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個瘦老頭來領我到他家，他是個老扒手，有一批形形色色的手下，扒回來的東西都必須交給他。老頭自己則專門訓練新人。我發現有個師兄的左手隻有三個指頭，他說失手一次被砍掉一隻手指，失手多次隻能去當乞丐了。我更加害怕，不想與他們一起，便假裝答應會好好乾。剛好他們要找一些人扮乞丐混進廟會搗亂，我自告奮勇當乞丐，當發現沒人盯梢時，馬上離開廟會附近沿著大路一直跑出城，跑了老半天才敢停下來歇一歇。我沒有再回撫州。半個月前來到這裡，這裡好像也不好……”喬無瑕一口氣咽下兩個粉果，喝了大半碗水。 　　眾人沉默不語。高賢則義憤填膺地大罵道：“這夥壞蛋真是欺人太甚！真想到撫州去為民除害！” 　　“小姑娘，撫州的新任知府致力打擊人販子，雙麵虎和黑心薑已經離開撫州，撫州現在天下太平了。吃完這頓飯回撫州吧！”一個如洪鐘的聲音突然從後麵傳來，所有人均吃一驚。高賢回頭一看，臉色發白，顫聲叫道，“爺爺！” 　　喬無瑕抬頭望著來者，隻見他約六七十歲，身材魁梧，鶴發童顏，目光如炬，臉容冷峻；又聽見高賢稱“爺爺”，立即跪下叩了三個響頭，哽咽道：“爺爺，你收我做徒弟吧！我一定會努力學習，不負所望！” 　　“老夫從不收徒弟！”高亮在桌子邊落座。掌櫃親自遞上一瓶熱好的菊花酒，恭恭敬敬地斟了滿滿一杯，老人家一飲而盡。掌櫃再恭恭敬敬地斟滿一杯然後回到櫃臺後。 　　喬無瑕見高亮不理她，不肯起來，道：“爺爺，我不是撫州人，撫州沒有我的家，你就好心收留我吧！否則外麵那夥壞蛋會來搶我的銀子和打我。這是我的學費！”說罷從懷裡掏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恭恭敬敬地舉過頭呈給他。 　　“老夫早說不收徒弟，給多少錢也不收。你吃飽後還是走吧！天無絕人之路，你會找到好人家的。”高亮板起臉孔。 　　“我不知去哪。”喬無瑕流下淚來。 　　“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高亮依舊冷若冰霜，似乎還有點不耐煩。 　　“爺爺，我很能吃苦的。你就收下我的銀子吧，能教多少是多少。我可以幫你們乾活。隻要你肯教我武功，叫我乾什麼都行。”喬無瑕苦苦哀求。 　　“那你說說你學武功的目的是什麼？” 　　“我想殺掉鄧天壽為爹娘報仇，不想再被人欺負。”喬無瑕抬起頭，堅定地說道。 　　“小姑娘，老夫的武功不是用來報仇打架的，請你另請高明，天下門派甚多，去哪兒都行。俗語雲：窮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我們隻是打獵的山野莽夫，怎能跟有錢人鬥？何況鄧天壽那等人自然跟官府有勾結，比豺狼虎豹更難對付。你還是帶著你的銀子走吧，有多遠走多遠，別連累我們！”高亮說完將麵前的銀子向門外一扔。喬無瑕頓時大哭起來，沖出去找她的銀子。高亮吩咐掌櫃關上客棧的門。 　　高賢聽得爺爺提到鄧天壽，嚇了一跳：爺爺原來早就回來了。他瞅了高亮一眼，卻見高亮正嚴厲地盯著自己，更加大氣不敢出，低頭吃飯。 　　外麵的聲音漸漸沉寂下去。高賢扒完碗裡的飯準備上樓。 　　“賢伢，你是否覺得爺爺很無情？”高亮突然叫住他，問道。 　　“不敢。”高賢低聲應道。 　　“那一番話不該出自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之口，如果不是天才，那就是專門訓練過。若她是天才你不必擔心她的出路；若是專門訓練過你要學會提防。”高亮的語調很平和，但高賢如鯁在喉，大聲道：“她說的是真話！我能感覺到。” 　　這時掌櫃插嘴道，“賢少爺，你爺爺見多識廣，閱人無數，他的話很有道理。你涉世未深，該帶眼識人。那小女孩說的也許是真的，但也許受人指使：會說‘戰戰兢兢形形色色’的幾歲小孩我第一次見到。” 　　“或者她在戲班聽回來的。”高賢辯解著，自顧步上樓去。他推開窗子，外麵漆黑一片，長江像一條受傷的蟠龍臥在大地上，在風裡發出憤怒的吼聲。 　　“她應該離開了吧？”高賢鉆進被窩，沒多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高賢起床梳洗。在山中習慣早起，這兒也不例外。他草草地吃過早餐後走出大門。因為爺爺決定提前回家。 　　門外寒冷徹骨。高賢嗬嗬手，接過掌櫃手中的韁繩正要跨上馬車，驀然發現客棧的屋簷下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喬無瑕！剛巧喬無瑕也發現他，掙紮著爬起來，沖上前顫聲問道：“大哥哥，你要走？” 　　高賢“嗯”了一聲，揮手道：“後會有期，保重！” 　　喬無瑕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倏地抓住他的手哀求道：“帶上我好嗎？” 　　“不行，爺爺不答應。”高賢低聲回答。 　　“那夥人盯梢我一夜，隻要你們一走，他們會殺了我。我不打擾你們，跟著可以吧？”喬無瑕央求道。 　　“賢伢，快走，不然今晚到不了潯陽！”高亮在馬上催促道。 　　“對不起，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啊。”高賢躍上馬車，高亮揮動馬鞭，馬車一溜煙向北奔去。出了城，馬車速度稍稍放緩，高賢回頭再望一眼晨曦中的南昌城，赫然看見在後麵很遠的地方有個人跌跌撞撞地追著跑，雖然隻是個小不點，但他敢肯定是喬無瑕。天大地大，她為什麼一定要跟著他們？難道像爺爺說的那樣她可能不是好人？他們隻是平民百姓，車裡的藥材並不貴重，雖然山野沒有，但也不至於有人設計要搶劫吧？她一定認為他們是她的救星，所以不肯輕易放手。對，一定是這樣。高賢於是沒有告訴爺爺，甚至希望喬無瑕能追得上馬車。 　　前麵的山路坑坑窪窪，崎嶇不平，顛簸得厲害，馬車徹底慢了，高賢乾脆下地推車。 　　將近中午，高亮在一處酒家前停下，領著孫子入去用膳，馬兒在路邊吃草。一個時辰後酒足飯飽，馬也養足精神，兩人打算繼續趕路。這時喬無瑕滿頭大汗、一瘸一拐地從後麵跑來，扶住車轅氣喘籲籲地說道：“爺爺，收、收下我吧。我、我能吃苦。” 　　高賢正要答話，猛聽得高亮大聲喊道：“賢伢，上車！倘若酉時趕不到潯陽城，就得在城外的蕭山旅館過夜了。那裡糟糕得很，有許多臭蟲、虱子！” 　　高賢望了喬無瑕一眼，不解地說道：“其實你離開南昌城已很遠，很安全了，沒人會再抓你。”說罷跳上馬車。高亮一鞭策下，馬兒嘚嘚地飛奔起來。喬無瑕體力不支，撲倒在地。 　　雖然一路上快馬如飛，但還是來不及進城。高賢有點惆悵，也有點高興，悄悄爬上蕭山旅館的屋頂，茫然地四處眺望。 　　夜色冰冷如水，瓦片上未融的積雪在稀落暗淡的星光下冒著寒氣，北風呼呼地掠過身邊，夜幕下的潯陽城像一座巨大的墳墓。爺爺說會在潯陽城裡逗留兩三天。高賢想，“或者兩三天後她能趕上來。”於是一個“倒掛金鉤”從開著的窗戶鉆進房裡，呼呼大睡。 　　早晨烏雲密布，天氣陰沉，空氣濕冷，看樣子不久會有一場暴風雪。高賢邁出旅館的門口，爺爺已經備好馬，正跟掌櫃及幾個昨夜入住的人談話。 　　高賢爬進車廂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驀然瞥見藥箱旁有一雙不安的眼睛：喬無瑕！他幾乎大叫起來，困惑地說道：“你怎麼在這兒？你有五兩銀，比很多人有錢，可以過上一陣好日子。” 　　喬無瑕低著頭，小聲地說道：“我把銀子給了馬車夫，他才肯帶我到這兒來。我已經沒錢了。” 　　高賢無言以對，良久才道：“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們？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想學武功！”喬無瑕毫不猶豫地答道，“五兩銀子可以讓我過上一陣好日子，但是花完後還得去討飯，還得被人欺負。我不想再做乞丐！”轉而用哀求的眼神望著高賢，“大哥哥，求求你，跟爺爺說聲收留我吧！就當你買了我，好嗎？” 　　“爺爺不答應，你知道。而我沒有錢。”高賢為難地說道。 　　喬無瑕從身上摸出一個銅錢，放在高賢手上，“這文錢現在是你的，你把它給我，當買了我，好嗎？” 　　“你又騙人了，明明還有錢！”高賢又好笑又好氣。 　　喬無瑕垂著頭，“我把那錠銀子給了馬車夫，好舍不得，賴著他要回一文錢。這文錢我不打算花的，用來紀念我曾經有過五兩銀子。” 　　“那你什麼時候來的？又怎麼知道我們住這裡？”高賢感覺不安。 　　“高爺爺昨天不是說過如果趕不及進城就要在蕭山旅館留宿嗎？我決定碰碰運氣，叫馬車夫摸到這兒，果然看見你們的馬車在院子裡。我沒錢住店，趁人不注意時躲進馬車裡。” 　　“馬車夫呢？” 　　“把我送來就走了，好像很急的樣子，連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