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以他四公子的眼光,僅憑晚間這麼一陣子,他最終也沒能找到什麼能到他手裡把玩一番的寶物。他沿著鹽井鎮的商行四下走了幾圈,又趁沒人注意翻進了其中一家,也最終沒能找到什麼讓他眼前一亮的東西。沒辦法,他隻好趁著夜色從商鋪中再次翻了出來,向鎮子的另一端走去。 鹽井鎮的布局相對工整,由於也算是地處交通要道,便按本地人和外地人進行了較為細致的劃分。東側臨近鹽礦,自然是本地人生活的地方;西邊臨近大道,則是外地人行腳暫住之所。西邊已經被他大致逛了一圈,他便一路悶頭朝東走去。 相比城西,城東明顯要相對更繁華一些。鹽礦上下工並不規律,因此現在即便是二更天,夜市小攤上依舊滿是剛下工的鹽礦工人。至於沿街的各種商鋪,除了酒樓和某些專門接待鹽礦工人的日用雜貨店,卻是大都人去樓空了。 如今姬良金就側躺在一家已經關門熄燈的店家屋簷上,聞著街邊傳來的水煮毛豆和辣海帶片的氣息,百無聊賴地聽著樓下工人們酒後的各種談資。 這時,一個路邊商攤傳來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卻隻見那也是一群剛下班的中年礦工,坐在正中央的一名壯碩男子滿身臟汙汗漬,身後放著一個柳條大筐,正大口扒著碗裡的白飯,旁邊一個臉色蠟黃的中年婦人,則是手持一塊麻巾,一臉痛惜地給男子擦著臉。旁邊幾個工人雖然也一身灰塵,神色上卻絕無之前那名男子那般憔悴。 其中一個臉上滿是胡茬的礦工不住說道:“老吳啊,你慢點吃,真別撐壞了。本來這餓了這麼久,該吃點粥慢慢墊著的,誰曾想這家隻在早上熬粥。誒誒多喝點水,對咯!” 另外一個寬膀子中年男子也有些唏噓的拍了拍老吳的肩膀:“慢點吃,哥幾個一聽說你從礦裡沒事,這不一下工就來陪你了?欸你倒是說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麼就從礦裡迷路了呢?” “還能咋,掉下去的唄!”老吳狠狠白了那壯漢一眼,似還有些心有餘悸,“嗐,也該著老子倒黴,老子正從礦裡挖呢,尋思著馬上就能出去,一鎬子挖歪咧,敲老子腳上去咧。之後俺腳上吃痛,一個沒站穩就栽下去咧。誰能想到,這礦坑側邊那塊給俺挖空咧,俺一摔上麵就倒咧,給俺埋地下去咧。”說著,老吳伸手把桌上的酒壺拽了過來,咕咚咚就是一口烈酒下肚,臉色這才紅潤了幾分。 其他工人又是一陣唏噓,中年婦人也趁著這個機會心疼的把老吳臉上的灰塵擦乾凈了,老吳這才似乎有些酒意上頭的繼續說道:“你們是不知道這底下有什麼。俺告訴你們,那底下又是一個老長的隧道。老子摔下去就暈過去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俺醒過來,點上油燈,才看清楚這底下是一整串的隧道。俺尋思俺就走吧,順著隧道走了老長時間。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 “那底下啊,不知道咋地,石頭都會發光啊我和你們講。有發光的石頭還不算,俺順著繼續往裡走,你們猜怎麼著,那裡麵坐著一個骷髏!哎呀媽那給俺嚇得啊,俺嗷一嗓子就往回跑,跑了一陣一看,啥也沒追過來,俺就又往回走。結果俺又遇見那骷髏了,那骷髏身子旁邊擺著的,全都是玉啊!” 說到這裡,老吳的嗓音不由得壓低了好幾分,饒是姬良金聽力過人,也不得不把頭朝下歪了幾分。 “結果沒想到,那些子玉也不知道為啥,都嵌到地裡咧。俺一想,人家死在這裡,萬一就是貪這些玉,結果沒出去呢?俺就先撿了幾塊石頭,給那具骷髏找地方埋咧,然後試著挖了幾鎬子。結果倒好,前幾塊一挖出來,都是噗一聲兒冒出一股煙,然後碎咧。唯獨那骷髏腳邊擺著那麼十來塊小的,啥事也沒有,俺就尋思來都來咧,埋也埋咧,這要是不拿怕是說不過去咧。之後俺看那發光的石頭有點新奇,也扣了幾塊,然後沿著隧道反著走,終於是看見了十幾年前廢棄掉的舊礦井,俺這才順著爬上來喲!” 說到這裡,老吳又是一陣捶胸頓足,猛灌一口酒,這才顯得臉色緩和了不少。他拎起身後的竹筐,掀起上麵的破布,取出一塊發出熒熒幽光的藍色奇石,眾人又是一陣嘖嘖稱奇。這一下,可卻著實把姬良金的目光吸引住了。 姬良金從遠處打量著這塊石頭,隻見其雞蛋大小,棱角不甚分明,幽光隱現,也不知道是怎麼發出來的。 之後老吳拿出的各色玉石,也是奇怪之極,品相不甚好,有棱有角,五顏六色,像極了小孩子打彈球玩的玻璃彈珠。 姬良金暗自咋舌,也不知道這老吳說的有幾分真假,更暗自猜想如果這些彈珠一樣的石頭真是陪葬品,那這墓主人的品味該有多麼奇怪。不過轉念一想,眼見這些破爛石頭足有十餘塊之多,姬良金的手卻又暗中癢了起來。 再之後,老吳一群礦工的談話倒是沒什麼內容了,無非是生活不易,注意安全的一陣唏噓。等到酒足飯飽之後,那位顯然是老吳發妻的婦人便攙著老吳離去,一群人作鳥獸散了。 姬良金眼見此景,心念一轉,順著房簷,跟著老吳兩口子往回走,從心裡記住了老吳二人的住址,又親眼看見老吳將那竹筐壓在灶下,這才轉身離去。 倒不是他姬良金真舍不得偷一個還算年輕力壯的礦工,隻是他一直拿盜亦有道來勉勵自己。林老爺行事鋪張,自是該騙,自家那些寶貝,他也大多都是偷著拿來把玩幾天而已。要論真偷,這恐怕是姬良金生平第一次。於是,他在房簷上左思右想一刻鐘,終於還是決定,多少偷一顆,過一把手癮,也好看看這墓裡帶出來的爛石頭到底有什麼新鮮的。 隻不過,最終他還是先翻進了一處看似文人出身的家中,借其文房一用,在一張紙上寫道:“念汝葬吾有恩,特賜白銀十兩”,然後從身上掏出從林老爺手裡誆來,私藏的一小錠白銀,嚴嚴實實包了起來。之後他又等到三更快要結束,老吳兩口子都已熟睡,這才重新翻進其家中,從那藏好的竹筐裡偷拿了一枚“玉石”,將紙包放入其中,這才飛也似地逃離現場,倚靠在墻邊的陰影之下回到了西城的客棧。 礙於他四公子的身份,即使出來走鏢,他還是獲得了單獨的一間客房。姬敬槐性情中正,唯獨在個人隱私這個問題上極為看重,因此也單獨租了客房,且一入房門便再也沒出來,連晚飯也是托店家送的。至於別的鏢師,則都是三人一間,剛好三間。正因如此,姬良金一進客房,便從袖口中掏出那枚玉石,放在手中仔細打量起來。 細看這塊有棱有角,卻又沒什麼整體規律的青色玉石,姬良金反復由外而內打量著,仍舊是沒什麼門道。至於那位老吳所言,同樣卻更大一些的玉石,在被挖出來後就噗的一聲冒出一股煙然後碎掉的說法,姬良金則更覺得屬於無稽之談了。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姬良金就這般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過去。 不知何時,姬良金騰的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在原地愣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從被褥上撿起了昨晚那塊石頭。 右手上的絲絲涼意隨著他的清醒已然逐漸消退,但還是清晰可感的。他將手掌前後翻轉著打量了片刻,把手掌放在麵前哈了口氣,還是一臉的狐疑之色。 那是一種由內及外的涼意,仿佛被家裡的老媽子仔仔細細用涼水清洗了一番,由指尖一直延伸到胳膊肘。但時值初夏,姬良金自忖應該不是因為他胳膊沒放進被子裡導致的——如果是這種情況更不可能隻涼到胳膊肘,畢竟他睡覺時兩條胳膊都露在外麵。 他一臉怪異的看向了窗外,天剛蒙蒙亮,他直到三更將盡才回房,算來大概也就睡了兩個時辰。可不知為何,此刻的姬良金竟然感覺渾身舒泰,一種奇異的舒適感隨著涼意消退湧向全身,讓他即使才睡了這麼點時間也依舊神清氣爽,感覺可以隨時扔下那兩匹馬,自己扛著上百斤的乾糧和水上路一樣。隻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這種想法。 算算時間,其實離吃早飯上路也不遠了。姬良金在床上怔怔地躺了一會,又換了一隻手捏著,細細打量了那塊石頭一番,還是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便一個翻身,將奇石收回衣帶中,從床上爬了起來。 一路如常,姬良金就這麼滿懷心緒地走到了中午。直到午時,幾位鏢師起身燒火做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各自分散的時候,姬敬槐卻突然一拍他的肩膀,走到了姬良金身邊。 “說吧,你昨晚是不是出去了?” 姬敬槐一臉肅然,直直看向了姬良金的衣帶。姬良金的衣帶內有夾層,可以放一些小物件,姬敬槐早已心照不宣,今日卻是頭一次這麼直白地點了出來。 姬良金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但見大哥仍然直視著他的衣帶不放,隻好略有些尷尬的從中掏出那枚玉石,對著姬敬槐晃了晃。 “說吧,從哪拿的?” “撿……撿的。” 姬敬槐眉頭皺的更深了,沉吟道:“說實話,哪來的。” “買的,十兩銀子買的……”姬良金眼見蒙混不成,隻好又編了一個借口。由於真花了錢的緣故,他這次扯起謊來,倒是比剛才顯得有了那麼幾分底氣。 姬敬槐從他手裡拿過那塊石頭,隻是隨意一看,然後又飽含深意地盯著姬良金看了好一會,才把石頭重新遞給了他,喃喃道:“嘖嘖,竟然還有人賣這玩意……” “啊?大哥你說啥?” “沒事,收著吧。”姬敬槐竟然再不過問轉身就走,“你這見識啊,以後還是要多多增長。” 姬良金不明就裡,摸了摸鼻子,隻好重新對著陽光好生查探這塊怪石一番,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發現,便隻好將它收進了衣袖裡。 之後的一路上,由於被大哥當麵點破的緣故,姬良金死死管著自己那雙手,總算是克製住了自己,再沒偷什麼東西。五天後,一行人順利地達到了奉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