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對方仍然勝負未分,都有些急躁。高峰渾身濕透,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堅持,便一咬牙,跳將起來,把樸刀一揮,使出平生絕技“旋風斬”!但見颶風怒號,飛沙走石,樹枝樹桿劈啪折斷,和著殘花敗葉鋪天蓋地砸向六人。六人迅速往後退,否則被卷進旋風裡非死不可!雖然距離頗遠,但他們站立不穩,衣服化作碎片亂飛,喇嘛的帽子甚至被刮到山嶺後。六人紛紛撲倒在地,身體仍然不斷後移,渾身疼痛難忍,不得已齊齊往後撤,躍過山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高峰收住架勢,大汗淋漓,臉色蒼白,嘴唇青紫。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一個蒙麵黑衣人悠閑地踱著方步,從草堂裡飄然而出,他的手裡提著一條齊眉棒。這棒跟喇嘛使的棒極像,隻是那個環閃著耀眼的白光。當他數到“一”時,高峰麵色驟然大變,一口黑紅色的鮮血噴射而出,然後直挺挺地仰麵倒下,雙目圓睜。 黑衣人在高峰身前三尺處立定,陰陽怪調地說道,“真不愧為武林第一高手,中了我的毒仍能堅持這麼久並戰勝西域六怪。晚生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完向高峰拱手作個揖。 “殺威棒?”高峰凝視著黑衣人手中那根棒,喃喃說道,“我早該想到……” 黑衣人悠悠說道:“如果閣下肯為朝廷所用,晚生也許不會下此毒手,可惜……” 高峰冷笑一聲,道:“百威對朝廷忠心耿耿,還不是一樣被滿門抄斬?不知怎樣留下你這死凈種?” 黑衣人不急不躁,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娘是我爹外麵的女人,我是私生子,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僥幸逃過一劫。但我不會放過害死我爹的人!” “害死百威的人是老夫,為何要加害高原?”高峰嘶啞著問道,語調裡有著明顯的憤怒。 “那隻能怪他不自量力,竟敢跟小王爺爭女人。我本無殺他之心,但想到他是你的兒子,你要我飽嘗喪父之痛,我得要你嘗嘗喪子之痛!”黑衣人的聲音冷若冰霜。 高峰長嘆一聲,“高賢宅心仁厚,從未涉足江湖,對江湖恩怨一無所知,亦不知祖上之事,能否放他一馬?” “可以。不過你非死不可!” 高峰閉上眼睛,道:“能死在你手上,老夫總算瞑目了。” 黑衣人一聲冷笑,道:“看來,你對自己前半生所作所為感到後悔了!” 高峰慘笑一聲,道:“你錯了!殺天下該殺之人,老夫從不後悔!” “所以,殺了你,我一點也不後悔!本來,你已經活不了,但我依然要親手殺了你!”黑衣人說完,掄起殺威棒使勁向高峰打將下去! “嗖”“嗖”數聲,藥房突然噴出一連串火球,射向黑衣人。黑衣人大吃一驚,慌忙閃避。火球不斷從門縫射出,落在遠處,有一顆打中他的腿,“呯”一聲炸開了。他不敢戀戰,丟下高峰落荒而逃! 喬無瑕沖出藥房,哭著撲向高峰。高峰麵色灰白,嘴唇烏黑,嘴角淌著黑色的血絲。他努力地睜開眼睛,微笑著問道:“無瑕,為什麼沒有去爬山?” 喬無瑕哽咽道:“我肚子疼,好像得了絞腸痧,所以跑回來。” “唉,你也中了毒,快去取上次我叫你磨的牛角粉服下,能解此毒。”高峰慈祥地說道。 喬無瑕低下頭,哽咽著道:“我已經吃過了。一不小心吞得過多,剛才黑衣人來的時候暈厥了一陣,要不早就對付他了。爺爺,你也吃一點吧。” “沒用啦!我已經毒發攻心,藥石無靈。叫高賢不要替我報仇,你也要放下仇恨,不要讓仇恨伴隨你一生,否則你一生都會十分痛苦,知道嗎?” 喬無瑕淚流滿臉,問道:“爺爺,黑衣人是誰?為什麼要殺你?” “這個你就別管了。他的目標是我,不是你們,所以今天你們應該躲得遠遠的。可是你卻折返回來,我擔心他不放過你。”高峰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古籍,遞給喬無瑕,“收好,對你有用。馬上找賢伢,遠走高飛,從此不要再踏入這兒一步,現在芙蓉坳漫山遍野都是毒,一種俗稱‘六親不認’的劇毒。一年前我們就被人施毒了,可我半年前方發覺,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可以解毒。我太自負了。趁我現在還能壓製住毒氣,趕緊離開。一旦我發作,就會大失常性,六親不認,見人就殺……” 喬無瑕聽此,嗚嗚大哭起來,“爺爺,不會的。你會沒事的,我和賢哥不走。” 高峰長嘆一聲,道:“這毒非同小可,無色無味無臭,難以檢驗。我足足研究了十年,仍然未研製出解藥,牛角隻能幫我抑製毒性,不能消除毒性。他在菊花裡下的毒,菊花花瓣曬乾泡茶、釀酒,殘渣拋在山野,於是山野的土壤沾上了毒素,在有毒土壤裡生出的芙蓉花變成了毒花,蝴蝶、蜜蜂來采摘花粉,變成毒蝴蝶、毒蜜蜂,它們再去采摘其他花,那些花也成了毒花,毒花落在草尖上,草也就成了毒草,動物吃了毒花毒草也就成了毒物,一環環擴散開去,於是整個山坳變成毒坳,日積月累,蛇蟲鼠蟻死了一大堆……” 喬無瑕想起石窠附近的彩色蛇,怪不得老半天不動一下,原來是死的,還有幾隻臭氣熏天的死老鼠。她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永遠離開這裡,永不回頭。快!快!”高峰低吟一聲,吩咐道,“《天經地義》保管好。把日月劍拿出來。” 喬無瑕收好古籍,從靴子裡取出日月劍,雙手遞給高峰。高峰顫巍巍地拔出寶劍,輕輕地撫摸著,撫摸著,猛然往自己心窩一插,接著用力拔出,再插!頓時鮮血噴湧,濺了喬無瑕一身。喬無瑕傻了眼,驚恐地叫了一聲,失聲痛哭起來。 “快走!我不想臨終前傷害自己至親的人,這樣,就一了百了——”高峰說完,合上眼睛,兩滴濁淚從眼角溢出,頭一歪,咽了氣。可憐一代豪傑就這樣終結了一生! “不!爺爺!爺爺……”喬無瑕放聲痛哭,哭聲響徹山野。 “人來,捆起她!”喬無瑕正在傷心之際,身後猛然傳來一聲斷喝,驚惶回頭,見白智淵和兩名衙役餘固、史友站在麵前。白智淵身穿素服,大概要帶女兒到石頭峰祭祖。史友聽得白智淵吩咐,連忙放下祭品,躥上前按住喬無瑕。 白智淵滿臉怒容,吼道:“好個喬無瑕,高老爹平素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將仇報,欺師滅祖!人來,給我重杖二十!”話音剛落,餘固即操起齊眉棍劈劈啪啪打將下來。喬無瑕痛得哇哇大叫。 “住手!”高賢突然間從山穀躍出,眨眼工夫到了眾人麵前,奪過餘固的齊眉棍,臉上有著明顯的不悅,“白大人,無瑕隻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怎麼能對她施以酷刑?” “賢侄不是去爬山嗎?怎麼突然回來?”白智淵見高賢突然出現,吃了一驚,“不過,回來得正好,省得我派人找你。這個喬無瑕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竟然殺了你爺爺!喬無瑕,快老實交代,為何要殺高老爹?” 高賢愕然,順著白智淵的手指,發現爺爺倒在練武場的花叢邊,血流滿地,胸前正插著鋒利無比的日月劍!他立時撲在高峰身上放聲痛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爺爺!爺爺!到底怎麼回事?誰殺了你?”高峰身體尚有餘溫。 這時,白惠惠氣喘籲籲地趕到,看到高峰的死狀,不禁掩麵痛哭。她跪在高賢身邊,出神地盯著日月劍,道:“咦,那不是無瑕的劍嗎?” “什麼?”高賢一躍而起,“惠妹,你說是誰的劍?” 白惠惠被他這一質問,有點摸不著頭腦,道:“我給無瑕收拾東西的時候看過這把劍。這是無瑕的劍呀。賢哥,你不曉得嗎?” 高賢一聽,驚得兩眼發直,一個箭步沖到喬無瑕麵前,抓住她的衣襟吼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喬無瑕抽抽噎噎講述自己所見所聞,並將高峰的臨終遺言復述一遍。 “荒謬!”白智淵喝道,“想不到小小年紀居然敢撒這彌天大謊,當我們是三歲孩童?這兒根本就沒有打鬥過的痕跡!高老爹死於心臟中劍,流血過多,根本就不是中毒!別忘了,除了我,我的兩名手下也是目擊證人。我們親眼目睹你行兇殺人,還想抵賴?” 喬無瑕雖然被打得渾身發痛,淚眼迷離,但聲調還是很高,激憤地罵道:“你這狗官含血噴人!爺爺明明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怎麼還說沒有打鬥痕跡?你狗眼瞎了!”她努力睜大眼睛,環顧四周,隻見芙蓉正艷,菊花正黃,樟樹正香,除了幾片落葉幾朵落花,地上乾乾凈凈,周圍井然有序,一片寧靜安逸的景象,哪有腥風血雨、枝葉亂飛的狼藉?連高峰倒地時跌落在他身旁的樸刀也安安靜靜地擱在兵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