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拐來的孩子都送回家,以後不準再作這種勾當。滾!”高亮喝道。 雙麵虎唯唯諾諾,點頭如舂米,扶起腿骨受傷的黑心薑,兩人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離開了破廟,消失在黑夜裡。雨停了,雪下得漸大,沸沸揚揚地漫天飛舞。 高賢興奮得無法再入睡,把火弄旺,熊熊的暖意頓時擴散到整間破廟。喬無瑕正要圍坐火堆邊,冷不防高亮向她伸出右手,厲聲道:“拿來!” 喬無瑕囁嚅道:“高爺爺,對不起!我沒有銀子了。” “日月劍!”高亮的聲音又響又冷,莫說喬無瑕,高賢也給嚇了一跳。 “哦。”喬無瑕極不情願地從靴子裡抽出黑心薑遺下的匕首,惶恐地遞給高亮。高亮把從李飛身上搜來的短刀和匕首對好,用力一壓,“啪”的一聲後,兩把刀竟合在一起成為一把劍!高賢詫異得張大嘴巴。 “高爺爺,收留我吧!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喬無瑕再度哀求。 高亮還未作聲,高賢就迫不及待道:“爺爺,你每月都有事消失一些日子,你可知道那些日子我一個人在山中待著,既沒有爹娘,又沒有同伴,很寂寞,很害怕,我想有人陪我玩,我想有個妹妹!” 高亮沒有回答,把臉轉向喬無瑕,淡淡地說道:“小姑娘,把王妃遇刺後的情形詳細告訴我。” 喬無瑕眨著烏黑的眼睛,道:“阿姨,哦,就是那個王妃,她在我身邊倒下,我當時給嚇傻了,呆呆地看著小胡子叔叔就是他們說是王爺的那位抱著阿姨流著淚說,‘你為什麼那樣傻?’阿姨看起來很痛苦,麵容扭曲,有氣無力地說‘我欠你太多,一直未能報答。今天,我終於可以把虧欠你的都還給你……’叔叔哽咽起來,‘寧兒,你太傻了。你從來沒有欠過我,是我欠了你。你要挺住!挺住……’阿姨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說的話很怪,我不知有沒有聽錯,她說,‘我——不——行——了,我死後,麻煩你把我葬在我丈夫的旁邊。我,希望跟他永遠在一起,永遠再不分開,永遠……’說完她的頭歪向一旁,手也垂下來,大概疼昏了。王爺大叫,‘寧兒,別睡!要挺住!王府有最好的禦醫,我命最好的禦醫來給你診治!人來呀!即送王妃回府!還有,把這群叫花子統統抓起來,一個不漏!’一群官兵向這邊湧來,我見不妙,拔腿就跑,一直跑出城門口才敢停下。我出城沒多久,城門就關閉了。我一直搞不明白王妃最後說的話,王爺不是她丈夫嗎?王爺活著呢!為什麼她說要葬在她丈夫身旁?所以可能我聽錯了。” “是的,你聽錯了!”高亮站起來,命令道,“賢伢,快起來!這兒危險,不便久留,得馬上離開!” 高賢指著被雪花覆蓋著的李飛的屍體,不放心地問道:“爺爺,要不要埋了?” “埋了就沒人知道他已死。走吧!” 高賢迅速備好馬車。 “上車!”高亮一聲令下。喬無瑕有點犯難,用乞求的眼神可憐兮兮地望著高亮。高賢笑道:“哎呀!還磨蹭啥?爺爺叫你上車!” “真的?”喬無瑕如夢方醒,抓住高賢的手跳上馬車。高亮一鞭策下,馬兒滴滴嗒嗒奔向風雪中。 南昌城外西北的土丘上,立著一座高大的新墳。新墳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招魂幡在風雪中亂舞。 高亮指示高賢給新墳上香,自己則立在一旁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喬無瑕認識一些字,見到墓碑隱約刻著“高氏夫婦之墓”的字樣。祭奠完畢後,她跟著高氏祖孫回他們深山裡的家。 高家坐落群山之中一個叫芙蓉坳的地方,生長著許多木芙蓉。每到春天,芙蓉花漫山遍野盛開,美不勝收。如今數間茅屋和花木被大雪覆蓋,剩下白茫茫一片。喬無瑕很乖巧地自覺打掃積雪。 高賢白天除了包攬一切家務活,還要學很多東西:文學、歷法、算術、天文、地理、兵法、樂器、弈棋、書法、繪畫、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及醫學,也要進山采藥,晚上才習武。練武場擺著十八般武器。當然,喬無瑕來了以後幫他分擔一些家務,他多了學習時間。喬無瑕雖小,但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和領悟力,尤其文學方麵,高亮隻解讀過一次的文章,高賢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卻能記住八九成,而且能推理出意思來並解釋給高賢聽;辨認草藥則差了一點,時常張冠李戴。高亮不準她練武,她纏著高賢偷偷地練。高賢很有耐心地教,她依然耍得手忙腳亂一團糟。 春去秋來,轉眼三年過去。這年冬天剛下了第一場大雪,喬無瑕迫不及待地慫恿高賢去打獵,縱使武功沒有多大進步,對打獵卻情有獨鐘。高賢每次收獲頗豐,野豬、狐貍、甚至豹子都成為他的獵物,野兔更不用說了。 每月除了初一和十五,其餘日子高亮每天一大早就下山給人看病,風雨無改,因此高賢養了一黃一黑兩條狗解悶。這兩條狗跟了他七八年,一到下雪的日子跟喬無瑕一樣變得煩躁不安。這天高亮下山後,他們一行向山林進發。 黑狗一馬當先,黃狗緊隨其後,一路歡叫著向前奔。密林深處,它們不再跑動,用鼻子不停地嗅,並汪汪地吠。 此處常有野獸出沒,故而有很多獵人設下的圈套。高家離密林最近,喬無瑕一旦發現,就偷偷抓了或者放了人家的獵物,因此沒少挨過高賢的斥責,奈何她死性不改。兩條狗吠得很兇,根據以往的經驗,有獵物出沒,可能是大型野獸!高賢拉開弓,箭上弦;喬無瑕緊握長矛,兩人慢慢向前挪動腳步。 吊在半空的困獸籠裡白花花一大團,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地麵的雪。喬無瑕沖上前凝望著,高叫道:“賢哥,快來看,困住一隻狐貍精!” “小妹妹,我不是狐貍精,麻煩快放我出去。”籠子裡的“狐貍精”忽然發話,聲音有氣無力,看來傷得不輕。 兩人大吃一驚,細看真是個人,而且是個女人。高賢趕緊放下鐵籠,小心地移出那個女人,喬無瑕幫她抹去臉上的積雪。她很年輕,臉色極端蒼白,但難掩天生麗質。她痛苦地捂住右肋,一支利箭穿過那兒,染紅了雪白的衣服,用極度虛弱的聲音說道:“小兄弟,小妹妹,麻煩你們送我到芙蓉坳的高家好嗎?或者幫我把高大夫找來……” “芙蓉姐姐!”高賢顫聲叫道。 那女人抬起疲倦的眼皮,驚喜地道:“哦,賢伢,是你!你爺爺呢?” “爺爺下山去了,我馬上找他回來。”高賢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支響箭,拉掉引子向空中拋去,但聽得刺耳的一聲響過後,天空閃過一個五彩的禮花,即使在白天,依然很耀眼。接著,他從懷裡掏出一顆褐色的藥丸,喂進芙蓉的嘴裡,說道:“姐姐,這是爺爺特製的人參玉露丸,有止痛止血的功效,你先服了它,好讓爺爺替你拔箭。我現在帶你回家。” 他掃一眼四周,見到一棵高大的樹杈上掛著一張捕獸網,連忙扯下來,又砍下兩根小腿般粗的樹枝,把網穿過樹枝,做成一個簡陋的擔架,然後把芙蓉放進去,自己在前,喬無瑕在後,兩人抬起擔架迅速往家裡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他們到家時,高亮剛好也踏進家門。 由於芙蓉受傷較重,又在雪裡待得過久,身體一時難以復元,照顧她成了喬無瑕的任務。一天,喬無瑕指著她手臂上的紅點不解地問道:“姐姐,你這個胎記為什麼長得像花兒一樣?” “好看嗎?”芙蓉笑著問。喬無瑕點頭。芙蓉解釋道:“這不是胎記,這個叫守宮砂。是我小時候師父給植上去的。” “怎樣植?姐姐,幫我植一個好嗎?我也想要。”喬無瑕天真地說道。 “好!不過你要做我的入室弟子。”芙蓉正色說。 “太好了!”喬無瑕立即下跪行禮拜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慢著。”芙蓉笑道,“待我傷好再行拜師禮吧。無瑕,你今年幾歲?” “九歲了。”喬無瑕高興地回答。 “你九歲,賢伢十五歲,相差六歲,真像當年我跟他。”芙蓉喃喃地說道。 喬無瑕歪著頭問道:“他是誰呀?” “他是賢伢的爹高原。十歲那年我第一次來到這裡,原哥十六歲,高大英俊,風度翩翩。我對他一見鐘情。在我眼裡他無所不能,不管他作什麼我都盲目順從。他常常抱怨自己空有一番本領卻不能報效國家。因為高伯伯不允許。後來他離開了芙蓉坳,獨自闖江湖,投靠寧王。後來認識了一個女人,女人給他生了個兒子,兒子就是賢伢。可是賢伢出生沒多久,原哥意外喪生。女人把賢伢送回來,自己再嫁人……”說起往事,芙蓉傷感落淚,嘆道,“唉,我怎麼說這個?說了你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