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秋獮(2)(1 / 1)

際會風雲 因思而變 5816 字 8個月前

四象圍場在正京以北九百多裡之處,四片廣袤肥沃的草原圍繞著東西走向的少陽山,少陽山不高林子卻很茂密,銀灘河順著少陽山腳蜿蜒向東流淌,因此這片圍場中水草豐美,有不少野兔、黃羊、鹿、野雞之類的野物,也有不少熊、狼、狐貍、猞猁之類的野獸。前幾年,弘昌帝還獵到了一隻老虎,據說虎皮就鋪在垂拱殿的寢殿之中。   為馥陽教導騎術的都事名叫常宏,年方弱冠,長得甚是魁梧健壯。他的父親在平北大軍馬場任一名低階軍官,負責養馬馴馬,所以常宏算得上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再加上他父親的著力培養,極擅騎射的他參加武選被選進了殿前司做了一名都事,稱得上是年輕有為了。他雖然不擅言辭,但卻是極有耐心,對馥陽一遍遍講述和示範駕馭馬兒的指令、動作的要領,並在一次馥陽險些從馬上掉落之時,飛撲過去雙臂接住馥陽,公主安然無恙,常宏的雙膝卻被地上碎石劃得鮮血淋漓。這些天裡,在他手把手的教導和護衛之下,馥陽騎術大有精進,騎馬時膽大也越來越大,因為如果自己有什麼萬一,定然會有人不顧生死前來救駕。其實馥陽一開始是瞧不上這個黢黑的傻大個兒,時常捉弄他,編個花環給他戴在頭上,讓他跟在馬兒後麵跑,還非要踩著他的手掌上馬,但就在常宏救下自己的那一刻,她竟然開始覺得這個微不足道的侍衛小官長得挺周正,濃眉大眼的一臉率真。   看著眾兄弟都被分了獵區,傍晚時分個個滿載而歸,一個個為父皇獻上了最好的獵物。馥陽也羨慕得緊,跑去向弘昌帝要一塊獵區。   弘昌帝拈須笑道:“瓊兒,你又不會射箭,就在這草地上跑跑馬便好。”   馥陽道:“父皇,誰說兒臣不會射箭的?今日在大營中,兒臣還射中了兩隻野兔、一隻野雞呢。”   弘昌帝眉毛輕輕挑起:“哦?阿瓊在哪裡射的?”   馥陽道:“就在大營中草地上射的。”   弘昌帝假裝板起了臉:“朕怎麼聽說,你昨日讓侍衛們圍起了一群折了腿腳斷了翅膀的野兔野雞,結果野物沒射著幾隻,侍衛的腿倒是被射了一箭。”說到最後沒忍住,大笑出了聲。   馥陽笑著搖晃著弘昌帝的手臂:“父皇,你也取笑兒臣!其實兒臣這些天裡騎射功夫已經練得很好了,不過因為那些野雞四處亂飛不肯乖乖就範才失了準頭的。父皇,你就給我一塊獵區吧。”   三十歲的女兒也是心頭肉,給馥陽這麼一撒嬌,弘昌帝立時笑逐顏開,伸出手指在案上的四象圍場輿圖上圈劃了一塊地方,道:“那就從朕的獵區裡分給你一塊吧。”   馥陽湊過去看,頓時大感不滿:“父皇隻給兒臣這麼一小塊獵區,還隻是草地,沒有山地,叫兒臣明日拿什麼獵物獻給父皇呢?那些野兔野雞兒臣可拿不出手。”她伸出手指又往少陽山上劃出一大塊地方,“父皇,你就把這一塊也給了兒臣,兒臣帶上阿苓,趙九肯定也要跟著的,我們幾個一定要獵上一頭熊來獻給父皇。”   弘昌帝抬眼問道:“你的說的趙九可是西羌的趙卓?怎麼他不與燕王在一道,反而要跟著你們?”   馥陽笑道:“趙九對阿苓極是鐘情,天天秤不離砣公不離婆的。阿苓又對兒臣極是忠心,總怕兒臣什麼時候會發了頭風,一直跟在兒臣身邊,因此趙九從不跟著他的妹妹妹夫的。”   弘昌帝微微頷首,又問:“沈苓所收的那個徒弟叫什麼來著?可得了沈苓親傳的按摩之術,能不能緩解你的頭風癥?”   馥陽道:“她叫梁新月,是太醫院梁判官的女兒,也算得上聰明好學,就是勁道差了些,需要多按摩上幾遍才能起效。這回秋獮,兒臣便沒叫她來,吩咐她在京中多練習腕力指力。說了這麼多,父皇就答應了給兒臣這塊山地吧。”   弘昌帝搖頭道:“你一說到獵熊,朕更不能給你這塊山地了。朕知道你雖然騎射不行,但是膽子忒大,萬一真遇上熊啊狼啊的,傷著了可該如何是好?”   馥陽道:“父皇,你就放心吧。兒臣雖然膽子大,可人又不傻,若真遇見了熊兒臣也不會親自沖上去的。兒臣有父皇撥來的五十人衛隊,還有常宏也跟在兒臣身邊,他們怎麼敢任兒臣涉險?”   弘昌帝被馥陽晃得直頭暈,隻好答應了,又給女兒撥了五十人的衛隊護衛才作罷。   鄭辰琪與趙寧兒分得的獵區雖然不大,但他們的箭術都十分了得,二人合力獵殺,僅在第一日便獵得了野豬一頭、鹿兩頭、赤狐兩頭,還有野兔等小獵物十餘隻,在所有的皇親中獵得野物最多。夫妻二人將鹿與赤狐獻與皇帝,弘昌帝對鄭辰琪大為贊賞,還賞賜了金弓一張、禦酒荷花蕊兩壼。   第二日黃昏清算獵物時,鄭辰琪夫婦再次拔得頭籌,所獵之物拉了滿滿一車。他們獻給弘昌帝一頭狼和一頭獐子,弘昌帝又是賞賜了金絲馬鞭兩條。   馥陽也為弘昌帝獻了一頭自己親自獵殺的鹿,當然這鹿是由常宏射到的,隻是在鹿倒地時,馥陽持弓在鹿身上補了一箭而已。當晚,她留在皇帳中陪著弘昌帝吃了烤鹿肉。回帳時她叫來“沈苓”悄悄囑咐:“阿苓,你去跟寧兒說一聲,叫他們倆收斂一些,我瞧著父皇不大對勁,這兩天向我問了好幾次他們的事情。鄭辰琪也倒罷了,寧兒可是你的小姑子,她的性子也對我的脾氣,我可不希望他倆太露崢嶸觸了聖怒。”   “沈苓”抬起頭,麵上透出惶惑的神色,道:“聖怒?陛下說了什麼嗎?”   馥陽搖頭:“父皇隻是問了問,什麼也沒說,但他對寧兒夫婦上了心倒是真的。”知父莫如女,馥陽雖是爽直,但對自己的父親的了倒是比他人多上不少。   “沈苓”連忙站起身來行禮道:“多謝殿下提醒。我這就去找趙卓和他們兩人說一聲。”   出了帳,“沈苓”滿麵的焦急惶恐一瞬間褪去,她遠遠望向燈火通明的皇帳,那裡隱隱傳來奚琴低回宛轉的聲音,似在訴說少女埋藏在心底的戀慕。夜空正中彎月如鉤,馥陽大步向趙卓的帳子走去。   林中灌木草葉上的露水還未消散,映著透過樹葉縫隙射下來的陽光,如同一顆顆晶瑩璀璨的細小珍珠。   趙寧兒捂著嘴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眼中一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昨夜,少陽山中不時傳來嗷嗷的熊吼,營帳中的獵犬也跟著此起彼伏地狂吠,巡邏的兵士好像比往常要多,吵得人半宿沒睡著。今日,雖是比往常起得遲了些,還是不時就有困意上湧。   鄭辰琪遞過來一個水囊,趙寧兒接過來仰頭喝了一大口,醇香濃鬱的味道在口中彌散開來,她頓覺精神大振,是牛乳茶!趙寧兒又喝了兩口,朝著丈夫露齒一笑,將水囊扔過去:“辰琪,你也喝。”   鄭辰琪其實是喝不慣牛乳茶的,但又不忍拂了嬌妻的美意,便也喝了兩口。   八匹馬兒不緊不慢地走著,鄭辰琪夫婦在前,後麵是趙寧兒的侍女雪蓮和雪雁,再後麵趙卓撥過來的四名親衛也是緊緊跟隨。突然,踏踏的蹄聲驚起了兩隻雉雞,趙寧兒搭弓瞄準,箭卻一直沒有射出。半晌後,她鬆開手中的弓弦,將箭重新插回箭囊,長長嘆了一口氣。   鄭辰琪笑道:“這些小東西今日運氣不錯,碰上了大發善心的燕王妃。”轉頭瞧見趙寧兒麵色不悅,又道:“寧兒別惱,今日所遇見的大野物都是你的,我一定不跟你搶。再說了,也不要太在意九哥說的話,遇見獵物想射就射,能有什麼打緊的。”   眼見得趙寧兒漸漸露出了笑意,鄭辰琪撥馬湊上前去拉了一下妻子的手,大聲道:“寧兒,東邊這片林子我們走了幾回了,要不今日咱們就換一條路,往西邊那片走一走吧?”   趙寧兒大感興趣,道:“好,就往那邊去。”左手輕輕壓韁,胯下馬兒阿龍順從地沿著白樺樹間的小道往另一邊山林中走去。   沒走出二裡路,鄭辰琪突然伸手示意停止前進,他指著不遠處一株紅鬆下的高大野物問:“寧兒,你看那是鹿嗎?”   趙寧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是一頭健壯的頭頂粗大犄角的野物,道:“那是馬鹿。辰琪,你剛才說過大的野物都是我的,這回可不要跟我搶啊。”言畢一揮手,雪雁、雪蓮與那四個親衛會意散開向那頭馬鹿包抄過去,趙寧兒搭箭引弓,輕夾馬腹慢慢向那馬鹿靠近。正啃著樹皮的馬鹿顯是覺察到了什麼,警覺地抬起頭打量著四下情況,一枝箭“嗖”地射來,銀光一閃射中了馬鹿的腹部,那馬鹿尖銳嘶鳴一聲拔蹄飛奔,隻見它左突右沖很快突破雪雁六人的合圍往樹林深處奔去,幾枝羽箭紛紛落在它的身後,並未再射中。   “它受傷了跑不快,我們追!”趙寧兒高聲叫著,腳跟在馬腹上一磕,阿龍四蹄翻飛長鬃飛揚,當先疾沖而出。   鄭辰琪也收起箭背起弓,策馬跟在趙寧兒身後,隻是他的騎術不佳,騎的馬兒也實屬尋常,跟不上趙寧兒的大宛名駒,被遠遠甩在後麵。鄭辰琪心下有些著急,舉鞭朝馬屁股下狠抽了兩下,馬兒吃疼撒蹄飛奔,速度明顯快了不少。   突然,鄭辰琪感覺身下一空,人不由自主地向著斜前方撲去,眼見著就要一頭撞到一株粗壯的樺樹上。鄭辰琪身上有些功夫底子,成婚後趙寧兒又日日邀他一道練功,與他推手喂招,一個多月來功夫身法精進了不少。在此番危急之下,他不假思索地伸掌在樹乾上一拍借力翻到一旁,又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才單膝跪地堪堪穩住了身體。   身後側躺著的馬兒嘶鳴著,揚著頭四蹄在地上拚命踢蹬著,看來是傷了腿起不得身。鄭辰琪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回去看倒地的馬兒時,卻看到馬兒身後不遠樹乾上綁著的繩索,是絆馬索!   這時,一道飛索向鄭辰琪麵門直擊而來,他倏地向後疾撤半步,右手拽住飛索狠狠拉拽,將操縱飛索另一端的黑衣人由樹後拽出幾尺。與此同時,另一道飛索卻無聲無息地纏繞住了鄭辰琪的左腿,並且猛地往外一扯,鄭辰琪的右腿不能負重立時倒地,他鬆開右手中的飛索,從身側箭囊中抽出一枝羽箭,左手反手去取背上的弓,而他鬆開的飛索卻飛擊過來纏上了他的右腕。   “嗷唔”一聲,一頭肥壯的大棕熊從林中鉆出,它人立起來比一個壯漢還有高上一頭,鼻翼扇動嗅著空氣中的味道,很快便鎖定了目標,四爪著地向鄭辰琪這邊奔過來。鄭辰琪一手一腳被縛,一時掙脫不開,左手接過右手中的羽箭猛向左側黑衣人甩出,那個黑衣人悶哼一聲顯然羽箭入肉,隻鄭辰琪手上力道不強未能傷其要害,因此繩索的勁力半點不減。   眼見得棕熊就要奔到眼前,鄭辰琪手掌一翻左手中多出一柄鋒利的匕首,他身子向右一扭左手在縛著右腕的繩索上一劃,繩索立時斷開,右手一撐借著拉住左腿的繩索之力,人向左側黑衣人疾沖而去。那個黑衣人正在奮力拉扯著縛在鄭辰琪左腿的繩索,突然感覺手上一鬆,人不由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卻被疾沖而來的鄭辰琪撲進懷裡,隻覺胸口銳痛,低頭一看自己胸口插著一柄匕首,鮮血汩汩而出,哼也沒哼出聲地委頓倒地。   棕熊撲了個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瞪著發紅的眼睛再次朝鄭辰琪奔過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鄭辰琪拔出黑衣人胸口的匕首,對準棕熊在手柄上一按,一道暗光沒入棕熊的胸口,棕熊吃痛奔勢稍緩,卻是人立起來瘋狂地嗷叫著,舉著碩大的熊爪縱身撲向鄭辰琪。   鄭辰琪手中的匕首正是“沈苓”昨晚塞到他手中的,手柄上有機括,隻要按動上麵的藍寶石,就可以發出一支弩箭,不過其中僅能安裝兩支。鄭辰琪就地一滾避開了棕熊這一掌,閃到一株矮鬆後再次射出一支弩箭,這次射中的是棕熊的後腿,狂性大發的棕熊似未所覺,嘶吼著大力將那株鬆樹撲倒。就在樹乾馬上就要壓過來之際,鄭辰琪一個翻滾堪堪避過,待站起來之時,黑衣人的繩索又纏住了鄭辰琪的腳腕,繩索一抖猛地抽拽,鄭辰琪身子尚未站穩,人被仰麵狠狠拽倒,正摔在棕熊麵前。   見熊掌擊來避無可避,鄭辰琪咬牙用傷殘的右腿在棕熊的胸前一蹬,借著熊掌的勁力向左一個空翻,手中匕首刺入拉拽著繩索的另一個黑衣人胸前,黑衣人嘶吼兩聲,仰倒在地氣絕身亡。   鄭辰琪隻覺右腿撕裂般疼痛,低頭一看,右腿已被棕熊抓出三道深深的傷痕,鮮血濕透了褲管。這邊棕熊又已撲來,鄭辰琪無法站起,高舉匕首直刺入棕熊的胸腹之間,忍著劇痛就地一滾避過襲來的熊掌,誰料身後竟是一處斷崖,鄭辰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墜了下去。這時,他聽見林中遠遠傳來趙寧兒的聲音:“辰琪,辰琪!”   林中突然鉆出了幾個人,他們飛快地將兩個死透的黑衣人抬走,這裡隻餘下倒地的馬兒、胸中插著匕首奄奄一息的棕熊和幾大灘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