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強迫著自己發散的注意力收束,開始思考起來這件事情的關鍵點: 那瓶派克喝過的啤酒裡,毒到底是什麼時候下的? 目前可以推測出的可能有兩個: 一是啤酒之中原本沒有毒素,而是在派克打開酒瓶蓋和喝下啤酒中間的這個時段,有人趁別人不注意,進行了投毒; 二是啤酒在打開之前,或者說包裝還完好的時候,裡麵的酒液中就已經混入了毒素。 在第一種設想下,能夠投毒的隻有和派克比較親近的仆傭能夠做到,特別是傑拉姆和塔夫。 可是從他們的描述來看,派克喝下啤酒是一個臨時起意的行為,且打開啤酒蓋後,馬上就喝下了啤酒,難道兇手時刻都攜帶著毒素,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進行了投毒? ……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較低。科爾微微搖頭。 除非對手手法極快,且動作隱蔽,堪比魔術師……他摸著下巴,在心裡吐槽道。 至於第二種設想…… 科爾視線移至屍體旁,在空地上,那裡放置著幾瓶未開封的啤酒。他注意到,這種啤酒酒瓶是金屬瓶蓋、玻璃瓶身,包裝嚴密。 如果想要在不破壞包裝的情況下進行投毒,似乎有些困難,何況如果包裝已經遭到了破壞,派克喝下之前就應該能注意到,而離他很近的傑拉姆、塔夫應該也會有所察覺。 這樣就排除了私下破壞包裝下毒的可能性……難不成是酒商包裝時下的毒?科爾皺眉。 可如果是酒商,犯罪動機呢? 總不可能販酒的商人是個反社會人格,專門在某瓶酒液中投毒,混雜在正常的啤酒之中,就是為了滿足隨機殺人的那種快感和惡趣味吧? 不對,要真是反社會人格,估計就不是某一瓶中下毒,而是整包啤酒裡全下毒,反正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趕……科爾否定著自己的猜測,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可是這個猜測卻如同煙霧般始終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全下毒…… 全下毒! 科爾猛然睜大眼睛,一個驚悚的想法從他心底裡不受控製的升起,有沒有可能,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 兇手並不是單獨在某一瓶中下毒,而是所有的啤酒裡,都下了毒! 聯想到貝爾多醫師的診斷,科爾迅速鎖定了一個可能,那就是—— 兇手不是要去謀害派克,兇手的目標是自己! 在“原科爾”的記憶中,這位少年子爵昨天遇上了煩心事,便吩咐貼身男仆塔夫去買酒,他買到了數瓶毒酒,交給主人。 而“原科爾”就是在喝了這些毒酒之後,記憶斷掉,一命嗚呼! 隨後,自己的靈魂、意識進入了這具身體,慢慢醒轉過來,卻仍舊虛弱…… 這和貝爾多判斷自己身體內有毒素存留的觀點,不謀而合! 難道是塔夫對自己懷恨在心,故意購買毒酒毒害自己? ……不,不太可能,科爾迅速否定了這個猜測。 如果是塔夫下毒,在身體原主人喝酒之後他就會悄悄把毒酒處理掉,或者用正常的酒替換掉這批毒酒,以免留下把柄。這樣就不會出現後續的派克中毒身死的事件了。 但不管怎樣,這個想法還是得證實一下! 打定主意,科爾出言打斷了正在探討思索中的比特治安官,嘗試性的給出提議:“治安官,那些散落在屍體旁、並未開封過的啤酒,能否打開其中一瓶,讓貝爾多醫師鑒別一下?” 比特眼神一凝,此時的他和剛才相比,身上似乎多了種精明乾練的氣質,和剛才的漫不經心判若兩人,“你是說,這些酒水裡都有毒?” 不愧是治安官,邏輯思維能力強,一下就猜中了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懷疑。”科爾吐出了口氣,更正了比特的說辭,他眼神認真的盯著對方:“我懷疑有人在這些啤酒裡全下了毒,今天早上我身體出現異樣,我懷疑也和這批酒水有關。” “這點我可以證明,”貝爾多醫師插話,此時的他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還以為是科爾子爵吃了什麼奇怪的食物導致的輕微中毒……” 比特治安官斟酌了一會兒,吩咐身後的年輕巡查員:“你去那裡,隨機挑一瓶上麵沒有任何痕跡的啤酒。注意,不要破壞現場。” 年輕的格爾蓋巡查員小跑過去,小心翼翼的從離屍體較遠的位置拿了一瓶“哈斯啤酒”,用兩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掌托著拿了過來。 而在這期間,比特一邊注意著下屬有無違反規範操作,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科爾。 ……這是把我當成可能的嫌犯了啊,科爾嘴角緊緊抿著,一言不發。 啤酒瓶到手,比特先是觀察了酒瓶,發現沒有可疑的痕跡之後,上手擰動瓶蓋。金屬的瓶蓋牢牢緊扣在玻璃瓶身上,分毫未動。 接著比特取下腰間別著的警棍,將警棍頂端的金屬邊卡在了瓶蓋下方,大拇指則抵在警棍下,做了個簡單的杠桿裝置。 “啵!” 猛一用力,金屬瓶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彈飛到了半空中,濃鬱細膩的白色泡沫上湧,從細小的瓶口蔓延出來。 比特連忙將瓶身傾斜,確定不讓泡沫沾到自己手上,從另一側流出。待泡沫下去之後,他將沒有浸濕的瓶身遞到貝爾多手中,示意他進行鑒別。 貝爾多將鼻子湊近瓶口,這個動作讓科爾想起了他之前看過的一張照片——聞花的棕熊……在進行了嗅覺以及視覺方麵的鑒別之後,貝爾多表情嚴肅的朝著比特和科爾點了點頭: “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大概率裡麵有鐵斑草的萃取混合液。” 不能百分百……貝爾多醫師,你好嚴謹,科爾嘴角略微抽搐的想著。 顯然治安人員是知道這種毒草的,比特治安官沒有說話,陷入思考的狀態,他身側的格爾蓋巡查員卻提出了一個問題: “難道喝酒的人不會察覺裡麵混入了異物嗎?鐵斑草的氣味和啤酒的味道並不相同。” 沒等貝爾多做出解釋,比特便說道:“鐵斑草的味道較輕,是一種特殊的香氣,鼻子不靈敏的人聞不太出來;而嗅覺靈敏的人,可能會認為這是啤酒內自帶的增香成分,不會在意。” “可如果是所有酒水中都有鐵斑草萃取液,為什麼派克喝酒後死亡,而科爾子爵卻隻是身體有些不適呢?”年輕巡查員皺著眉頭,用懷疑的目光仔細打量科爾。 科爾麵容瞬間變得有些僵硬,隻能表示自己不知道,乾笑著緩解緊張的情緒。 我總不能說自己本來已經沒了,隨後詐屍活過來了吧?要真這麼說了,估計進不去治安廳,也要被抓到教會裡,仔細研究一番…… “或許是抗藥性強,”貝爾多仔細思索後,慢慢解釋道,“同一種藥物,作用在人體上會有不同程度的效果,毒藥也是這樣……” 這個答案並沒有真正說服年輕的巡查員,隻見他一臉糾結的表情,想要辯駁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從目前的線索來看,不太可能是子爵府邸的仆傭行兇。”比特咳嗽了兩聲,大聲總結道。這個第一眼看上去有些不靠譜的中年治安官,此時穩重之中透著精明。 他彎腰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金屬瓶蓋,繼續說道,“這種啤酒包裝,需要專門的機械裝置才能夠達到這種密閉效果。因此,極大可能是販酒商人蓄意謀殺,或者是購買酒水的人有問題。” 說完比特治安官看向科爾和老福特,問道:“請子爵大人說明一下,這批酒水是誰手中得到的,以及從哪位商人手中購買的。” 科爾視線瞬間轉向自己的貼身男仆,說道:“塔夫,解釋一下,你是從誰手上購買的這些啤酒?” “或者……”科爾加重了語氣,死死盯著塔夫,“這些有毒的啤酒是你製作的,目的就是為了毒死我?” 肢體一直輕微顫抖卻死死壓抑住的塔夫,此刻終於忍受不住壓力,腿腳像失去了力氣般軟軟倒下,他表情滿是惶恐和恐懼的喊道:“不!不是我!” “我不知道這些酒水有毒!科爾大人!” “是科捷夫,黑石街肉類蔬菜市場的科捷夫!” 他雙手拚命搖擺,淚水從眼角洶湧而出,竭力證明自己並不知情。 看到塔夫的表情和動作,科爾鬆了口氣。這名仆人應該是不知情的,但是不能心軟,即使不是他,也要從他身上揪出來真正兇手的線索! “子爵大人,老福特,”比特冷酷的沒有去看申辯的塔夫,對著科爾和老福特嚴肅說道:“目前看來這起案件並不簡單,我們需要塔夫協助配合工作,去治安廳錄下證詞,申請搜查令,方便我們對違法商人進行調查。” 科爾和老福特點頭認可,塔夫也戰戰巍巍的點了下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這段時間,希望子爵大人及府上仆傭不要隨意走動,不要離開王都,案件的後續情況我們會隨時和您進行聯絡。” “一會兒,我們的人會過來采集證據,希望子爵府上的人保證現場完整。” 比特微不可見的彎了下身,表示告辭,他和年輕的格爾蓋巡查員一人拽住塔夫一條胳膊,沒怎麼費力的就將塔夫這個成年男人拎起,朝著鐵門外的治安專用馬車走去。 還說什麼聯絡,我看你是怕有嫌疑的其他人跑路……科爾內心腹誹,表麵上卻微笑著點頭致意。 在兩名治安人員看押著塔夫前往治安專用馬車之後,科爾嘆了口氣,對老福特吩咐道:“福特,請一個律師,讓他幫助塔夫安全接受審查。” 弗利亞特王國是有“律師事務所”這種機構的,裡麵有畢業於優秀院校的律師,隻不過費用較貴,一般人請不起。 塔夫作為仆傭,犯下的這件事情,沒有貓膩是不可能的,大概率有著吃回扣之類的交易,嚴重追究起來,是可以按照“協同謀殺犯罪”論處的。 特別是在弗利亞特這種擁有貴族爵位製度的國家,仆傭進入治安廳,下場都不會太好。 看著老福特不解的眼神,科爾強調了一句:“當然,如果塔夫確實犯了嚴重的罪行,也不要為他進行開解。” 接到指示的老福特走出子爵府,準備去尋找價格服務合適的律師。 而看著他的身影逐漸遠去的科爾,臉色卻逐漸沉了下來。 這起事件,沒表麵上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