一旨下令圈禁李天仇,此案不破圈禁不解。 一旨責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協力偵破此案,追查兇手,若十日內無果,三司長官提頭來見! 大理寺內,觀火樓院內,三個老頭神態各異。 一個滿臉長髭、身著紫色官服的老頭於院內來回踱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其他兩個老頭都坐在院內的太師椅上,比起踱步的老頭,看起來更穩重些,但從眉間仍然能看出些許愁容。 此時天上的雪已經停了,地麵上的水混著一層薄薄的雪。 地麵上全是長髭老頭的腳印,雜亂無章。 三個老頭分別是大理寺寺卿、都察院左都禦史和刑部尚書,三位司法機構的最高長官,位居二品。 坐在太師椅上的大理寺卿嶽兆南看著手上的卷宗緊緊皺著眉頭。 他知道這案子非同小可,皇宮中輕易出了命案,關乎的不隻是一條人命那麼簡單,皇室的顏麵才是重中之重。 而且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所有線索都指向鎮北王的世子李天仇蓄意謀殺、弒逆長輩。 牽扯到皇室的案子辦起來便不單隻是個案子,其中的玄機也不是他們這種大臣所能破解的了的。 更何況十年前的“東宮事變”,背後主謀至今都沒有著落,案件沒有絲毫進展。 雪皇一怒之下更是連斬數十名朝廷大員,該發配的發配,該罷免的罷免,引發了一次朝內權力的大洗牌。 他這個大理寺卿就是在十年前那次洗牌後上臺的,所以這次的案子不能馬虎,而此案唯一的突破口就在於找到那名刺客。 但這又談何容易! 想到這大理寺卿嶽兆南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你嘆什麼氣啊!”熱鍋上的刑部尚書突然停下腳步,甩著長髭埋怨。 “你急什麼!我嘆口氣又怎麼了。”大理寺卿白了這個楞貨一眼。 一旁的左都禦史龍詩陽充當和事佬,語氣平和道:“兩位兩位,別急。咱們該做的也都做了,皇宮戒嚴,天都城裡裡外外現在也都封了。抓到這個刺客也隻是時間問題,皇宮那麼大,刺客殺完人肯定跑不遠。我估計這個刺客現在還在皇宮之中,就算他腿腳快,不在皇宮裡那也絕對出不了皇城。” 左都禦史龍詩陽倒也是個樂天派,盡管有些愁容,但看不出來絲毫的慌張。 刑部尚書許敬之是個火藥桶,雖然精明但脾氣不算太沉穩,張個大嘴噴著唾沫星子道:“哼!要是事情真這麼簡單,那咱們還在這聚個屁了,早都各回各家了!你們兩個也算是個聰明人,這案子多棘手誰心裡都有數,搞不好還要牽扯出來其他的麻煩!到時候咱們的小命可就難保了。” 雖然刑部尚書的話說的難聽,但其他兩個老頭都下意識地點頭。 刑部尚書這話絕對有道理,不管之前他們分屬何黨何派,現如今他們三個已經是綁在一條船上的了,搞不好真要交代在這個案子上。 “且不論兩位是否相信小王爺殺人,就算實事真如那宮女所說,那他背後的鎮北王殿下也絕不是個會善罷甘休的。” 大理寺卿嶽兆南借著此時晚冬的寒意保持著頭腦清醒,分析此案利弊。 “倘若是有人蓄意陷害小王爺,那其目的何在?若是皇室爭寵……” 大理寺卿欲言又止,但三人都心照不宣,都沉默了一會兒。 這話誰都不敢輕易說下去,恐怕不隻有爭寵這麼簡單,誰也沒法確定這背後的玄機到底是什麼。 左都禦史龍詩陽打破沉默,說出了自己所謂的“期待”:“我倒是期望這是一場簡單的刺殺,幕後主使是惠妃入宮前的仇家,那樣咱們隻需找到刺客、逼問出幕後主使就可以結案了。” 刑部尚書許敬之連忙附和:“對對對,惠妃興許之前有什麼仇家也未可知。” 同是混跡官場多年的嶽兆南當然知道他們這話是什麼意思,在天牢裡找個死刑犯,再找一家和惠妃娘家有隔閡的替罪羊,隨便糊弄了事。 這不隻是欺君,搞不好還會冤死幾百口良民。 大理寺卿當然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但倘若到最後真查不出刺客,那又該怎麼辦呢? …… 次日清晨,鎮北王府潛龍居。 潛龍居臥房外站滿了禦林軍,沒有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兩位小太監站在臥房門口守著,負責李天仇的日常飲食。 李天仇心中雖然有疑惑,但還是不甚著急的,美美睡了個懶覺,日上三竿才起床。 他絕非恃寵而驕,而是堅信清者自清,就算這群酒囊飯袋沒查出個一二三來他也不怕。 他李天仇這輩子畢竟是個皇孫,這群大臣什麼樣他心裡還是有數的,查不出來真相那他們便能造一個“真相”。 畢竟他鎮北王府可不是什麼人都敢隨便查的,若是沒弄清楚,是絕對不敢得罪他那個在北方擁兵十萬鎮守長城的爹的。 所以他認為自己是不會有什麼生命之憂的。 但是讓他感到奇怪的一點是,為什麼會突然有人誣陷他殺人? 他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孫雖然得寵,但他也絕非是個威脅。 若是要誣陷也得是誣陷自己的親爹,這樣才有可能搞垮他們鎮北王府,誣陷自己又是乾嘛? 做局的人腦子瓦特了? 李天仇百思不得其解,正巧門外的小太監端著食盒送來午飯,站在門口輕輕地問道:“小王爺起床了嗎,可需要洗漱用膳?已經正午了。” 李天仇眼珠一轉,壞笑了一下,便叫道:“起了起了!趕緊進來服侍我洗漱。” 門外的兩位小太監輕輕推門進屋,服侍李天仇洗漱。 “誒,兩位小公公,你們信我殺了我爺爺的惠妃嗎?”李天仇一麵用熱毛巾擦著臉,一麵眼神向兩個小太監那裡瞟去。 “回小王爺,這個咱家自是不信的,小王爺隻不過是叫奸人誣陷,咱家相信聖上會給小王爺一個清白的,畢竟聖上最寵的就是您了。這回禁足也隻不過是聖上一時氣頭上下的旨,等到查明真相,聖上會解除您的圈禁的。” 這名小太監還算伶俐,但還是有些年輕,經驗不足。 此時的李天仇算是個帶罪之身,同他講這許多本身就不合適,這一點他就比昨晚的傳旨太監差太多。 而且言多必失,保不齊哪句話就出了問題,很容易淪為有心人的把柄。 李天仇笑笑,道:“那你說這個誣陷我的奸人能是誰呢?而且,照你這麼說,我爺爺是讓人給蒙蔽了?” 此時的小太監有些慌張,道:“聖上明察秋毫,怎會遭奸人蒙蔽。”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是殺害惠妃的兇手唄?”李天仇把手中的毛巾摔在水盆裡,濺了兩個小太監一身水。 兩個小太監慌忙跪下,連忙解釋“不敢。” 李天仇沒有好臉色,走到餐桌旁自顧自吃起午飯。那兩個跪在地上的小太監也把頭移向餐桌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另一個沒說話的小太監也瑟瑟發抖,話都是他說的,關我什麼事兒啊…… “你倆說說,怎麼會有人就誣陷我呢,這個案子到底和我有什麼關係?” “回小王爺,我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聽說……” 地上的兩個小太監一人一句,把案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 其中也有不少道聽途說的添油加醋,但總體上差不太多,唯一多說的一點是,那名懷疑李天仇的宮女已經被下了刑部天牢,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她都是要死的。 等到那兩名小太監走後,李天仇坐在窗前陷入沉思。 誰會用這麼低劣的手段來誣陷他這個人畜無害的皇孫呢? 而且據他猜測,這個案子十有八九是查不出來什麼結果,他有極大概率會平安無事,陷害他的人目的何在呢? 李天仇想不出原因,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這時他的目光突然落在監禁他的這群禦林軍身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禦林軍是不是派的多了點?” 滿院的重裝禦林軍一日四崗,全副武裝,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自己一個斷送了修玄之路的皇孫根本不需要這麼多的精銳監禁。 更何況他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惡人。 隨便派幾名錦衣衛把守這個院子就行了,根本用不著這麼大動乾戈。 這群禦林軍倒不像是來監禁他的,反倒更像是來保護他的。 想到這一點的李天仇才稍稍有些明了,似乎這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可是皇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爺爺竟然派出了自己貼身的禦林軍來保護他? 李天仇仔細推理著這些他目前所知的信息,但因為他遠離朝堂、對國家大事不甚關心,缺少對整個政局態勢的宏觀感知,始終想不出這皇宮之內到底要發生什麼大事。 這使他感到隱隱的不安,這不安促使他極力回憶著這十七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大事。 “出生喪母、東宮事變、事變後的大洗牌、自己得了一年的怪病、王府內不斷多出來的高手幕僚……” 凡此種種,都在把矛頭指向一張“棋盤”,而他似乎早已成了這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而現在他這枚棋子似乎被博弈者鎖死了…… 想到這裡的李天仇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而後猛地起身,打開臥房的門朝門外大喊道:“我認罰,惠妃是我殺的!” 門外的兩個小太監還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問道:“小王爺,您說什麼,惠妃是您殺的?” “沒錯,我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