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少年與道士(1 / 1)

劍落青天 玄小卿 7114 字 2024-03-16

早晨,周浩扶著頭從床上爬起。   昨天夜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光怪陸離,先是天空中突然出現的太陽與仙人。而後,早已遠行的裴先生穿著自己從未見過的華麗衣服出現在了自己的夢裡。   周浩從未見過如此真實的夢境,夢裡的裴先生和自己說了好多好多道理,有些道理太大,周浩理解不了,隻能先把它們記下。   窗外的太陽早已升起,但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出房門,好似還陷入在夜間的驚恐中,心神未定。   少年強提起一把精神,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雙臉。   “咦?”   周浩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掌心鼓鼓的,像是攥著什麼東西,攤開手掌一看,是一塊不大不小的玉墜。   玉墜沒有雕琢過多的紋飾,通體光滑圓潤,入手冰涼,沁人心脾。青綠色的流蘇係在玉墜上,好不惹人喜愛。   依稀記得,在昨晚的夢中裴先生將塊差不多的玉墜交給了自己。   “難不成裴先生回來了!”   周浩又驚又喜,慌忙的從床底摸出不知換了幾代主人的草鞋,兩腿一蹬,快步跑出門外。   門外風景依舊,年幼的蘭樹在風中舒展自己的枝葉,幾隻麻雀落在不遠處嘰喳。隻是那個每天早晨準時端著書本坐在院內等著他的先生不見了蹤影。   周浩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多麼希望是自己還未成睡醒,可裴先生確實是已經離去了。   少年失落的轉身回到屋內,一顆石子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腦門上,嚇得少年一激靈,轉身去尋找罪魁禍首。   周浩回過頭,便見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扒拉在自家的泥笆上,使勁的探出身子看向院裡麵。   見到周浩回頭,立即低下了腦袋,舉起手使勁的招了招,壓低這聲音喊道:“周浩,過來,這邊這邊。”   少年是周浩的玩伴,名叫程麟。就住在與周浩隔了幾條胡同的胡楊巷裡。少年自稱是京城裡哪個大戶人家的子弟,因為自己這一脈式微才被調來的此地,名義上是打理家族產業,實際上家裡也沒比周浩家多出幾個子。   看著蹲在院外神神叨叨的程麟,周浩不明就裡,但仍是貓著身子小步跑道少年身邊,低下身子輕聲問道“程麟,你做什麼?大早上的丟石子砸我腦袋做甚?”   少年聽到周浩的詢問,立馬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手指比出噓的手勢,要周浩壓低聲音。   見周浩不再言語,程麟使勁抽了抽鼻子,才壓低嗓音道:“昨天夜裡的那輪大日你看到了麼?”   周浩白了他一眼,略帶無語的說到:“這麼大,這麼亮的太陽還能沒看到,你便是為了說這點事來的?”   “哎呀,你小聲點。”程麟伸手使勁的在身前壓了壓,示意周浩壓低聲音,“就昨晚那太陽突然出現後,我那許多年沒見有聯係的本家突然有了消息,連夜便趕到了我們家裡,我在偷偷的聽他們說,是仙人在打架!”   “昨日夜裡我娘便說是有仙人在天上。”周浩皺了皺眉頭道:“她還跪在地上拜著那輪大日來著的嘞。”   “我爹娘也是,跪在地上哼唧的不知道什麼。”   “那你沒有跪下來嗎?你不怕仙人嗎?”   “當然不跪,窮我都不怕,怕仙人做什麼...”   太陽漸漸高起,少年們才不舍的分別。程麟偷偷的向家門口溜去,四個身穿素色衣袍的本家弟子已早早的堵在了門口,不等少年說話,便將他壓到了主堂前。   一個顴骨高突,雙鬢斑白的老者坐在高位,兩旁伴著一對金童玉女。男孩雙目修長,眉目俊朗,女孩粉雕玉琢,玲瓏可愛。   程麟被壓倒在地上,身邊是跪著的父親和母親,母親正不停的對著高位上的老者磕頭,時不時傳來低沉的抽泣。   看著被壓上來的程麟,老者身旁的女孩笑嘻嘻的開口說到:“林爺爺,這個鄉下的野小子好像不太聽我們的勸,非要跑出去。若是給其他人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可就不好了。”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麟兒他不是有心的,他絕對沒有出去亂說那些不該說的東西,我們定會嚴加看管,絕不會又下次。”地上的婦人聽到少女的話語,頓時臉色蒼白,血色全無。   轉頭看向被壓在地上的程麟,渾渾噩噩的爬了過去,跪在地上,伸出顫抖的雙手捧起程麟的臉,呆笑道:“對吧,麟兒,快點告訴上仙,你沒有出去亂說,對不對。”   “還有下次?”座上的老者站起,不耐煩的朝堂上弟子揮了揮手,“拖下去,此番宗門與程家所謀甚廣,絕不容一點閃失,你們知道怎麼處理的。”   堂上的弟子應了一聲,便將程麟拖了下去,身後傳來女人嘶啞的求饒和哭喊聲。   ……   逝水悠悠,白駒過隙,距離裴先生離去已有了半旬光景。   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怪事,原本大半年見不到什麼生人的邊郊,突然來了好多坐著轎攆的達官顯貴,也有很多怪人撐著木棍,背著個行囊便來到了這附近。甚至最近,皇帝老兒的軍隊都開拔,駐紮在了周圍。   少年沒多想,加快了腳步向田裡走去。雖說現值穀雨時節,種子早已播下,正因是清閑的時候,但周浩仍會時不時的跑去田邊轉悠。   就在距離少年不遠處,走來了一大波人馬,都是些周浩沒有見過的新麵孔,各個人高馬大,氣宇軒昂,總是用一副鄙夷的眼光打量著周圍。   為首的是程麟的父親。程家原本破爛的幾間小木屋,自從那天本家的弟子來後,便重建了起來,雖稱不上是雕梁畫棟,瓊樓玉宇,但也很是氣派。   照理說這時程麟免不了在周浩麵前好一番炫耀,可自從幾天前一別後,便沒見到過他了。估摸著是又做了什麼,惹得家裡母老虎生氣,被關了禁閉。   但今日瞧見程叔叔,也並未見他滿麵油光,洋洋得意。反而神色拘謹,臉色蒼白,滿臉的獻媚,躬著身子在幾個青年人前麵帶路,好似稍有紕漏九族就不保的模樣。   少年遠遠一撇,便快步離開,卻沒注意到不遠處人群中一直垂眸的老人正抬起頭注視著他。   “林爺爺。”一個生的粉嫩,跟上好瓷器似的女孩,眉眼彎做月牙,湊到老者跟前,“爺爺在看那個野小子?他有什麼好看的,不如多看看靈兒。”   “那個小娃娃,嘶...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隱隱傳來波動,但感受的並不真切。”老者望著周浩離去的背影,遲疑的開口道:“像是被什麼存在伸手遮蓋去了一樣。”   另個白衣少年走到了二人身前,開口道:“林老若是好奇,不如直接將他綁來詢問一番便是。”   老者輕輕搖搖頭道:“當下各方勢力匯聚於此,相互牽製,若此時貿然出手,容易落人話柄,與我們不利,眼下還是正事更為重要。   “你們回頭,裝作不經意間說漏嘴,把這消息傳出去,這出頭鳥還是交給其他人來當吧。”   “其他人難道看不出來這麼明顯的局?”   “他們當然看得出來,但還是會去的,尤其是那些慕名而來的散修。畢竟修煉一途本就是奪天地造化,竊日月玄機,一個身懷寶貝得平凡少年,他們是不會放過的。”   ......   “哎喲!”   一道叫喊聲從趕路少年的腳底下傳來。   低頭一看,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消瘦的中年道士,帶著一頂還算像樣的道冠,身上披著件不太完整的道袍,身前擺著個小攤,放有幾張黃紙,一副卦象、一個插滿竹簽的竹筒。   這個看著便不太正經的道士也是近幾日來到這周圍的。   這些到來之人,不是穿金戴玉的顯貴,便就是牛高馬大,仙風道骨之人,一看便是得罪不起,使得原先住在這裡的居民敢怒不敢言。   唯獨這個道士,邋邋遢遢,猥猥瑣瑣,一看便是副好欺負的模樣,因此附近居民沒少來找他的麻煩,但他也不惱,反倒樂嗬嗬的推銷自己。   中年道士抱著腳,口中念念有詞:“痛死貧道了,大早上睡著覺便被人給踩上一腳,不當礽子!不當礽子!”   周浩臉一黑,自從幾天前第一次見到這個道士的時候,便像被狗皮膏藥黏上一般,怎麼甩也甩不掉,總是在各個地方找自己的麻煩。   這回也是,適才前麵明明沒有人,但這道士就是不知道從哪跳出來,滾到自己腳下。   少年終於忍無可忍,帶著怒意向中年道士質問到:“這位道長,到底有何事,你已經纏了我好幾天了。”   聽到少年的問話,中年道士頓時感到一陣委屈,弱弱的說道:“貧道是纏了施主有些時日了,可施主你也從來沒有開口詢問過貧道要乾什麼呀,每次都是一聲不吭,扭頭就走。”   周浩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訕訕地應了一句。   看著少年吃癟的樣子,中年道士笑眼盈盈,但卻又故作神秘,湊到周浩耳邊,伸出手掌擋住嘴巴,壓低嗓音問道:“少年,想學習仙術嗎?我觀你根骨...”   還沒等道士說完,周浩直接轉身便走,口中還不忘罵道:“江湖騙子。”   隻留下道士一人在後麵喊道:“施主實在不行抽根簽,算算姻緣也行,貧道這方麵向來很準的!”   少年不再理會身後的叫喚,轉身便拐入了盡頭的一條巷子裡。   映入眼前的還是那個中年道士,道士單手撐著腦袋,側躺在少年的身前,大腳趾從破爛的布鞋中露出,尷尬的摳著地麵,另一隻手伸進褲襠中,不知道在倒弄著什麼。   周浩滿臉黑線,很是不明白對方到底看上了自己什麼,就欲離開。   見周浩又要走,中年道士火速起身,高聲喊道:“狄真戎,是狄真戎讓我來找你的!”   “狄真戎是誰,沒聽說過!”遠去的少年不耐煩的會了一句。   “不叫狄真戎,那叫什麼?”道士嘀咕了一聲,好似突然頓悟了一樣,高聲道:“裴澤,是裴澤讓我來的,他說你的根骨很好,適合與我修仙。”   聽道裴澤二字的少年明顯的愣了一下,下一瞬立馬回頭,朝道人跑來。   “嘿,那小子果真是喜歡裴澤這個名字啊,連自己本名都不用。”看到飛奔過來的少年,中年道士麵色古怪的嘀咕了一聲。   “是裴先生讓您來的?他現在在哪?他還好嗎?”   麵對少年的追問,道士的眸光微微一暗,轉瞬又恢復了過來。   “確實是裴澤讓我來此的,但其他的我便不必多說了。”中年道士嘆了口氣,旋即得意的說道:“怎麼樣,現在有興趣與我學習仙法了沒有?”   “不去。”周浩拒絕的很乾脆,留著中年道士呆愣在那立,一動不動,“我娘親腿腳不方便,我若走啦,留她一人這麼過活?”   中年道士無奈,揮揮手,嘆了口氣說到:“罷了罷了,我還會在此停留幾日,若你回心轉意再來尋我也不遲。這幾日小鎮上來的都是一些有修為之人,切記不可惹著他們了,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周浩稱謝,便是離去,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躬身一禮,說道:“道長麻煩下次見到裴先生時告述他一聲,就說先生留的字帖每天都有在臨摹,還有,學生很想念他。”   道士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   從田間回來的少年,拖著略顯疲憊的身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過了一個小山崗,山崗上光禿禿的,沒有一顆樹木,隻有一排排的石碑立在上麵。這裡是一片墓地,生活在附近的居民死後都會葬在此地,因此常年有香火環繞。   但今天,周浩卻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是一對中年夫婦,中年男子正是周浩不久前才見的程麟的父親,那位婦女正是程麟的母親。婦女痛苦的跪倒在的上哭喊著什麼,而男子則是麵色帶著些許痛苦的站在一旁。   周浩有些納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程麟家是近十幾年才搬來的此地,按理來說並沒有先祖葬在此,為何會來這裡祭拜。   便走近了去,眼前的一目卻將他徹底震驚,隻見眼前的那塊墓碑上赫然寫著。   程氏子程麟之墓!   周浩頓時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喉嚨像是被隻打手捏住了一般,聲音顫抖的問道:“程阿姨,程麟這是怎麼了。”   婦女的神智早已有些奔潰,聽到有人開口詢問,壓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緒像找到宣泄口一般,決堤而出:“老頭兒,都怪那老頭兒,什麼本家,什麼狗屁仙師,還我兒命來!”   說著說著,婦女突然激動了起來,掙紮著起身,揮舞著拳頭朝一旁站著的程叔叔打去,“你個沒用的東西,別人的一句話,你便看著自己的兒子給活活打死,那可是你的親兒子,親骨肉啊!”   “你個瘋婆娘,鬧夠了沒有,給仙師聽去了我們兩個都活不成,你想死別帶上我!”程麟父親終於忍無可忍,一把將身上的婦女推倒在了地上。   轉瞬又冷靜了下來,蹲下身子安慰著婦人道:“那是仙師發話,我也別無他法,仙師的話不得不從,怪也隻能怪麟兒頂撞了仙師。   周浩早已無心聽下去後麵那些話語,隻知道半旬前還生龍活虎,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一句便被別人定了生死。   少年渾渾噩噩的走著,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隻覺得今天這段回家的路特別長。   突然,少年心裡咯噔了一下,好似明白了什麼,低頭喃喃道,“裴先生說過,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