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考校(1 / 1)

際會風雲 因思而變 5270 字 8個月前

艷陽高照,暖風如熏,花香醉人,春日懶無邊。   風過之處,沈府外漫天杏花紛紛揚揚淩空而下,之後飄舞落地,灑下一縷縷清香,沁人肺腑。   程柏蘅微微低頭跟在鄭辰琮之後,她今日穿著水藍色軟緞褙子,米白色百迭裙,滿頭烏發簡單梳成桃心髻,細看臉上五官還是程柏蘅原來的樣子,可合在一起,又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此刻她垂眸斂眉,看上去秀美清麗,安閑恬淡。   從柳條巷口下了馬車到沈府大門短短十幾丈的路程,鄭辰琮在前麵不停地與人打著招呼,又不時叫程柏蘅過來見禮,顯是交遊甚廣。   “梁大人,你親自過來啊。我在妙音館包了最好的座位,清音姑娘近日又譜了新曲,哪天梁大人可有空一起鑒賞一番?哈哈哈。”   “李老爺,你可是不厚道啊,上回贏了我好幾百兩銀子,我一直想扳回來,可再也不見你來怡神坊,下回你我可要一決勝負啊。”   “陳三哥,令媛也來報名就試啊。這是外甥女,家裡是開藥鋪的,對沈醫官大人仰慕得緊,也想來試一試。阿籬,過來見過陳叔父。”   ……   程柏蘅與鄭辰琮排著隊伍慢慢向前走,到了大門口鄭辰琮往一旁的門房手裡塞了一錠銀子,門房喜笑顏開將銀子收到袖子裡,又俯耳過來小聲道:“一上午進去了一百多號人,長相不周正的、說話不利索的、身子太過柔弱的都不成的,留下名貼的不足三十人。”   程柏蘅抬頭看,剛巧有位身材瘦削的女子從沈府裡出來,頭低垂著眼眶微紅,見到門外迎接的人後,以帕掩麵低低抽泣著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很快輪到了程柏蘅,鄭辰琮拍拍她的肩膀什麼也沒說,程柏蘅輕輕點頭,抬腳跨進側門,跟著引領的丫鬟沿著小徑進了一處偏院。   引領的丫鬟吩咐道:“快來見過知辛姐姐。”   程柏蘅依著吩咐給上首坐著的叫知辛的女子行了禮,雙手將名貼舉過頭遞了過去。   知辛看了名貼後,道:“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程柏蘅幾眼後,頷首道:“不錯,十四歲的身量挺高的。可會寫字?”   程柏蘅恭敬答:“回姐姐,小女會寫幾個字。”   知辛懶洋洋道:“那寫幾個來看看。”   程柏蘅來到旁邊書桌,略一沉吟提筆在紙上寫下:“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   知辛接過紙張打量一番那字跡,又抬頭瞧了程柏蘅一番,點頭道:“嗯,一手好字。下去吧。”將程柏蘅的名貼放在旁邊茶幾上。程柏蘅知道,這就算過了第一關。   出來的路上,程柏蘅一路上稱贊那引領的丫鬟生得一頭好發,又黑又亮,發髻梳出來也水滑光鮮。這個叫半夏的姑娘樣貌不算出眾,但對自己的一頭秀發一向頗為自得的,被程柏蘅說到心坎上頓時心花怒放,跟她聊了好幾句,臨出門還叮囑了程柏蘅幾句:“江姑娘,我看今兒進來的姑娘小姐寫的字沒一個比得上你,你也別擔心。趕明兒早些來,說是辰時來,最好再早上一刻鐘。”   程柏蘅自是叫著半夏姐姐謝了又謝。   第二日,程柏蘅一大早來到沈府門外,隻見已有五六個姑娘靜靜排在那裡了,便過去站在隊尾。之後又陸續來了十幾個姑娘,他們之間有相識的也都低低打了聲招呼,並無人高聲攀談。   一頂素帷暖轎從巷口進來停在沈府門前,隨侍的丫鬟掀開轎簾,從轎中下來一位圓臉的小姐。程柏蘅聽旁邊兩個姑娘小聲交談,知道這位女子就是沈苓,原來她日常是宿在公主府的,隻是在收徒這天才在抽空回府。眾女忙過來一一見禮,沈苓小圓臉,圓眼睛,圓鼻頭,本是嬌俏可愛的姑娘模樣,卻總板著臉皺著眉頭,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一揚手叫人免禮,又打量了一遍眾女樣貌,才抬腳進了府。   辰時一到,一名管事拿著名簿過來一一點名,程柏蘅心下數了一數,念到名字的有四十四人,有三人未到。不多時,有兩個姑娘從巷口疾步走來,卻被家丁攔在隊伍之外,說是辰時點名人未到已是落選了,那兩個姑娘又急又羞,卻也無法,隻得悻悻離開。程柏蘅這才明白半夏姑娘要她早到的緣由。   管事將四十一女分成四組,三組十人的,一組十一人的,由四個丫鬟領著分別帶進府中四處小院。   程柏蘅在一個十人組裡,在有一株滿開海棠花的小院中停下,引領的丫鬟宣布道:“現在考較的是診脈。一會兒請叫著名字的小姐依次為此屋中人診脈,診完後寫下脈象,再回院中等候,不得隨意交談講話,每人診脈時間不得超過半刻鐘。”說著便念了一個名字,念著名字的姑娘應了一聲便進了屋子。   程柏蘅是第三個,她進門後被領入一間寬敞的臥房,房中六柱簇雲紋架子床被帳縵遮擋了起來,一隻手從帳縵下伸了出來,程柏蘅打量那手,這是一雙婦人的手,雖然保養得當皮膚白皙,但手指骨節紋路粗深鬆馳,顯是上了一些年紀,從那飽滿圓潤的手腕來看,人應該也是體態豐腴。程柏蘅將三指切在她的寸關尺之上,雙眸微瞇凝神細細分辨,又再三確認後,便走到桌前提筆寫下:“陽微陰弦,左寸脈象沉弱,恐為胸痹之癥。”之後便被丫鬟請到院中等候。   待最後一位姑娘也診完了脈,屋中一位管事媽媽出來念了六個名字,其中便有程柏蘅的名字。管事又道,沒念著名字的便是寫出的脈象不準,不用參加以後的考較了。   之後,程柏蘅六人又來到一處小院,這次考較的是辯認藥材,雖然擺在屋中的十種藥材都頗為常見,但其中兩味卻是鮮藥。程柏蘅之前常年在山裡采藥,對乾鮮藥材均都十分熟悉,她提筆如神,很快便寫出了藥名。這次,她們這組有二人未過關。   下一關的考較是開方。程柏蘅這組餘下的四人與另一組餘下的六人又合為一組,此關考場設置最為簡單,室內隻有十餘張小桌子,桌上鋪著筆墨紙硯。有個丫鬟進來在三足青瓷香爐裡點一柱香,向眾女福了一禮道:“各位小姐,本關的考題是為一咳喘之人開藥方,時間為半柱香。”說罷,便邁步離開此間。程柏蘅下筆如神,一氣寫下十多個藥方,有外感的、內傷的,風寒的、風熱的、風燥的,脾虛的、肝鬱的、腎傷的,還有在守信道長那裡讀過的醫書上的一些治療咳喘的驗方。此關這一組有四人未通過考較。   第四關則是考較針灸。桌上紙張上寫著十個穴位,要將銀針下入木人身上的對應穴位。雖然前來的女子均來自醫藥之家,但大都是摸繡花針比摸銀針要多得多,程柏蘅在認穴上可是狠下了番苦功的,在守信道長那兒學習針灸下針時,程柏蘅一回去自己住處就拿上一把針在自己身體各處穴道下針,那段時間身上星星點全是細密的針眼,有時候自己下錯了針,被麻得半天動彈不得也是有的。這一關,程柏蘅這組隻有她和另一個名喚邱潭兒的姑娘兩人過關。   很快,程柏蘅、邱潭兒與另外一組中脫穎而出的三人一道被帶到沈苓麵前,程柏蘅認得其中一人,就是鄭辰琮與其打招呼的太醫院梁判官的愛女,是一位身材高挑、細長眉眼的閨秀。   沈苓小臉蛋圓圓的,如同一個水靈靈的蘋果,看上去很是年輕,不像二十三歲的年紀,倒像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細看之下,卻不難發現她雙眉之間那兩道細細的皺紋,顯是長期皺眉形成的。她板著一張臉坐在太師椅上翻看著她們寫下的脈象和藥方,看上去如同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極力裝出老成持重的樣子來。   通傳的管事媽媽雙手奉上入選之人的名冊回稟說:“小姐,共過關了五人。”   沈苓拿起名冊看了幾眼,對著中間那位梁小姐頷首道:“新月妹妹,沈家不愧杏林暖堂,梁大人教女有方,不但人嫻靜端淑,醫術也是出類拔萃的。”   那位梁新月小姐對著沈苓微笑行禮道:“沈大人過譽,新月班門弄斧了。”   沈苓又對那個叫邱潭兒的姑娘道:“回春館不愧為京城第一醫館,邱小姐可真是心靈性慧。”   邱潭兒微低著頭,小聲道:“得沈大人的誇贊,小女子怎麼敢當?”   沈苓又一一誇贊了後麵憫懷堂的餘小姐、濟南府本草閣的尹小姐。   看到程柏蘅時,她眉頭卻是緊緊皺了起來:“你叫江籬?你醫術是哪裡學得的?”   程柏蘅上前福了一禮,照著鄭辰琮給她編排好的身世道:“回沈大人,小女子從八歲上在馬陵山米穀庵修行,師父上通下慧,頗通醫術,小女子跟著師父修習了五年,略學了些皮毛。”   沈苓頷首,問身邊的丫鬟:“是哪個為她保薦的?”   身邊的丫鬟附耳說了一句,沈苓登時眼光一閃嘴角微彎,她上下打量了程柏蘅一番,忽又扳起了小圓臉對五女道:“昨晚,公主殿下犯了頭疾,我一直為公主按摩推拿,待過了四更公主睡了我才歇下。今日,我這肩背一直酸痛,既然你們五個是來拜師的,我又收不了這麼多徒弟,那就讓我親自試你們一試,從中選出兩個最好的來。新月,你先來吧。”梁新月口中稱是,跟著沈苓進了內間。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考較完畢走了出來。   跟著出來的丫鬟叫道:“邱小姐,請進內室。”邱潭兒便也跟著進去了。   程柏蘅第三個進了內間,隻見沈苓臉朝裡趴伏在架子床上,她坐在床前輕聲道:“沈大人,失禮了。”便用手指指腹輕按沈苓的頸肩處,邊按邊詢問可否疼痛,透過衣料程柏蘅隻覺疼痛之處肌肉僵硬,猜測她常為公主按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頸肩肌肉勞損,再加上春夜初暖還寒又著了涼,便將雙手互搓搓得發燙,一次次將熱乎乎的手掌撫於疼痛之處,之後在她的頸百勞穴至肩外俞穴之間,以揉、推、捏、滾之法反復按摩。程柏蘅手上勁力拿捏得恰到好處,沈苓露在衣領外的肌膚微微泛紅,舒服得哼出了聲。如此反復幾回,時間早已遠遠超過前兩位的比試時間,若不是沈苓間或輕哼一聲,真叫人以為她睡著了。一旁的丫鬟忍不住出聲:“小姐,後麵的兩位……”   “嗯,”沈苓抬腕揚了揚手,“你下去吧。知辛,叫下一個。”   因在內間待的時間有些久了,程柏蘅一走出來,梁、邱等四女都盯著程柏蘅的臉上一個勁地瞧,目光中似有些詢問又有些不善之意,程柏蘅也不說話,低著頭慢慢過去站在她們旁邊。   邱潭兒忍不住開口問:“江籬,你為什麼在裡麵待了那麼久?”   程柏蘅道:“請邱小姐海涵,事涉沈大人的醫案,不便透露。”   邱潭兒翻個白眼,輕輕哼了一聲。   沒過多久,餘、尹二女也均已考較完畢。沈苓未再露麵,又過了半刻鐘的時候,出來的是那個叫知辛的丫鬟,她福了一禮道:“各位小姐考較了半天,也是辛苦了。我家沈大人一會兒還要去公主府當值,就不出來相見了。沈大人說,五位小姐各有所長,但她隻能留下兩位。留下的第一個是梁新月小姐,還有一位沈大人要再琢磨一番,最晚後日午時,就派人到她府上送信。若過了後日午時沒接到信,那便是落選了。”說罷,便起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