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秋獮(4)(1 / 1)

際會風雲 因思而變 4424 字 8個月前

八月二十六,宜嫁娶、宜祈福、宜求嗣。   正京城大內西南二裡的鼓樓胡同,一大早一支長長的迎親隊伍旗鑼傘扇披紅掛彩,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隊伍經過之處,朝向胡同的各府大門次第打開,高高矮矮好奇的人們樂嗬可地站在府門口瞧著這支紅飛翠舞的隊伍,有膽大的娃兒跑到隊伍前麵說幾句吉祥話伸手討喜錢,主家也不吝解囊,不但賞了幾個銅板,還從籃中抓出一大把“早生貴子”塞到娃兒手中。這“早生貴子”就是紅棗、花生、桂圓、栗子混和在一起,取其諧音,寓意多子多福。娃兒們笑著謝賞,紛紛將紅棗塞入口中嚼著,一哄而散。   新郎胸掛紅花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昂首挺胸地走在隊伍前麵,十幾個男儐也嘻嘻哈哈說笑著跟在之後。隊伍中的兩個後生齜牙咧嘴地各用長長竹竿挑起一掛鞭炮,劈裡啪啦地放了起來,被胡同兩側府邸的高墻互相振動激發,更是震耳欲聾響徹去霄。捧盤的喜娘、提籃的婦人們,空出手來的緊捂著耳朵,空不出手來的連忙躲避得遠遠的。   韓王府的側門輕輕被推開,緊接著快步跑出一個人,他穿著洗得發黃的薄布中衣,雙手抱著頭大聲叫嚷著:“著火了,著火了!救命啊,要燒死人了!”他逆著人流跑進了迎親的隊伍之中,聲音也被鑼鼓嗩吶聲掩蓋了。   側門大開,呼啦啦跑出來七八個府兵,為首的那個喊道:“王爺、王爺,你快回來。”眼見韓王混入人群馬上就要看不到了,那人趕忙高聲大叫:“別讓他跑了,給我抓回來!”幾名府兵拔足便追,怎奈胡同本不寬敞,胡同邊上又擠著不少看熱鬧的人,迎親的人群中吹嗩吶的、敲鑼的、挑燈的、提籃的、抬箱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這些府兵一時又怎麼擠得過去。帶頭的府兵急得直跺腳,伸手一推將兩個抬喜盒的漢子推倒在地,盒裡的碗碟雞魚撒了一地。昨日下了一場秋雨,地上還未乾透,雖是石板鋪就的街巷,但還是存了不少汙水,眼見是不能再收起來了。那漢子一骨碌站起身,抽出抬竿橫握在胸前破口大罵:“他媽的,你沒長眼啊?竟敢沖撞杜禦史家的迎親隊伍!”他身邊不遠的幾個夥伴也紛紛吆喝著,放下手中的箱子盒子籃子,雙手握著擔竿、扁擔、雞毛撣子、挑燈的棍子就要沖上來動手。   那府兵頭子雖然是個管著十個人的小旗,但見了這陣勢也不由心怯,退了半步看著幾個下屬都在瞧著自己,還是壯起聲勢高聲道:“嚷什麼嚷,爺可是奉皇帝之命……”身後有隻手拉了他一把,那小旗連忙閉了嘴。   被推倒的漢子譏笑道:“放你老娘的屁,你們不是那個瘋子韓王府的走狗嗎?還敢自稱奉了萬歲爺的命,小心我家禦史大人參你家瘋王爺!”   “你!”那小旗伸手指著那漢子想罵他幾句什麼,但見對方人多勢眾自己便心下發虛,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小旗身邊一名府兵走上前兩步,陪笑抱拳道:“各位老哥,我家王爺剛才著了魔癥跑出來了,萬一跑丟了可就不得了了。這不是著急嗎,請各位老哥見諒一二!”   抬盒子那人還是不依,正待說話間,人群中擠來一名管事模樣的男子,那人板著臉高聲喝道:“王七,你們停在這裡乾什麼?少爺在前麵都不高興了,小心誤了吉時要挨板子的。”   叫王七那人道:“孫管事,我們好好地走著,這個人沖過來就推人,不光推倒了人,這不把盒子裡的東西都給撒了。他們不賠,還狗仗人勢說奉了萬歲爺之命。”   孫管事皺起眉頭掃了一眼這幾個府兵,冷聲道:“吉時要緊。王七,你倆趕緊跑回府再抬一盒過來。這帳咱記下了,就算咱們杜禦史沒那麼大麵子,親家老爺大理寺丞吳大人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趕緊的,吹打起來,大喜的日子,別惹少爺不高興。”他一揮手,鑼鼓嗩吶又響了起來,隊伍再次向前行進。   府兵們隻好悻悻退到胡同邊,等迎親隊伍過去再去尋找韓王,隻是他們找了半天,也問了不少路人,個個都說隻顧著瞧督禦老爺家迎親的排場,都沒見過一個四處亂跑的瘋子,正京城這麼大可要往哪裡去找?府兵們心知丟了奉命監視的王爺乾係極大,還是戰戰兢兢地去向安排他們進韓王府的殿前都指揮僉事陳正儀稟報。   陳正儀一聽之下大急,狠狠扇了那府兵頭子幾個耳光,急匆匆點了二百禁軍在正京城裡四下尋訪,又親自前去知會刑部左侍郎郭誠和京防司點檢祝勤,請他們安派人手協同搜查。一連尋了幾天,也沒尋到韓王的絲毫消息。   感覺鄭辰琚一出了鼓樓胡同,就如同一顆水珠滴進了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秋獮的第九日晚上,弘昌帝在皇帳外草地上大宴群臣。   幾日來,六皇子鄭辰現的表現可稱得上是英勇異常,所獲獵物的數量列於眾王孫公卿的首位,其次是五皇子鄭辰琥。連馥陽也獵得了三頭鹿和二十餘隻野雞野兔。七皇子鄭辰瓏與幾名文官整日在這廣袤草原上吟風誦月,弄玉吹簫,日出而息,日落而樂,也極是風雅快活,還寫出不少贊誦秋獮的詩句。要不是他的隨侍圍起了十幾隻野兔,兩頭小鹿,硬拉著醉醉醺醺的鄭辰瓏過去射了幾隻,他連一根兔毛都沒摸到過。扔下弓箭,鄭辰瓏長吟了幾句:“是亦眾生,與我體同,應起悲心,憐彼昏蒙。”吟畢踉踉蹌蹌回到帳中,倒頭就睡。   當然,獵獲最多的還是弘昌帝,此次秋獮他共獵得白額虎一頭、熊三頭、豹一頭、鹿十三頭、狼五頭、猞猁兩隻,野兔、野雞也各有幾十隻,比六皇子的獵物還要多上幾十隻。   弘昌帝聽著各人的“戰績”聖心大悅,重賞了獵獲最豐的“三甲”六皇子、五皇子和定國公世子徐勤睿。當然,這些獵物都是在大批軍士的合力驅趕圍捕之下,由這些王孫貴胄最終拉弓射死的。弘昌帝所獵得的那頭白額虎兇猛異常,上百騎兵合圍了大半天,還傷了兩條細犬,才由弘昌帝連射三箭得以捕殺。   酒過三巡,場中婀娜嬌媚的舞姬撤下,又上來兩個赤膊的彪形壯漢,他們腳穿牛皮短靴,下身著肥大的縛袴,腰係紅黑二色短裙。二人在一上場,席上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著黑裙的那人是誰?”   “他你也不知道嗎?那是畢雄!”   “是平北大軍的畢將軍?啊,一看就是身強力壯,力大如牛。那對麵那個穿紅裙的呢?”   “衛順啊,是定中大軍的衛將軍。”   “聽過聽過。聽說他在定中軍裡角力無人能敵,不過看起來不如畢雄這般壯碩。”   “李大人,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啊。這兩人,你想押哪一個?”   “當然是畢雄啊,一臉的贏相。蘇大人,你呢?”   ……   畢雄、衛順二人齊齊向弘昌帝叩了頭,又麵向場子四周宴席上的眾人行禮後對向而立。兩名舞姬分別托著一紅、一黑漆盒裊娜娉婷地走到宴席前,曲膝將漆盒舉至眉間,就有席上就坐的賓客拿起桌上寫著自己名字的銀色木牌扔進黑色或紅色的漆盒之中。   弘昌帝在楚地時就甚愛賭博,自他以身家性命為籌碼豪賭一場得以大勝登基後,更是對賭博推崇備至。雖然他名字中帶一個“儒”字,但他實在不喜儒家的仁義之道,多次抨擊“仁者愛人”“政德合一”的思想,認為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才是大道自然,為求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而賭博就是優勝劣汰的一種方式。所以在許多宮廷聚宴中,也常以鬥雞鬥狗、蹴鞠棋牌賭博為樂。今日各席上木牌就是角力搏彩的籌碼,一個木牌價值白銀五百兩,投入兩色漆盒中分別代押紅方勝或黑方勝。   馥陽拿起桌上木牌,轉頭問站在她身後的常宏:“常將軍,你看他們兩個誰能勝呢?”   常宏望著場中二人一時拿不定主意,便道:“殿下怎麼看!”   馥陽側頭想了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道:“角力之技,無疑就是力氣大的才能勝。畢雄比衛順要魁梧健壯一些,手長腳長,更容易抓住對方。我就押畢雄勝。我也幫你押一個,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你選哪個?”馥陽回首笑望向常宏,眼波如水輕輕蕩漾。   常宏躬身笑道:“殿下選哪個,微臣就選哪個。”說話間,舞姬憶來至席前,馥陽笑著抓起兩個木牌扔進紅色漆盒中。   趙卓也湊到“沈苓”席前,雙手合於胸前一禮,小聲問道:“沈大人目光如炬,定有辨才識才之能。本王子想請教沈大人,你押哪個?”   “沈苓”見他如此一本正經不禁莞爾,起身還了一禮,也不推辭:“既然九王子不恥下問,就下官行醫經驗來看,衛順看上去雖不及畢雄壯碩,但看他筋骨柔韌,行動迅捷,步伐矯健,彈足有力。角力的要領即力量、速度、柔韌、耐力和心智,從外表來看,畢雄具備了力量這一項優勢,衛順卻掌握了速度和柔韌兩項優勢,所以下官要押衛順贏。”   趙卓聞言又是一禮:“本王子本來要選畢雄的,聽沈大人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嗯,還是選衛順的好。”   “沈苓”隻得忍笑再次起身還禮:“一家之言,不可盡信。”   不遠處的馥陽見二人如此形容,忍俊不禁:“阿苓,你們揖來禮去的,這是要拜天地嗎?”   趙卓又朝馥陽一揖:“幸甚至哉,望如殿下所言,能得以與沈大人盡早拜天地!”   隻把馥陽逗得以扇掩口嬌笑出聲:“九王子真是臉皮厚得可以。”