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學藝(3)(1 / 1)

際會風雲 因思而變 4624 字 8個月前

窗外的天已慢慢暗了下來,江素娥捶著腰站了起來道:“乖徒弟,各種變美的妝飾法子,為師都已經教完了,現在就盡你之所能,把你自己變成一個閉月羞花的大美人吧。這坐了一天了,我得出去走一走,兩刻鐘後再回來看你學的成效。”說著,便抬腿出門徑自去了。程柏蘅在鏡前坐好,將整日之所學盡情地在臉上施展著。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程柏蘅正舉著一支步搖在盤好的墮馬髻上比量,一時沒拿準插在哪一塊的發中,心下對自己的裝扮感到有些忐忑,一邊將步搖插好,一邊略帶不好意思地笑著轉過頭來:“師父,兩刻鐘已經到了嗎?”見進來的卻是鄭辰琮,心下好笑,問道:“師父,你昨天就沒騙過我,怎麼今天又扮上了?”卻見鄭辰琮仍站在原地,燭光照映下他的眼睛閃著點點光芒,他雙唇微張,忽爾又緊張閉上,喉頭微動似乎咽下了一口口水。程柏蘅猛地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又站定:“阿舅,真的是你?”聲音竟然哽住,眼中也盈滿了淚水。程柏蘅心中暗惱:“阿舅肯定會拿這個來取笑我的。”   沒想到鄭辰琮仍是欣喜地上下打量著她,好久才嘆了一聲;“小阿蘅,你長大了,怎麼變得這麼好看?”   一瞬間,程柏蘅覺得一股熱流猛地湧起,順著脖頸迅速爬上了她的臉頰,她微微低了頭,竟然有些語無倫次:“是師父,她教我裝扮,我,其實,我用了黑皮湯,臉還是黑的,我去洗臉…….”   “洗什麼臉?為師還沒看到呢!”門外傳來江素娥的聲音,她跨進門過來盯著程柏蘅瞧了幾眼,點頭道:“嗯,膚色調得好,眉眼底子好,隨便打扮幾下都好看。不過你這眉毛還是畫得重了,唇脂抹得不好,顏色要挑剛成熟的櫻桃的那種顏色,要抹得更飽滿一些,像含苞待放的花瓣。”說著,她親自動手在程柏蘅臉上描畫了幾下,程柏蘅再對鏡照去時,果然更加明媚嬌艷了幾分。   江素娥滿意地打量著程柏蘅,笑問:“辰琮,怎麼樣?昨日聽邢掌櫃說,她來的時候可是一個小後生,我這隻是調教了一天,現下就變成了一個大美人了。”   鄭辰琮笑著拱手作揖:“有勞江姐姐費心了!不過,我們不是說好了,江姐姐還是稱我為姬朗的好。”   “都一年了才告訴姐姐你的真名,我多叫幾聲怎麼了?”江素娥笑著斜睨了他一眼,又道:“好,知道了,以後人前人後都叫你姬郎。你們舅甥很久沒見了,快聊著吧,我得回去一趟。”   鄭辰琮道:“我進門的時候,餘管家說晚飯馬上就好,江姐姐吃了飯再走吧?”   江素娥擺手道:“幫裡出了點事,永濟庵和山陽庵幾個人起了糾葛,今晚庵主便會帶著那幾個動手的兄弟都到我的住處,我得回去調停一番,馬車就在大門外等著呢。乖徒弟,你有空還得多琢磨琢磨,多上手練習練習,為師明天一早再來教你。”   程柏蘅與鄭辰琮一並送江素娥出門,出了二門江素娥便不讓他們再走了:“乖徒弟,你這個樣子太惹眼了,還是少讓別人瞧見,回屋去吧。姬朗,你也別送了,你們這麼送,我反而倒走不快了。”   二人依言站在二門處,目送江素娥穿過回廊出了大門後,轉身往回走。   “阿舅出門剛回來嗎?”   “剛進門,聽餘管家說你昨天就來了,一路可順利?”   “還好。”程柏蘅想著一路而來的經過,“遇上了一些事,還好也沒耽擱多久。別的也倒罷了,就是正定縣城北山裡的事,一會我得好好跟你說一說。”   正走著,鄭辰琮突然停下了腳步,走到東墻前伸手折了一枝薔薇,插到程柏蘅鬢邊,端詳一陣,笑道:“人比花嬌。”   “阿舅打趣我,我還是先去把臉洗了吧。”程柏蘅心下有些慌,幾走進屋子沖著銅盆而去。   “為什麼要洗?這樣多好看啊!”鄭辰琮在身後喊著,程柏蘅已經用水打濕了臉,細細搓洗了起來。   用布巾擦乾了臉上的水,程柏蘅坐在鏡前取下了髻上的步搖和珠花,又伸手去取那幾朵小小的薔薇,卻被鄭辰琮抓住了手腕,他笑著說:“洗盡鉛華更是清麗,戴著吧,這小花很配你的。再說了,長者賜,不能辭。這可是阿舅給你的!”   程柏蘅見鄭辰琮又一本正經地當長輩,撲哧笑了,道:“謝阿舅所賜!阿舅給我說說,這一年多你都做了什麼,是怎樣在京城地界開了這麼大的酒樓的?”   鄭辰琮道:“那酒樓不是我開的。在我名下的四家酒樓、三十幾處店鋪,還有城外十幾處莊子,都是先蘇皇後進宮時娘家偷偷給的陪嫁,先是由家裡派旁支親戚打理著,後因蘇家人丁不旺派不出人手來,蘇皇後便悄悄將這些產業交給了太子哥哥,又找了一名姓姬的心腹來當東家。當年太子哥哥遭陷害倉皇殺出京去,吩咐在正京各店鋪的管事在原地靜觀其變,以待天時。先蘇皇後的母親是殷榮長公主,是鄭景儒老賊的姑母,因此蘇家雖是太子哥哥的外家,但鄭景儒也並未向蘇家發難,所以這些產業大多都保留了下來。太子哥哥掌櫃選得好,各家鋪子都經營得不錯,盈利頗豐。去年我來到正京,隻是拿著印章逐家接管就成了。”   程柏蘅知道鄭辰琮說著雲淡風清,其實也沒是那麼容易的,又問:“阿舅叫我過來幫忙,是要我做些什麼?”   鄭辰琮道:“你別急,過些天你學完了再告訴你。”   程柏蘅歪頭狡黠一笑:“既然你不說,那我猜猜吧。”   鄭辰琮哈哈大笑:“算我怕了你了,你總是一猜一個準。要不,你說說看。”   程柏蘅道:“我猜阿舅讓我扮成另一個人,這人是一個女子。皇宮內院一時我也進不去,能去的隻有皇子府或是公主府。女子做不得皇子的親隨,因此我猜應該是讓我扮作馥陽公主身邊的人。”   鄭辰琮點頭:“果然是我聰明絕頂的好外甥,一點沒錯。”   弘昌帝有七個皇子,隻有這一個公主,是與方皇後所出,名叫鄭瓊。從小視若珍寶疼愛得緊,隻要她想得到的東西,弘昌帝想盡辦法也要為她弄到手。做郡主時,馥陽嫁給了安南大軍總兵於峻的長子於海,二人生了一子名叫於瀚。後來弘昌帝登基了,二十一歲的馥陽又看上了戶部侍郎陸嚴的次子陸煥之,陸煥之人生得俊俏又頗有詩才,風流倜儻意氣風揚,女人緣極佳。於是馥陽與於海和離不到一個月,便與陸煥之大婚。可成婚後,陸煥之還是改不掉眠花宿柳的毛病,那天趁馥陽進宮被方皇後留宿之機,呼朋喚友飲酒狎妓,誰料醉得狠了,第二日午後還沒醒酒。馥陽回府後聽說附馬整夜未歸,著人打聽說是宿在羞花館裡,馥陽便吩咐人將羞花館圍了,自己則提著一柄鋒利的寶劍一腳踹開房門,架子床上陸煥之一邊摟著一個粉頭睡得正香。馥陽見了勃然大怒,拔劍便往床上亂刺一通,兩個粉頭胳膊腿上挨了幾劍慘呼連連,可憐陸煥之睡夢中肩頭挨了一劍,驚得連忙坐起,待看清是馥陽後還未出聲便被一劍刺穿了喉管,他雙眼直盯著馥陽想要喊卻什麼聲音也喊不出來,隻是大口大口噴著鮮血,就這樣沒多會兒就抽搐幾下斷了氣,雙眼卻瞪得滾圓兀自不肯閉上。馥陽本來隻是想撒撒氣,並沒有對陸煥之起殺心,見郎君這般下場,心中又怕又急竟然暈厥了過去。之後便落下了頭風之癥,每當心情煩鬱之時,頭痛欲裂,幾年間宮裡的禦醫、京城內外的郎中全都看了一個遍,湯藥偏方不知吃了多少,都效用不大,每回都痛得馥陽以頭撞墻,生不如死。最終太醫院沈院判推薦他在宮中當醫女的侄女兒前來一試,這位十九歲的醫女精通按摩之術,再配合安眠熏香按摩上一刻鐘便能緩解馥陽的癥狀。從此,馥陽不論走到哪裡都得帶著這位醫女。這幾年馥陽沒有再嫁,雖是養了兩個麵首,卻覺得比起陸煥之來差得遠了,提不起什麼興致來。   公主府太冷清,她有事沒事就愛去宮裡走上一趟,平日弘昌帝也愛宣馥陽進宮敘話,雖說這個女兒太不省心,當年將附馬刺死之事鬧得朝堂內外沸沸揚揚,是他費了好大勁,將陸嚴擢升為戶部尚書,才平息了陸家的不滿,後來又過了半年多閑言碎語才漸漸平息了。   弘昌帝隻此一女,雖然馬上便年滿三十歲還存著幾分嬌憨活潑,看到那肖似自己的眉眼,聽到那爽利有趣的話語,他總是幻想到年輕的自己敢愛敢恨,恣意放縱。每思及此,他唇邊的笑意經久不散,心情愉悅連用膳也會多用半碗。   程柏蘅要扮的就是馥陽身邊的這個醫女,名叫沈苓,家中世代從醫,在正京城中裡開了幾處醫館,伯父沈慶餘更是任太醫院院判。在沈苓這一輩中,她自己無疑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除了擅長兒、婦兩科,在針灸、按摩方麵也有較深造詣,被選為醫女入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侍候各位貴人診藥。因一手按摩技法能緩解馥陽的頭風癥,被弘昌帝擢升從六品醫官,賜到了公主府。馥陽頭痛痛得怕了,不敢讓沈苓離開自己半步,公主府裡人人都說除了馥陽和其與於海的兒子於瀚外,她就是公主府第三個主子了。   當下沈苓已是二十三了,因一直跟隨在馥陽身邊不得空閑,自己又是心高氣傲,一直也沒有說上一門人家。這兩年家中著急了催得緊,所以沈苓放出話來下月要選兩個女徒,自己好抽出空閑來相看人家。這個消息被鄭辰琮知曉後,覺得是個極好的機會,立即就放飛了小雪去送信。如果程柏蘅入選沈苓的女徒,等沈苓成婚之後便能隨侍在馥陽左右,那將會有很多機會得來有用的訊息,對鄭辰琮在京的任務是大有裨益的。   鄭辰琮整日繁忙,除了要安排京城內各路密探的事務,分析各處眼線傳來的訊息,合計各家鋪子掌櫃上報的賬目外,還要盡力結交權貴政要,與京城內外弘文帝的舊臣重新建立聯係,發展壯大人手隊伍……除了第一天與程柏蘅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外,一連十天多回府都是後半夜,早上連早飯都不吃又出門,二人好不容易見上一次也說不上兩句話就分開。程柏蘅倒是在家安心研習易容之術,她日夜不輟技藝也是突飛猛進。江素娥已經是教到了“形”的後半截,越到後麵學起來越是困難,全是人皮、豬皮、羊皮和膠、礬、脂、顏料……各種鞣製、各種配比、各種調和方式來為不同顏色、不同質地的皮肉補充貼填,饒是程柏蘅過目成誦,想要記住這些也是弄得頭暈腦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