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一對賢伉……要好的老頭們,就繼續沿著青石臺階往上走。 等到他們快要將兩千多級石階走完的時候。 嚴姓老者:“還好之前宋基旺這傻小子,沒蠢到上去挑釁人家,不然恐怕討不了什麼好果子吃,等這臭小子待會兒報完名,看我不好好教育教育他!” “還有啊,咱……你們家那個穿著青衫的臭小子,他是叫韓羽凡吧?你不是寫信跟我說,他在半年前就突破到了濁士三品境界嗎?那還在這兒隱藏修為,捧著宋基旺那個夯貨!” “老張,其實……小宋那孩子吧,人雖然是傻了點,但心腸不算壞,到山上以後,你記得讓那姓韓的小家夥收著點,別把他忽悠瘸了。” 嚴姓老者臉上顯著些忿忿之色,沒好氣地說道。 張姓老者聞言,則是嘿嘿乾笑了兩聲,全然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是麵上帶了分嬌俏的自豪之色,道: “嘿嘿,嘿嘿,我學生還可以吧?雖然我的修行資質是不如你,可我這教學生的本事比你強吧?” 接著他又迅速地補了一句: “強許多吧?” 嚴姓老者無語。 後來,兩位老者帶著宋基旺和韓羽凡等人,來到了問道廣場上。 張、嚴二老和年輕士子們,分別向龍門山上負責登記的官方人員,進行了身份信息的相關報備後,眾人就往被分配好的修士廂房處走去。 等兩家小宗門的人馬,抵達了相應的休息區域後。 包括青袍修士韓羽凡在內的,有三人是直接進了廂房,打坐運功調息,以養精蓄銳迎接第二日的大考。 至於那名為宋基旺的白衣修士,和尖嘴猴腮男子以及另幾人,則是沒回廂房,他們打算先去結識下,此次一起參加躍龍門考核的同屆修士。 而當那對兒老者,站在庭院中將要分別之時。 突然。 嚴姓老者的嘴角就抽搐幾下,其一副似乎是很想說些什麼話,但卻一直強忍著未發的樣子。 這一口氣,憋得他連脖子根兒都有些腫脹了。 然而,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於是長舒了一口氣:“呼~~~” 遂向另一位老者開腔道:“抱歉啊老張,因為我的緣故,今天讓你受‘驚’了……還有啊,你說……那個,剛才肯定是錯覺吧?” 張姓老者則是急忙說道:“哎呦臥槽,那肯定是錯覺啊!!你瘋了嗎?!絕對不可能的!!!” 嚴姓老者:“你個老東西說臟話了……” 張姓老者:“哎呀!你有病吖!現在還管這些乾嘛,可別再亂說話了,怪嚇人的!你趕緊把嘴巴閉上吧!今天可不許再和我說話了!” 嚴姓老者閉著嘴道:“唔唔唔唔!” 張姓老者:“哎呦!你還敢罵人家?!你個老東西!實話跟你說,我今天忍你很久了哦!信不信我打你?” 嚴姓老者:“呃呃呃呃!” 張姓老者聞言大怒道:“什麼?你說以前都是讓著我,真動起手來我打不過你?!呔,吃我一記……” “嘭嘭嘭嘭!” “哎呦~好哇!你個老東西,你居然跟我玩兒真的!人家再也不理你了!哼!!!” …… …… …… 話說另頭。 葉子灰腳步迅捷,早於這群人一步到了山頂,但他沒先去問道廣場上,進行這屆參加躍龍門考核的身份信息報備。 倒不是說葉子灰之前,已經登記過了相關信息。 他是在五月下旬,動身離開的龍門山,沿途還在開封府附近逗留,打探黃衣少年之死的詳情和細節。 是於五月底,才趕到了那處小土墳前。 這也是因為在五月中旬時,葉子灰方才將老道士傳給他的,《踏雲訣》術法的第一層修煉成功,修出了一朵赤色雲鬥。 他將其喚出後,駕雲可日行八百裡,算是勉強具備了保命跑路的本領。 以及,可在龍門山和那黃衣少年埋骨地之間,幾日內往返趕路的能力,所以老道士才允他先前下山祭奠。 不然,葉子灰之前若是騎馬或乘車,前往三千裡之外,那這一來一回之間,都要趕不及參加今年的躍龍門大考了。 畢竟一般馬匹隻能日行三四百裡,且不耐長途奔襲,想要保持這種速度,還必須得換馬騎乘,卻道隻是凡馬而已,又不是甚麼寶馬靈駒。 而人族九大部州,於每年六月初六舉行的躍龍門大考,則是在六月初一那天才開放登記信息的。 故葉子灰實際上到現在,都還沒報名參加今年的躍龍門大考呢。 隻是,他當下的一身蒙麵勁裝打扮,實在不合適頂著“葉子灰”的名號,到那人多眼雜的問道廣場上去報名啊…… 原來他因為去年赤龍傳承的那件事兒,鬧得現在不大不小的,也可以算作個“名人”了…… 所以葉少爺回山後,是直接奔著龍門山的後山方向去的。 而等他到僻靜幽寂的後山竹林裡轉了一圈,確定了四下無人之後,方拿出提前藏好的衣服換上了。 一眨眼,又變回那個穿著一襲藍色布衣長衫的,豐神俊朗的少年模樣,方才光明正大地,在這座龍門山上露麵兒了。 之後葉子灰便徑回了自己在山上的那間院舍。 他是想先跟那姓易的老道士,好好地道聲“謝”。 他葉子灰在這處山頭上沉澱了一年,老道士便陪伴了他四季。 這份恩情,當不啻於再造之恩,此乃——“護道”大恩!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和老道士二人之間,也沒有確立什麼正式的師徒名分。 而人家這一年以來,卻實在幫助他太多太多了,不僅護他療傷,又傳他功法,還幫他去查案。 這份天大的恩情,葉家少年郎銘諸心腑、刻於五內! 這份情他葉子灰承了! 哪怕老道士真是什麼世外高人,也用不上葉子灰報答這樁恩情,可大丈夫既生於天地之間,當是: “人以滴水之恩活我,他日必挾東海之水來報!” 半刻鐘後。 當葉子灰再回到山上的住所。 “喂,老頭子,我回來啦。” 推門而入後,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老道士已不在了。 藍衣郎環視一圈,看見桌上的油燈底座下麵,壓著一張紙條。 他上前抽出紙條,上麵寫著八個字: 「成敗生死,命由己定。」 握著紙條的手,微微用力。 但旋即,少年很快就鬆開了手,任那紙條自己輕飄飄的,落在桌沿處。 葉子灰嘴角,又勾勒出那抹熟悉的弧線。 “是啊,他一直護著我,沒意思呀,好不容易養好了傷,正想和那些人掰掰手腕呢,嗬。” 然後,他就坐在了這幾日來,那位老道士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隻是,都不讓我和你當麵說聲謝謝,再好好的道個別麼?怎麼,是怕老子會賴上你這半個便宜師父嘛?” 葉子灰輕哼一聲,道:“哼,瞧不起誰呢?” 突然。 他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忍不住地又翻了個白眼道: “嘁,裝什麼高人啊,最後一麵都不肯和我見嗎?” “明明我屁股下麵的椅子,還是熱乎的……” 此時。 龍門山那半麵石佛像的肩上,有位藍袍老道士的嘴角忍不住抽動。 葉子灰莫名笑了笑,提高了聲音道:“喂喂喂,你還在嗎?” 無人應答。 他坐在屋內,隻聽得到窗外,被無名寂靜放大了的微微風聲。 “好吧,看來是真的走了啊。” “老頭子,謝……” 葉子灰那聲“謝”,還沒說完就止住了。 他搖了搖頭,方重新開口。 “再見。” 少年語氣中,還帶著三分依戀、五分感激,和兩分堅定。 而那龍門山崖壁處,半麵石佛像肩上的老道士,此刻隨著葉子灰的話音落下,他也輕輕開口道:“再見”。 “隻要你能活著下山,會再見的。” 他微微一笑道。 “老道就先幫你到這兒了,北葉一族的……” “小家夥。” 倏而。 其聲淡淡猶在,其人於大佛肩上,卻是不見了蹤跡。 老道士已然是在龍門山千百裡之外了。 他腳下飄浮著一朵祥雲。 此雲頭樣貌,可謂廣涵萬千仙靈氣象,道韻渾然天成,縈繞紫意霞光。 天邊遠觀之,神聖非凡。 這正是將那部《踏雲訣》修煉到最高層次的展現,日後葉子灰若是能修煉到這一水平,他亦是能召喚出這般紫色模樣的瑞氣祥雲來。 其實老道士原來,是本著見證了葉小子參加完這次躍龍門儀式,自己再離開的打算。 可在昨夜裡。 他突然神思湧動、心血來潮,於是夜觀天象,發現荒州北部似乎有異。 後他又從山上撿來五十五根蓍草,出手起了一卦。 而卦象結果也準確顯示: “北漠萬妖糾集,不日將生大變。” 於是他就決定親自去北漠走上一遭,好探個究竟。 但他之前又應下了葉小子的事,要等其回山後才能離開,所以到現在才飄然遠去。 而他又素來不喜離別之事,故方在葉子灰進屋前悄然離去,隻留下了一張字條,算是作別。 此時。 紫色雲鬥上的老道士,徑直奔著北漠的方向而去,隻是他心念間,卻還在思索著葉子灰的事情。 “嘖,怪不得他非要在躍龍門前走上這一遭,這小子下了趟山,回來後心境似乎是圓滿了幾分,我觀察隨時有可能破境升品啊。” “有點意思。” “本來老道覺著,今年的荒州躍龍門儀式,有那個風家的小家夥來參加,要爭奪這一屆的荒州少年王者寶座,那這葉家小子可能就有點懸了,聽說那風月暮可不簡單呦。” “謫仙子麼?嗬嗬。” “三天前,靈運那鬼丫頭告訴我,說這風月暮,原本卻已經就是被中神州那邊,提前錄取的一位‘保送生’。” “也不知這個風家小少年,他多費這麼些功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搶著來參加此屆荒州躍龍門儀式,肚子裡麵現在打得又是甚麼古怪主意?” “對這葉家小子來說,畢竟現在他體內的赤龍傳承,不但不能幫他在躍龍門時進行加持,反而還一直索取著這小子的幾分本根元氣,去滋養哺育神通之種,對他來講,這樁造化如今反倒算是個封印了。” “但那小子於躍龍門前,若是能趕上修行破境,那以他的道行根基和修煉資質而論,明日這頂『荒州少年王』的桂冠,究竟會被誰折下?最終到底是鹿死誰手?或許猶未可知。” “哈哈哈,猶未可知啊……” 然而,天地間急速飛行的老道士,驀地長嘆了口氣。 “唉,但他的修道心境,終究仍是未臻圓滿,還尚欠缺了一絲吶。” “這心思極重的臭小子雖然不說,可老道依舊能感覺到,在他的心裡頭,還藏著一道極其深的傷啊。” 忽然。 雲上的老道士揮手,散去了自己周身法力。 任高空極速飛行帶來的難馴狂風,吹舞得滿頭青絲和衣襟道袍散亂不堪。 他更解開腰間別著的酒葫蘆,仰頭悶了一大口。 佐著那九霄的狂風,喝著這斷腸的烈酒。 接著一句話音,在雲間,在風中,在時光裡,緩緩落停。 “因為貧道的心裡,同樣也有一道傷啊。” 而後。 老道士便是真個走了。 撒手不再管此間藍衣少年郎的成敗,和生死。 在他眼裡,自她死後,這天下便再沒有誰,是死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